旅游指南是从某处报摊购得的,上面只提到了林斯伯德公园里有一家环境不错的自助餐厅,却没有说明来这里吃饭是需要身着正装或礼服的,而且如果来的是女士,化淡妆甚至也是硬性要求,所以伊芙与艾琳德便被毫不留情地拒之门外了。
倒也有替代方案:临街的一家特色餐厅也是不错的选择,听说那里的厨子会做极刻森菜,虽然不算正宗,但味道还是不错的,而且那地方临近运河,进餐时还能看到窗外的来往船只。
极刻森也是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大国,其领土面积大致与如今的克利金相当,但由于其北方多是山脉,这就有了与西海岸国家在文化层面上的天然隔绝,又由于其南方多平原,土壤肥沃,农业与畜牧资源相对丰富,便造就了当地独树一帜的饮食文化——料汁烹饪。
极刻森的平均气温要比克利金高得多,因为那里不仅离无垠山脉很远,位于北方边疆的山岭也同样隔绝了冬季起始海的寒冷气流,在这种适宜的温度与降水之下,极刻森的农业相当发达,而香料的种类尤为丰富。对当地人而言,香料的用法有很多,除了直接作为佐料使用之外,他们还会使用一些研磨和萃取的手段,比如说,用动植物油炸制又或是冷萃复合种的香料制作料油和料块,又或是用清水或烈酒直接浸泡出料水和料酒,大部分香料制品在经过加工后都可以保存较长时间,如此便可以在烹饪时做到一次性定量添加,省去了一些繁复的步骤。
这家特色餐厅的老板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极刻森人,他的生意在这里做的风生水起,于是又先后在东部城的城堡港口街和哈维因街开了分店。
“怎么还有这种名字的街道?哈维因街……是那个洛德·哈维因吗?”伊芙不禁问道。
“对,就是纪念他的。”今天是工作日,且又是白天,此时店里的人不算多,老板就亲自下厨招待客人,他颇为自豪地说道,“按理说,哈维因街并不是最好的分店选址,但你知道的,哈维因也是极刻森人——我和这位大英雄可是老乡。”说完,他又笑了起来。
除了独具一格的菜品之外,这家餐厅还采用了一种特殊的店面布局——岛式厨房。餐厅一共有两层,其中心区域被墙壁包围了起来,完全对外封闭,一楼作为食材仓储使用,并与二楼的厨房用楼梯连通,厨房灶台则设计成了弧形——由四组灶台围成的弧边限定了厨房区域与食客进餐区域的边界,同时又能让两边“隔山相望”,于是,烹饪就有了一些表演的性质,而厨师与客人之间也可以进行一些有限的互动。不过,由于成本关系,如今也只有总店是这种设计。
伊芙和艾琳德在老板正对面的餐桌落座,他们中间虽隔着灶台,但不耽误聊天。老板是在一块略微下凹的铁板上烹饪的,每次食材下锅前,他都要象征性地将那些东西举起来给两位食客看一看,由于伊芙食量可观,而老板又烹饪得很精细,所以两人这一顿饭吃了很久,也聊了很久。
这位老板名叫莱利·希吉尔沃斯,是一个很有开拓精神的人,他虽来自于极刻森,却不想以“正宗”和“正统”作为这家餐厅的卖点。
“正宗的极刻森菜系很少用到辣椒和糖,因为极刻森本地菜的辣味大多来自于一些辛辣香料,而糖的价格普遍都高。”老板说,“在东部城则正好相反,所以……因地制宜嘛,当然了,我这么做的目的也不纯粹是为了偷工减料——时代在进步,有所改变总比一成不变要好,我可以再做一些‘正宗菜’,你们比较一下,看看哪一种更合胃口。”
同样一道菜,两种不同的口味,在出锅之后,老板给她们的餐盘上各盛了一勺,眼前这道菜的主食材来自于一种长相奇特的海洋生物,吃起来又脆又嫩,口感与鸟贝肉有些相似,其味道鲜甜爽口,传统做法是用料油与一种经过烘焙的菜籽作为佐料凉拌制作的,侧重于鲜香回味,而改良后的做法则是用加有辣椒的特制料酒冷泡后快速炒制,出锅时再淋入甜醋,这样便更凸显酸辣可口。
“这难道不算两种菜?”伊芙说,“除了主食材之外,佐料和烹饪方法都有了很大区别。”
“也许是吧。”老板说,“但无论烹饪方式和内容物如何改变,都离不开一个思路:那就是在烹饪之前要先调配出更适用的万用佐料,且在不掩盖食材本身风味的前提下,尽可能地突出香料的味道,这和你们克利金的做菜习惯很不一样。那么,这两种口味你们更喜欢哪一种呢?”
“我可能更喜欢新口味。”伊芙说,“因为酸味和辣味很能激发人的食欲,而且对于第一次吃这种菜的人来说,这种调味风格也很突出。”
“那太好了,看来我的想法是对的。”
虽然她们与店主相谈甚欢,在结账时被给予了一定的优惠,但在拿到账单的时候,伊芙还是忍不住暗自咋舌——她们一共消费了十四拓克零六分。虽然比起昨天买睡裙和内衣的花费,这只能算是零头,可仔细一想,这一顿饭钱若是放在奔龙堡那边,甚至可以直接买到两头整猪,又或是艾薇拉兼职夜校老师时将近四个月的薪水。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边餐厅的均价,我肯定会以为咱们是被人宰了。”出了餐厅之后,伊芙对艾琳德说,“看来咱们还是小看了东部城,再这样花下去的话,我身上的钱还真不一定能撑得住。”
伊芙这次出门几乎是带上了全身的家当。
“所以咱们干嘛要在这里买这么多东西?”艾琳德在说话时,怀里还捧着花。
“因为这里的东西,在别的地方都很难见到。”伊芙朝她眨了下左眼。
她们从公园出发,继续沿着向北延伸的主干道前行,准备去“大核心图书馆”参观一下,据说这座图书馆是克利金目前规模最大的图书馆。
而在半路上,又有另一种新事物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力。
一辆四轮车辆从对面的公路驶来,速度并不快(或者说有些慢吞吞),可让人惊奇的是,这辆车并不依靠马匹来拉,它是怎么跑起来的呢?
车子上的人握着硕大的方向盘,还朝着路边的两人挥了挥手。
伊芙看着这辆车,不禁停下了脚步,她眼中也是难掩的惊讶神情。
这些路人们的反应,车主当然是见怪不怪了,但他看到伊芙的脸之后,却又是想到了什么,于是连忙转动了方向盘,在半路上掉了个头,又慢吞吞地停在了两位女士的面前。
“没见过吧?哈哈。”坐在车上的人是一个胖乎乎的男人,他笑得很随和,就仿佛认识两人一样,但伊芙确信自己肯定从未见过对方。男人接着又道,“中午好,两位可爱的女士……看看这东西,要上来试试吗?这东西可比马车稀奇多了。”
“这辆车是怎么跑起来的?是用蒸汽机吗?”伊芙问他。
“你听这声音——像蒸汽机吗?”
“不像。”
“那就对了,这是热气机驱动的。”
“热气机?”
“蒸汽机是烧水,而热气机是烧空气,就这么简单。”男人拍了拍自己身前的方向盘,“机会难得,要上来坐一坐吗?你们如果有想去的地方,我也可以送你们去。”
“这个……”伊芙朝他身旁的座位上扫了一眼,这辆车的车厢布局有些奇怪——它有三个并排的座位,而驾驶位设立在正中央。
男人似乎看出了她的为难之处,所以他又道:“或者,你更想自己试试驾驶它的感觉?”
“这怎么行呢?我今天才第一次见这东西……”
“很简单的,一把杆,一把舵,比驾马车还简单。”男人说完便从车上跳了下来,他来到女士们的面前,并为她们打开了车门。
见此人这么热情,伊芙也不想扫他的兴——而更重要的是,她比谁都更明白,眼前的这种机器的诞生到底有多么深远的意义。
“好吧,那我就试试。”伊芙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踩着踏板上了车,她坐进了正中间的驾驶座位,而男人和艾琳德也随之上了车,分坐在她的两旁。
车里的空间还算宽敞,毕竟这是一辆“敞篷车”,不仅如此,它甚至连挡风玻璃都没有。
“在起步之前,我还想确认一下……开这东西不需要什么执照吧?”
听她这样说,男人笑了起来,“为什么会要执照呢?这只是一台机器,又不是射弧枪。”
“哦,那我就放心了。”
在男人的指导下,伊芙将自己右手边的拉杆推向前方,于是车子开始动了起来,正如男人所说,这辆车的驾驶方式十分简易,脚下连踏板都没有,一根拉杆便能控制车辆的前进、空挡与刹车。
“简单来说,就是在气缸里形成了一种循环,让空气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它就能一直动,和蒸汽机有点类似。”车子在路上缓缓前进,男人一边指导伊芙使用方向盘,一边讲解着这辆车的原理,由于没有助力系统,要转动方向盘还是需要费点力的。
“就是利用空气的热胀冷缩?”伊芙好像明白了一点儿。
“差不多,但也不完全是。这要怎么解释好呢,总之,你可以试着回想一下,物体的温度总会趋于和周围温度保持一致,就比如说,热水会逐渐变凉,冰雪会在春天开化;而空气有一个特点,就是同样温度下的空气,被压缩就会变得更热,而反过来,膨胀时温度就会变低,我们可以利用这种特性,压缩它,把它的温度‘挤’出来,让冷却器内过热的气体进一步散热,然后再送回到气缸里等待再次加热。用这种方式散热后的空气,甚至要比外界温度更低,所以再延伸一下,我们还可以利用同样的原理,反过来操作,让这种机器制冷。”男人继续解释道,“现在,这种发动机就在我们身后,在座位的斜下方,它的外面包裹了一层石棉和纹印纸,为的是保温,在冷却器位置上还有冰流体储罐,是为了加强温度差提高效率的,车子需要爬坡的时候就可以打开它,顺带一提,这种储能用的金属罐子和新式射弧枪上用的是同一种型号。”
“现在还有冰流体射弧枪了?”伊芙有些惊讶。
“对,不过还在研发当中,至于原理,那还得从哈坦书学院的研究说起:他们在给恩典龙语进行维度转换以破译其魔法声学原理时,发现了一种奇怪的法术片段,并给这个片段起了个名字,叫‘衰滞术’,顾名思义,就是一种对某些东西带有阻滞效果的法术,比如说,可以让火瞬间熄灭,让空气变冷,以及改变电流体的某些性质——这种法术的施法要求非常精细,足足有六个维度,三十多个注释,所以人是完全没办法用读咒的方式来使用它的,即便是龙,那也得是高等级的龙才能施展出来的,毕竟不是每一种龙都有六个声带。”
“所以冰流体射弧枪就是用了这个原理,你们把衰滞术做成了纹印?”
“对,不过不是‘我们’,是我的哥哥,他一直在钻研这方面的内容。你瞧,聊了这么久,我都忘了介绍自己了——我叫佐卢多·拉贝奇,我有一个堂哥是在首都的研究院工作,他叫第诺,你大概也认识他。”
伊芙还记得他所说的这位第诺——这人是逻各斯院研究院里的学者,同时也是第二学院的老师,主要研究方向是炼金术与纹印材料学相关,曾在伊芙初到研究院时,带她到处参观过,另外,他还有个年纪很小的儿子,是国家少年数学班里的尖子生。
“第诺?你居然是第诺的堂弟?所以你刚才就认出我了吗?”伊芙重新打量其了眼前的男人,听他这样一说,她才发现佐卢多与他的堂哥无论是长相还是身材方面,的确都有些相似。
“算是吧,我堂哥以前在信上提到过你,而且这边的报纸上也刊登过你的照片,虽然只是一张侧脸照,但我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的。”
“真没想到……这还真是巧。”
“说巧也不巧。就凭你们二位的长相,无论是谁遇到了都要忍不住多看两眼。”
佐卢多和第诺虽然是兄弟,但两人的性格却大不相同。
闲聊了几句之后,他们的话题便又回到了冰弧枪与热气机上。
“所以,这种纹印就被应用在了冰流体专用的储存罐中,和火流体电流体的储能瓶完全不同,冰流体罐里储存的是水,而且是零度以下的过冷水,所以便要求罐体同时具有加压和保温的功能。说来奇怪,衰滞术实际上是一种光系法术——只要将这种纹印排布在罐体的各个方向上对着目标照射,就能够实现降温的效果,但要真正实现快速冷却,罐体上就要接入风露威进行额外充能,总的来说,这东西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冰弧枪,至少和考古发现的那种冰弧枪不一样,它更像是某种实弹武器的变体,只不过发射的不是铅疙瘩,而是冻结的冰,但这也是优点,因为这东西并没有散热上的局限性,所以它的射速可以很快,我们甚至不必考虑它的便携性:可以用更大的储存罐,把它像炮一样架起来或装上轮子;也可以向储存罐里面添加海水或盐水——不发射冰锥,而是将更冷的水流直接喷向敌人,就像起始海最深处的海水一样冷,能把人和设施一起冻成冰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