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你看,是小蚂蚁。」晨曦明胖胖的小手拉着娘亲的衣袖,让她蹲下来一起看蚂蚁。晨曦明见娘亲仍旧双目无神,似是看着遥远的虚空,又像打量近在咫尺的物事,知道这次也没成功勾起娘亲的喜怒哀乐。
「牠们都走得很规矩呢,这么多小蚂蚁都在排队。」晨曦明指着连成一道黑线的蚂蚁笑道。他的娘亲见了,也学着把手指伸出去,却是直接按在蚁队之间,竟把两三只黑蚁压扁了。晨曦明看到,便即哇哇大哭,不住道︰「蚂蚁死了!蚂蚁死了!」他娘亲见到儿子泪流满面,全是口水鼻涕,头微微一偏,似是不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
在晨曦明哭得模糊的视界中,只见娘亲的脸凑过来,神态并无温情,亦无柔意。
晨曦明喃喃地道︰「娘……」张开眼来,便看到一张清秀的女性脸孔。一头碧绿色的头发长及腰际,头上配戴一朵花儿状的发夹,白皙的脸颊上有孔雀绿色的眼眸,五官精致,甚似绿青纯。不同的是少了那份稚气,浑身散发成熟女性的温柔气息,让晨曦明莫名其妙地感到窝心。她脸上涂点薄胭脂,岁月便如不留痕地在她脸上掠过一般,虽然知道她比绿青纯大却无从推测她的实际年龄。
那女子见晨曦明终于苏醒过来,手指按到他手腕上,又用手背试探他额上的温度,然后微微一笑,道︰「你的内伤已经好得七成,你还道哪里不舒服吗?」她不等晨曦明回应,便走到茶桌拿了一碗暖汤,回坐在床边,轻轻再吹,扶起晨曦明,把暖汤送入他口中。
晨曦明自觉体内咒力已回复平静,虽然运气时仍多少受阻,但内伤确是好了大半,便道︰「谢谢夫人救命之恩……贫道好多了。」他猜想此人大概是绿青纯的母亲,便称对方为「夫人」。
而此人正是绿青纯的生母,也就是天朝木系羽士绿青榣。他知道对方帮自己收拾了山魅林的烂摊子,好生感激,当下便履行自己曾在心下立过的誓言,翻身下床,「咚咚咚咚」的叩了十个响头。
绿青榣被他的举止吓了一跳,她虽是救人无数,却还未见过有人刚醒过来便叩头道谢的,心里自然对晨曦明添了几分好感。
绿青榣道︰「傻孩子,不必多礼了。」晨曦明见她嫣然一笑后又皱起眉头,以为自己哪里不敬让她生气,便问道︰「绿夫人何以愁眉苦脸?」
绿青榣叹了口气︰「唉,纯儿带只小猫咪回来也就算了,现下竟带个受伤的男子回来,这惊吓可大得不能再大了。」
晨曦明全然不知绿青纯和母亲发生些什么争执,当下听得一头雾水,信息不足的不安感让他觉得还是莫要乱说话比较好。
绿青榣继续道︰「虽然我受一下惊是无所谓,老实说我也挺喜欢你,可偏偏白爷爷正在府上……啊,你知道谁是阳系羽士白阳吗?」晨曦明自然听说过「铁面白阳」白老头的传言,知道他是个大公无私,把规律看得比生死更重要的老人家,其实力亦是天朝所有羽士之首,今年已然七十八岁却仍是英姿不减。
晨曦明点点头,绿青榣想说下去,忽听门外一名婢女敲门道︰「白老爷吩咐夫人带同宾客到正室,说有要事商量。」绿青榣向晨曦明看了一眼,宛如不忍将儿子抛弃在孤儿院的母亲,没再说话,便打开房门。门外的婢女见到主人,微微揖身,让出路来。
晨曦明跟了出去。他见自己穿着一身光鲜整洁的青衣,布料的质感甚是舒服,心道︰绿夫人让我穿上等衣服,又亲自照顾我,想来她心地也不差。
他自小住在山中,穿惯粗衣劣服,比较舒适的衣服就只有爹造给他的道袍,可是质地仍然比不上这件青衣。他自然不知绿府上上下下的衣衫皆是上品,而绿青榣向来都亲自照料伤者病人,并非特别优待他。
绿青榣带着晨曦明在屋中走廊左弯右拐,那些华贵的木梁木柱之上都雕了怒放的百花,看得他双眼金光直闪。虽然他不久前曾到过钱府,但那钱无义不过是个地方官,家宅的大小和华贵程度哪里比得上天朝羽士的大宅?晨曦明一边走,一边左顾右盼,似是想把整个宅邸的装潢美景全数收入眼底。
二人走过九曲十三弯的长廊,途中不乏嫩草鲜花,绿府便如直接建在一个花园上一般。晨曦明回头一看,竟没再看到刚才走过来的石路,只剩一片花草之海,又看看前方绿青榣的脚边,顿时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绿青榣每踏出一步,她脚前的花草便自行向左右分开,让出道来,是以走在她身后的晨曦明可以踏在露出来的石路上。不过到得二人走远几步,本来让路的花草便又把石路遮掩起来。
二人来到正室,待绿青榣推开碧色木门,晨曦明便见室中上首坐着一名老人。这老人留了一头及肩雪白长发,白眉垂至脸颊,胡须也长到喉前。老人的体格算不上壮硕,木拐杖平放在他两膝之上,不怒自威,宛如镇守大门的石狮,浑身自然而然地散发王者气息,仿似有一阵霸气围绕他的四周。
此老者不必猜测也知道正是阳系羽士白阳。
「青儿参见白爷爷。」绿青榣微微躬身。
「贫道晨曦明,参见白老前辈。」晨曦明纵是一直住于山中,但小时候曾随父亲到村中去,基本的待人礼节他还是依样画葫芦地学得周全。
「晨哥哥!」此时听得一道稚气未脱的女孩声音,原来便是绿青纯。也不等晨曦明回应,绿青纯便环着他的脖子抱住他。
「纯儿,莫要失礼。」天朝大陆的礼法虽然没有中国历朝严谨,但多少有着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绿青榣见女儿热情地抱住一个男子,脸色便沉了下来。可是绿青纯向来爱赌气,娘亲要她别做的,她偏要做,道︰「不要不要!人家就是要抱住晨哥哥!」
晨曦明一时之间也不知所措,红着脸苦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