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茗菁接过下人递来的引魂幡,领着几十人和一个棺材起行上山。几个下人负责撒纸钱,几个下人则吹打乐曲,但都阻止不了白茗菁的思绪远去。
她绝对能理解蓝霈霏的无礼,说到底,她们二人只是在面对同样的现实时,走了截然不同的道路罢了。
白茗菁选择默默接受,禀承白阳的教诲,哪怕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也要坚强地走下去。哪怕现实多么残酷,也要昂首挺胸地面对。泪水是懦弱的表现,悲伤是阻碍强者前进的障碍。与其花时间伤心,倒不如把精力花在动脑筋之上,想想自己应该做什么,自己又能做什么。
这种生存方式自她看到父母尸首的时候,已被白阳理所当然地灌输到她脑中。太过于理所当然,忍耐痛苦和悲伤的境界到了极致,令她无法再察觉到内心的伤痛。
白茗菁回想起刚刚的一幕,晨曦明的泪水是何等的率直,一滴滴如珍珠似的眼泪溢出眼眶,顺着脸颊流到下巴,聚集,下堕。泪珠滴在白阳的脸上,撞在白茗菁的心上,让她莫名其妙地羡慕这个刚相识的男子来。晨曦明的眼泪让她记起了,原来自己早已忘掉眼泪的味道。刚才见他被金铠镰击晕,却不知他现在醒过来了没有?
话分两头,晨曦明猛然感到脸上一凉,张开眼来发现自己整个头都湿了。只见蓝海涛手夹一张蓝符指着他,原来是用了「水弹符」把他弄醒。晨曦明撑起身子,环视四周,便见金铠镰、沙无情、绿青榣、绿青纯绕着圆木桌坐于室中。
金铠镰道︰「小子,有事问你。」
晨曦明站起来,见金铠镰语气甚是无礼,不作理会,便想坐下,却即他被喝止︰「谁让你坐!」
晨曦明看看席上众人,除了绿青纯外皆是天朝「讨尸机关」中一等一的大人物。绿青纯是绿青榣的女儿自然是可以同坐,可他却是谁?不过是山魅林中一个寻常道士,又怎能与地位显赫的天朝羽士同坐一席?虽然金铠镰态度轻蔑,但晨曦明也忍着不发作,便不坐下,站在一旁。
绿青榣见了,轻轻呼一口气,把身边的空椅子自桌底拉出,拍拍椅子道︰「晨公子,请坐这里。」
晨曦明依言走到椅前,故意瞄金铠镰一眼,只见他别过脸,已无意见。
蓝海涛见晨曦明已坐下,随即开口道︰「晨公子,咱们需要信息,你且说说你知道些什么。」
晨曦明这段日子经历的变故何止一两件,听蓝海涛问得模棱两可,一时之间也不知应该说什么,更不知如何说起。
绿青榣道︰「听纯儿道,晨公子数日前的夜里和一名少女一起。晨公子也说过跟木姑娘离开山魅林,这内里的因由能告诉我们吗?」
晨曦明想了想,此刻的他也需要信息,有太多事情如陷五里雾,虽跟行尸和炼魂尸大战了数场,但总觉得自己是糊里胡涂的,一切只是逼不得已顺势而为之。
「可以,但贫道有一个条件。」
金铠镰听了,额上爆出清晰可见的青筋,怒道︰「你什么身份来跟我们天朝羽士谈条件!堂堂木系羽士叫你说你就得说,知道什么快快道来!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晨曦明觉得这金铠镰极是讨厌,除了眼神有幽幽的淫邪之气,浑身还散发财大气粗的臭味。只是想了想,又觉得是理所当然,这天朝羽士何等尊贵?已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身在此位的人总不可能个个也如绿青榣般高贵大方、温柔有礼。须知道有钱人也分暴发户和贵族,前者徒有外表,个人修养却全没有钱人的气质,后者则是举止温雅,谈吐得体,气质摄人。
金铠镰明显是那种暴发户类型,晨曦明猜想他平日定会以自己羽士的身份横行霸道。而不把其他人放在眼内则应是家常便饭了。
绿青榣不理金铠镰,道︰「晨公子,你且说说是什么条件,若力所能及,定必答应。」本来已想拍案站起,破口大骂的金铠镰听后便忍了下来,呼口大气,又坐回椅上,两手使劲按住自己的大腿。
晨曦明心道︰真是一物治一物,不知绿夫人有什么法子把这汉子吃得死死的?
「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既然贫道知道一些各前辈不知道的信息,而众前辈又知道一些贫道不知的信息,那么便和贫道作个交换,如何?」
金铠镰的大鼻又「哼」的呼口大气,自然是又忍住不发作了。
绿青榣看向蓝海涛,见他微微点头,才道︰「这条件没问题。」晨曦明看在眼里,便明白这席间的最终决策人就是蓝海涛。
晨曦明见已成功交涉,自己的身份亦由信息的提供者转变为与众人平等的交易者,就不再故弄玄虚,当下把木莲香的事全盘告知了在座的羽士。绿青榣见他完成交易没有婆婆妈妈,极是爽快地把事情因由娓娓道来,对他的好感又是添了几分。
「简言之,目前为止最可疑的人便是碧沙镇的钱无义。」晨曦明发现在诉说事件之时,每值说到「钱无义」三字,蓝海涛和金铠镰皆是眉头一皱,而那如木偶的沙无情自然仍是没有表情。晨曦明最后一句特意强调「钱无义」有最大嫌疑,又去看二人的表情,果真见他们面有疑色,于是暗自忖度奇怪的地方,却不立即开口问个究竟。
蓝海涛道︰「如此说来钱无义冤枉木姑娘父母炼尸一事,确有跷蹊。依常理推测,极有可能是他炼尸后把罪名推到木家身上,好让自己脱身。绿同道既已见过钱无义的样貌,那便可在附近的城镇发放通缉令。」
绿青榣掏出一道绿符,闭目冥想,那绿符即放出青光,化为一张青纸,上面兀自浮现一个中年秃头汉的面容。那汉子留了短胡子,一对贼眼鬼鬼祟祟,似是平生作尽亏心事,深怕哪天被厉鬼半夜索命的模样。
蓝海涛和金铠镰二人对视,各自掏出一蓝一黄的符纸,同样闭目在脑中描绘某人的容貌,转瞬间桌上已是一蓝一黄一青的纸,上面绘画的却是一模一样的容貌。只是蓝纸上出现的是钱无义的侧脸,黄纸上则是钱无义的全身画像。
绿青榣奇道︰「何以两位竟能以不同角度绘画出同一个人来?」他们刚才用的「画思符」可以捕捉人脑中对某物事的记忆,并于符纸上浮现出来。绿青榣记得钱无义的模样,自然能在纸上显现他的外貌。照理蓝海涛和金铠镰刚刚才在纸上见过此人正面,不知钱无义的额骨是宽是窄、脸颊是胀是陷、鼻子是尖是扁、体形是高是矮,「画思符」又没法浮现无凭无据的幻想,怎能画出他的侧面和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