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明同情眼前这个棕发的女人,怜悯她,也理解她。正如自己的父亲也无法接受母亲的死,而以炼尸术将她起死回生一样,大概沙无情也曾经将女儿复活过来吧。
凡人苦无方法令死者苏生,不得不接受人死不能复生的天地法则。但是道士羽士呢?不是有着炼尸术的帮助吗?然而,母亲的存在告诉晨曦明,纵是有炼尸术的帮助,能让肉体和灵魂回归人世,逝去的人心却再也回不来。
只要死了,便再也回不到自己的身边。这便是世界的真理。
何等的残酷。
死者从来不曾回应生者的愿望。
哪怕伤心欲绝,再不舍,再不愿,也从没有死者露出微笑替生者擦眼泪,从没有死者能再次以温暖的身体紧抱痛哭的生者。
死亡就是如此让人伤感,悲痛,却又无可奈何。
因为世界便是这样运转的,没有人能违背,没有人能践踏法则。
晨曦明理解沙无情的愤怒,明白她的伤痛。
然而,晨曦明无法原谅沙无情胡闹般的恶行。
一条人命是何等沉重,晨曦明看着白阳的遗容时,几乎觉得肩上又出现了灵压,若不死命抵抗,似是随时由能把他压碎的错觉。
木莲香和她的弟弟、父母、白阳、白茗菁、绿青榣、绿青纯甚至是玄黠黥,还有五柳村、五浪村、五谷村的村民,碧沙镇的镇民以至现在仍被袭击的三大主城的老百姓……到底多少无辜的外人因为沙无情而死?
那些人,全部都再也回不来了。
曾见过的容貌,曾听过的声音,曾闻过的香气,曾感到的体温,曾触过的手心,全部随着那些人的死而变为轻烟红尘。
「不要再一脸受害者的样子去把自己的恶行合理化啊畜牲!!!!!!」
沙无情抬起头来,满是血筋的双眼错愕地打量怒吼的晨曦明。
「你以为就你一个经历了『蛮夷之乱』?你以为就你一个失去了亲人吗?就你一个失去了最重要的人?真的这样吗?白老前辈的亲人死时,难道他就不心痛吗?菁儿知道爹娘丧生的消息,难道就不伤心吗?纯儿没了爹,蓝霈霏没了娘,而绿夫人痛失了丈夫,蓝羽士没了妻子,难道他们没有悲鸣恸哭吗?啊啊,就算是看似没有感情的人,不对,就算是如你这种没有感情的人,还是会心痛,还是会觉得生不如死!」晨曦明的头发闪现星光,徐徐晃动,烈火以他为中心在地上绘了一圈,强烈的火系咒力竟让沙无情以为眼前的少年便是当年的赤晓日。
晨曦明继续道︰「没有人会觉得最重要的人的死是无关痛痒的小事!没有人会把他们的死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更没有人看到亲人逝世而不感到悲伤!大家都是承受伤痛继续走接下来的路啊!平民百姓也是,道人羽士也是,大家都知道死了的人不会再回到我们身边,所以才要坚强地活下去!」
晨曦明的头发被星火点燃,火舌自他的黑发蔓延开去,转瞬即逝。
头发变得火红,双瞳化为金色。
沙无情看到晨曦明这个姿态,禁不住笑了出声︰「嘿嘿嘿……原来你便是赤晓日的儿子!他跟晨月曦生下来的半人半尸!」
「只要活下去,总有一天能遇上令人生再次变得有意义的人。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在生下女儿之前,你过着有缺陷的人生,若你还没有生下她们便死了,你便没有令人生变得圆满的机会啊!」
这句说话触动了沙无情的神经。
难道不是吗?曾经的她连什么叫「感情」都不知道。但在遇到赤晓日后,因深受感动而迷上实验。她就此知道了什么叫「感动」。日子久了,研究和实验再也无法令她的内心泛起涟漪,她也以为再也不会流露情感,却也为了再次感动自己而继续醉心研究。那时的她,又怎会想到日后,沙无心和沙无灵的出现会令她懂得怎么笑,如何哭?
如果,在知晓感动之前,她被杀了,她能感受那种内心的憾动吗?
如果,在学懂笑和哭之前,她自杀了,能感觉到日后那段跟女儿们最愉快的相处时光吗?
「闭嘴……」
「明明大家都忍受着万刀剐心的痛活下去,期望着哪一天能遇上那个带自己走出阴霾的人。明明大家都在希望有一天,能有人让他们再次懂得怎么笑和哭,可是这唯一的希望却因你而被毁掉!你到底是谁!你凭什么夺走他们再次感到人生变得圆满的权利!」晨曦明说得激动,泪水溢出眼眶。而在他身旁的蓝霈霏亦被他激昂的情绪感染,心跳加速,泪流满面。
「给我闭嘴!!!」沙无情再也忍受不了,两手结印,飞沙走石便已飞来。
晨曦明默念真言,竟发现体内的咒力源源不绝,右手一挥,七七四十九柄散发烈焰的巨刃「焰纹剑」自他背后排开。他祭出焰刃,轻而易举地把飞沙走石切成碎片。
沙无情一惊,掌拍地表,召唤数十只泥虎,却已见到晨曦明四肢散发着烈焰抢到身前。
巨刃横扫千军,便把泥虎全数砍得破碎。
晨曦明向沙无情的腹部挥出右拳,轰隆一声,拳上烈火炸开,便把她击飞几丈远。晨曦明双足之焰又炸,爆风提高他的速度,转瞬又到沙无情面前,左拳由下而上打出,将她的下巴炸成烂肉。
蓝霈霏一时反应不过来,看着晨曦明单方面的虐杀出神道︰「好……厉害……」
沙无情落在地上打滚,撑起身子,发现自己的下巴已被炸掉,血如泉涌。她当下立时知道现在的自己并非晨曦明的对手,便断绝对沙世杰的咒力供应。千里之外的沙世杰失去咒力维持形体,化成一堆骨灰随风飞散。
咒力回归到沙无情体内,她分出一半止住伤口出血,然后祭出一道灵符,巨石在她身后集结,转眼便成了一双巨石手掌。
「『追魂七星爆』!」晨曦明哪里等她,向石手一指,七道红符飞去,炸出大成的白光,将石手炸成碎屑。晨曦明见自己的「追魂七星爆」竟炸出最高境界的白色星光,却不觉得咒力透支,咒力仍是极之足沛,于是再无顾忌,又把烈焰唤来,包围四肢,向沙无情攻去。
轰隆一声,沙无情竟被炸成泥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