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少女的心情完全平复下来后,由男人嘴中蹦出的又一句言语却让她再也无法淡定了。
【喂,我说,要跟我一起逃出去吗?】
【啊,啊,啊......】
少女顿时变成了一个结巴,犹如一尊僵直的石像般,惊愕地瞪大双眼,支支吾吾半天却吐不出一个词来。
逃出去?
少女不是没有过这么大胆的想法,也并不是没有实施过这种不计后果的行动。
在意识到自己不管待够多长时间都不会被放出去后,她第一个萌生的想法便是逃狱。
但迎来的结果呢?
除了整整一个月无法直立行走的痛苦代价,看不到任何可能成功的希望。
【如果想要逃走的话,就只有今天这一次机会了。】
像是看穿了蒙在少女心头的那团迷雾般,男人又紧接着说道。
【你们一直被关在地牢里,对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不太了解也很正常。简而言之就是,赫斯王城内那座修建了百余年的圆环竞技场,被炸了。】
被炸了?
少女简直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那座被誉为大陆最强国,厄里斯王国的建国基石——圆环竞技场,居然被炸了?
这种听上去便像是撒了一个弥天的大谎,一时间真令人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
【真的吗!?】
首先对男人话语做出反应的,是位于其正对面牢房内的一名奴隶。
他的嗓音很是沙哑,身材有些孱弱,绑在双腿脚踝处的一把铁链正随着其大跨步的动作发出【当啷,当啷】的撞击声。在狱卒们全部离开地牢的现在,他也是毫不避讳地将脑袋夹在铁栏中间,一脸兴奋地冲着男人。
【这么说昨晚的那声爆炸果然是——】
【没错,就是竞技场被炸开的声音。】
男人用鼻息发出了一声洋洋自得地【哼哧】声,仿佛自己就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般。
【那场面真的可以说是血肉横飞,有很多尸体的四肢都拼不全,数以千计的贵族们估计现在还围堵在国王城堡和竞技场的附近,要求讨个说法呢。】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就想过去凑个热闹,结果因为身上的衣服不像是哪里的贵族家室,就被卫兵当成可疑人士给抓进来了。】
一边说着,男人转头便将话茬丢给了少女。
【怎么样,现在的王城内可以说是混乱不堪,为了维持街道的秩序,基本上所有的卫兵都被调走了,也包括了这地牢的那群狱卒。如果说要挑选越狱时机的话,可没有比现在更好的了。】
听完男人的一番劝诫,少女低下头看了看手中已被咬剩下一半的面包。
当轻抚起面包表面那一道道黑褐色的条纹时,脑海中浮现出的,却是与家庭成员团聚的感动再会。
她已经离开家太久了。
虽然生活在王国底层的家庭条件十分拮据,可以说是居无定所,风餐露宿。但每当想起母亲那张和蔼的笑脸与弟弟那声亲昵的【姐姐】,少女的心中却总会燃起一丝不愿屈服的信念。也正是这丝信念,帮助她扛过了不知多少个日日夜夜。
【真的能安全逃出去吗?】
少女尝试性的问道。
【就包在我身上吧!】
也许是期待着母亲与弟弟能再次见到自己时所展露的笑容,又或许是受够了总是要看着别人脸色生活,结果却连最基本的安全保障都得不到的地牢生活。在经历了一系列的思想斗争后,少女毅然决然地决定要随同男人一起逃离这该死的地牢。
【可是,究竟要怎么做?】
少女发出了疑问。
只见男人从腰间口袋中掏出了两根细长的铁丝,在火光的衬托下,对准大门铁锁的锁眼鼓弄了一番后——【咔哒!】一声,锁开了。
【锁开了!锁开了!】
正当对面牢房内的奴隶因听到开锁声音而欢呼雀跃时,少女却第一时间联想起了少年的存在。
她再次转过身去,脸上比以往多了一份欢喜的色彩。
可当少女的右手刚触碰到少年的肩膀时,他却犹如一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一般,无力地瘫倒在了草堆之上,失去了气息。
死了?
少女一时间震惊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明明前一段时间还活得好好的少年,为什么会突然断了气?
她很想为少年的离去大哭一场,但在经历了众多生离死别的现在,比起难过,心中更多的却是悲愤。
这个该死的地方究竟发生了多少惨剧,又带走了多少生命?
少女怀揣着沉重的心情将手中的半块面包安稳地放在了少年的尸体上,祈祷着他能在另一个世界找到属于自己的安身之地。至少,这是少女唯一能够为他做的事情。
【喂,你在里面待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出来。】
【没,没什么。对不起。】
男人嚎亮的嗓门一下子便把少女的灵魂从悲伤的彼岸拉回到了现实世界,提醒着她自己现在正在做一件十分不得了的大事,不容许有任何差错。
在男人前往解救其他囚犯的同时,少女怀揣着忐忑的心情地踏出了那扇囚禁了她一年多的牢房。
再度踩在地面上的感觉有些冰凉,又显得有些坚硬,跟踩在稻草上的感觉大相径庭。
不一会儿,男人便把所有存活下来的囚犯无一例外地,全部解救了出来。虽然只有五个人,但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了。
【恩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被取下了脚上镣铐的奴隶在人群中发话道。
【直接走就行了,这个时间应该是没有看守的。】
正如男人所料的那般。
一行人很顺利地便打开了封锁着整间屋子的大门。
不过由于地牢内部构造的原因,少女他们所被关押的牢屋如今正处于地牢的最末端。如果想要成功逃出地牢的话,还需要再通过六间一模一样的牢屋。
可这又淡何容易。
在这座庞大地牢的内部一共有构造相同的七间牢屋,不仅呈长蛇状排列,每间牢屋内又配备有十间牢房,为了防止囚犯逃跑,连接每间牢屋的就仅有一扇木门,并且每扇木门的周围都会有两名狱卒看守。第一次逃狱的时候,就是因为不明白这里的构造,少女才会不幸被抓。
但这次不同。
似乎真如男人所讲的那样,所有狱卒都被调往了其他地方。
虽说每当要通过木门时,一行人还是会小心翼翼地先派人前去查探一番,以防惊动守卫,就此扰乱整个越狱计划。但别说狱卒了,几人甚至连一名囚犯的影子都没有看到过,其余六间牢屋内的牢房不是被人为清空了,就是只留下了几具惨死的尸体而已,除此之外,别无他物。整个地牢宛如一座死气沉沉的地狱一般,已然没有了生者的气息。
直到目前为止,一切都显得有些顺利过头了。
一行人几乎没有受到任何阻拦便平安抵达了最终的大门前。
那是一扇非常具有气质的硕大石门,岁月在它的身上镌刻下了大大小小的不同缺痕,而它现在正毅然屹立在隔断少女与自由的通道上。只要通过它,再想办法混迹到街道上,一行人便算是彻底摆脱了苦难的牢狱生涯。
能够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再次与家人相拥,顿顿吃上热腾腾的饭菜,每晚安眠在柔软的棉垫上,而后努力为获取更好的未来而拼搏。
在脑海中构思着的这种种,迫使少女踏上了寻往自由的最后一段台阶。
然而,当注意到带领着大家的那名男人竟莫名其妙地消失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刹那间,本应由两名壮汉才能推动的门扉却突然大开,由门外射出的一道道刺眼光线粗暴地闯入眼球,令整个眼睛的功能只在瞬间丧失,视野当中唯留下了一片无边的白。
而后,便是传来一阵阵拉弓起箭的摩擦声,空气中物体急速飞过的嗖嗖声。
与那句,击碎了少女所有希望的嘲笑声。
【哈哈哈啊哈哈!!!你们不会真以为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会有人来把你们这群废物救出去吧!哈哈哈哈哈!!!】
先是一箭,径直打掉了少女的左耳。
但在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于什么样状况时,人类所能感知到的痛苦是有限的。
第二箭,刺穿了少女的膝盖。
【咕咕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好疼啊!!好疼啊!!!】
在皮开肉绽的伤口处,又是飞来的一箭无情地撕掉了大腿上的一块肉。少女因此痛苦地坠倒在了阶梯上,一股股涌出的血流正顺着少女的下半身滑落至脚下的台阶处。
可任凭无数的箭雨划过头顶,少女却仍不屈的伸出了右手。
第三箭,在手指即将碰到最后的一节台阶,马上就能实现自己梦寐以求的心愿之时,一箭打穿了少女的半边脸。
最后,在不知多少只飞箭的共同冲力下,少女的身体如同从高山滚落的巨石般,随着那段冗长的阶梯一起,坠落向了黑暗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