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剑影,就该这么形容。
不对,只能这么形容!
二人的身手及其敏捷,刀剑相交的声音不断在我耳边作响,却只能依稀看见刀面反射的月光和剑的影子。正所谓超凡之技,弹指之间、电光火石,必为凡夫俗子不能见。
虽然秋天还未到来,但无论谁来到此处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肃杀之气。
我费力地挤着眼睛去看,像一个近视的人努力地想要看清楚黑板上的笔记一样。终于,我的动态视力跟上了他们的身影——
这是以命相搏的厮杀。
刀与剑皆为杀人的利器,稍有不慎便会死于对方之手。
参差不齐的剑,一剑攻上,一剑取下。看上去长剑主攻,短剑主防,其实不然,表面上长剑在不断进攻,实际上短剑暗藏玄机,招招取敌要害。但倘若注意力全放短剑上,长剑的威胁便随后而至。
正如古代中国兵法,虚则实之,实则需之,虚实结合,变幻莫测,让人防不胜防。
然而,就是这样云谲波诡的招式,在女孩的面前全然无用。
斩!斩!斩!
女孩的眼里只有斩杀,她要将毫无保留的进攻如狂风骤雨一般倾泻到沈三身上,刀刀致命。
女孩的斩击,割开空气,化作刀鸣。无数的刀鸣重叠再重叠,变成曾死于此刀之下的亡魂发出的悲怆的呐喊。
突然,刀声骤停。
女孩的进攻停了下来,她往后拉开距离。
“怎么?你要逃走了吗?”沈三戏谑地说,“我听说你手上那两把剑的主人就是这种家伙。”
“你认识这把刀?”
“日本的剑士中,用两把刀的人还能有如此威力的人,恐怕无人不知吧?”
此话所言极是。作为真正握过刀的人,我有必要说明一下,在真正对决中,并非手里握的刀越多越占优势。恰恰相反,原本只需要掌握一把刀的双手,现在要驾驭两把刀,左右手的力量被分散,要是没有一只手抗衡别人两只手的力量,第二把刀反而会成为累赘。然而,手握两把刀带来的并不止力量上的分散,最难的地方在于意识上的分散,原本单线作战变成了双线作战,用一个不恰当的比喻就是一个人玩英雄联盟同时操控两个英雄对线,其难度可想而知。
至于沈三口中用双刀的日本剑士,那应该是桐谷和人吧。
女孩再次发起进攻,以难以言喻的速度用一记大袈裟从上而下要将沈三砍为两半。然而沈三眼疾手快,以短剑抵挡,但他并不只是单纯的防御,右手的长剑迅速一记直刺剑指女孩的喉咙。
女孩并未架短刀以防御,而是侧身一闪,短刀则顺着沈三的手臂直冲而上,目标正是沈三的脖子。
长剑来不及回防,本来防御长刀的短刀由正握变成反握,挡住要斩首的短刀。失去阻碍的长刀再次发力,将要完成它未完成的大袈裟。但长剑的回防而至,最终以长剑防御长刀,短剑防御短刀,两人僵持不下。
而这一切,几乎发生在一瞬之间。
“这样打下去分不出结果,不如下一招分胜负如何?”女孩提议道。
“我无所谓。”
听到沈三肯定的回答之后,两人同时撤下对峙的刀和剑,各向后退了三步。
女孩深吸一口气,然后双手自然下垂,接着像是全身脱力一般,身体要倒下去。然而身体并未倒下去,她是在利用脱力下坠的加速度,女孩冲向了沈三。
好快!
女孩的急袭带起一阵尘土飞扬如雾,虽然速度不及之前诡异的身法,但显然可以看出这时的冲刺只为之后的一刀做铺垫。
“铛!!!”
尘雾中巨大的声音炸裂开来,我从未想象过两个长度不足一米五的金属物也能发出如此巨响,刀声甚至将我的耳膜震地隐隐作痛。
尘雾散去,只见沈三的双剑抵挡住了女孩的全力一斩。
“厉害。”女孩收刀入鞘,“还以为刚才那一击可以将你连剑带人一起腰斩。”
“看来此剑不是凡人之物。”
沈三也放下架势,手里的剑从手上消失。
我分明看见,他的手在颤抖,看来这一记重斩并非没有效果。但高手过招,点到为止。我松了口气,看来总算是结束了。
“你的全力一击也无法击溃我的防御,今天应该是分不出胜......”
话音未落,女孩突然拔刀,我甚至没看清她的动作,一击逆袈裟已经落在了沈三身上。
速度之快,只能用悲剧来形容。
百般武艺,此乃偷袭。
沈三的身体沿着刚才女孩刀斩的轨迹一分为二,鲜血和内脏从剩下的那一半身体里喷涌而出,如一个诡异恐怖、阴森至极的人体喷泉。
我惊讶地目瞪口呆。
好......好卑鄙!不,不对,这是殊死的交战,为何我会产生女孩会收手的想法?
我怎么会这么愚蠢?沈三愿怎么会这么愚蠢!
女孩忽然跪坐在地上呕吐起来,用参杂胃液的半消化物将地上的土壤浇灌。
这算什么?忏悔?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现在正是我出手的最好时机。
但是......
但是我居然动弹不得,沈三愿的死对我造成的冲击实在太大,恐惧占据了我的大脑,甚至来不及悲伤,就连血液也因眼睛所见的这血腥画面逐渐凝固。虽然我的主观意识不想承认,但我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诉说对眼前这个女孩,不,对这个杀人凶手的怯懦。
女孩起身,她握着刀向我缓缓走来。刀尖的血还未冷,但她的脚下即将添加新的尸体。
我的尸体。
我真是不中用。我的眼角忽然流下眼泪来,不知道是因恐惧而落泪还是因沈三愿的死亡。他因我而死,我却替他报仇都不敢,甚至连逃跑都做不到,难道就要这样接受死亡吗?
绝不!
我抓住一把匕首,将它狠狠刺入我的大腿,一瞬间痛感将恐惧驱散。
“你这是要自裁么?”女孩平静地说。如果不是脸上未干的血渍,全然看不出她刚刚才杀完人的样子。
我并未理会她的话,血液在我体内沸腾,蔓延在大脑里的肾上腺素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激增。
我忘记了痛觉。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杀死她!
我走至男人的尸体旁,女孩驻足,等待我将男人的长剑捡起。
“徒劳。”女孩说。
我沉默不语。
人的死亡总是那么突然,时间掠过的瞬间,记忆都来不及铭记,但回想起来却是无比清晰,仿佛每分每秒都印刻在血液里,直至骨髓。
或许,我的一生谈不上勇敢,但也做过许多拼上性命的事。
已经发誓要握紧他的剑,那么——
这便是我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