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夏雨晴还是没有来学校，但也没有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
大家都默认她是因为某些正常原因请假，毕竟她在班级里，就是‘好学生’的样子。
没有人会怀疑‘好’学生。
我虽然知道她的‘秘密’，但却并不知道所谓的‘秘密’，究竟是为了什么。
‘必须要做的事’，这其实是模棱两可的回答。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人生价值，我不能从我的角度判断出她的目标。
况且，我也不想这么做。
只是，她在等我回答。
如果我猜的不错，我的回答会影响到她接下来的‘行动’。但我不希望成为决定‘命运’的人。
我承认我喜欢她。
但我并不确定，因为喜欢而做出的决定，一定就是对的。
人是非常感性的生物，总是喜欢依靠头脑中某时刻冒出来的思想去行事，因而往往陷入武断的沼泽，然后一遍又一遍地踏进去，一点儿也不知道悔改。
解决这种情况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一次都不去，然后绕过它。
喜欢究竟该怎么解释呢？
是荷尔蒙的反应？是性冲动？还是像哲学书里写的，是一种专属于人类的亲近情感反应？
但无论是哪一个，都显得太感性了。
我深知这样不行。
可是本能还是让我立刻做出决断。
不想也不行。
然后这天，我便被人‘跟踪’了。
真正像这样被人当成跟踪对象，可能还是第一次。虽然觉得自己没有被人跟踪的‘价值’，但我还是尽可能小心一些。
不过，对方虽然在外表上做了伪装，但跟踪的技巧实在太过拙劣，从我走出校门的那一刻，我就意识到了他。
但他只是跟着，一路上都没有做什么。
我回家的路，人是比较多的，所以我并不担心什么。
我也一直在人群之中走，想要快些甩掉他。
如果进了小区，就没有什么问题了。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但我也有自信不被‘伤害’。
我擅长逃避，最擅长不让自己受伤。
我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依旧正常前进。
下了最后一趟公交车，我离家的距离也只剩下几百米了。
也正是在这时，他加快了速度，紧紧走在我的身后。
我想要躲开，但这时却被前方的两个人拦住了去路。
“跟我来一下吧。”
不由分说，我便被他们两个拉走了。
有人在我回家的路上‘等’我，这是我没想到的，我被跟踪的人分散了注意力。
不过，拉着我的人并没有使用‘暴力’，而且也并不慌张。
“有什么事吗？”
我觉得并不是‘绑架’，就这么没头脑地问了出来。
“有人想见你，放心好了，不会伤害你。”
其中一个人如此回答。
我没有反抗，就算真的反抗，一定也没有什么结果。这两个人的身形比我大了太多，而且，既然有他们‘等’我，也不能排除还有更多的人，如果我擅自反抗，没准儿就会弄巧成拙。
我们来到商店街的小巷，在一个转角插了进去，人越来越少了。
傍晚的光线很少，像这种小巷里更显阴森。
但几分钟之后，我们却从扭曲的小巷里绕了出来，进入了一家咖啡店。
“就是这里。”
“嗯？明明可以从大路来的，为什么……”
“不要问这么多。”
男人指了指窗角位置。
“就在那边，那个戴着帽子的人。”
说完，他们便离开了咖啡店。
仅剩的一两束斜阳从橱窗射入，与咖啡店里的暖色调起来反应，让整个房间都显得温和起来。
人不多，可确实有外人。
于是我缓步来到了那个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是你找我？”
对方点了点头。
“是哪位呢？”
我问完之后，对方也缓缓摘下帽子，然后抬起了头。
“原谅我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见你。”
“……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说我是禽兽是吧，想要告发我对吧？你先等等，我知道你的愤怒和不满，但在此之前，我想请你听我说完！”
凌霄已经没有之前那种玩世不恭的神色，满脸都是慌乱和不安。
原本漂亮的脸也极度消瘦，脸色也变得非常虚弱。
他皱着眉头，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之后我一直躲着，但我知道我躲不了，早晚有一天我会被发现。”
他缓缓开口道：
“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明知道是圈套，却还是跳了进去，傻的是我，不是人的也是我。”
“……你准备怎么做？”
我这么问道。
“接受制裁，这点请相信我。”
“但是……”
“她没有报警，但是我的确做错了。我必须要承受。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有些事是躲不了的。况且为了过错躲藏，我真的累了，与其被人抓住把柄，不如老实接受制裁。至于我会受到怎样的制裁……我不知道，也不敢想。”
“……但是你叫我来做什么？”
“做什么？你是她重要的人啊！她一直在喊你的名字，我明明听到了，我明明知道！”
说着，他的眼泪便流了出来。
“但我当时真的不知道那是圈套，我太自大了，我太低估那个人了，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我本以为她喊你的名字只是装装样子，但是……那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她在等你，而我是伤害她的罪魁祸首。她是牺牲品，这样肯定是不对的！”
“……是因为钱吗？”
“钱？或许是吧，可能也不是。可能比钱更重要。但我肯定是无法理解的，我无法理解，真的有人会这么做。”
他用力抱着头，懊悔不已。
“所以我决定去接受法律的制裁！但是在此之前，我必须要完成最后的事情！”
“是需要我做什么吗？”
“对！我只能想到你了！”
“恕不奉陪。”
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但他立刻拉住我，目光里尽是恳求。
“求你了，我知道你现在无法原谅我，甚至想要立刻制裁我，如果你真的想，我可以任你处置。但是请你听完我的请求，我知道我做的事情无法弥补，但是……但是如果我就这样……我就算死了，也没法原谅我自己！”
他用力抓着我的手臂，马上就要又哭出来了。
我也只好坐下来。
“谢谢你！”
他也长舒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吸了吸鼻子，他继续说道：
“她怀孕了，你知道吗？”
我点点头。
他继续说道：
“出卖身体我是明白的，很多人会用自己的身体实现自己想要做的事情。比如更好的物质生活，或者单纯就是享受……我是说……但是，她不一样，她不是为了自己，肯定也不是……她是为了和她没有多大关系的事物，她也是这个圈套里的受害者！”
他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泪水再次迸溅出来。
咖啡店里的人不多，可仅有的几双眼睛还是被吸引了过来。
他低下头，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舒缓了一下气息，他才继续说道：
“我想求你帮忙的事情很简单，但对我来说却非常难。”
我没有回应。
他继续说道：
“我想让你帮我，让她不要生下那个孩子！”
“……为什么不自己去说？”
“我有那个权利吗？”
他反问我：
“告诉我，我这种罪人，有站在她面前说这种话的权利吗？”
“……但至少道歉……”
“别开玩笑了，换做是你，你会接受罪人的道歉吗？”
“不会。”
“对，不会。就算是我也不会！但是我必须要弥补，就算是为了她，我也必须要弥补。”
“……你喜欢她？”
他摇了摇头：
“我不配喜欢她，她早已心有所属。”
凌霄盯着我看了几秒，随后继续说道：
“不要装傻了，你一定知道她的心意了吧？”
“……”
“你还在犹豫吗？你也喜欢她吧？”
他问得很直白。对，这个人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我不知道。”
“但是你的眼睛可骗不了人。我看过太多这样的眼神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没有权利说这些话。但是，现在我说的都是真心的。我觉得能惩罚我的人，只有你和她，如果真的要给她幸福，也只有你能做到了。”
他抓着我的手：
“如果你也喜欢她的话，一定要抓紧她，她真的非常需要你！而且，现在也只有你能拯救她了，如果你真的放弃，你一定会后悔的！”
我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回答。
他也没有想要立刻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他放开了我的手，重新戴上了帽子。
然后站起身。
“我想说的就这些。放心好了，我不会逃。我躲累了，我这种混蛋，也确实该去接受法律的制裁了。我会自己去自首的，但我会想办法不影响到她。我已经做过的事情，是没有办法改变的。即便我想要弥补，也无法恢复到之前的样子。但我还是想要做，我不想看到她背负这些。像我这种混蛋，连站在她面前道歉的勇气都没有，说到底只能用这种方法赎罪。不过我并不是想要得到原谅，我只是想要她过得更好。”
这么讲完，他便迈开步子，准备离开。
“你这么说，不也是喜欢她吗？”
他停下了步子，不过并没有回头：
“我说过了吧，我是不配喜欢她的。她需要的不是我。”
说完，便头也不回离开了咖啡店。
我的面前只剩下还冒着热气的，我叫不出名字的饮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