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幕:风信子

作者:生番茄 更新时间:2021/6/16 21:31:56 字数:9461

1

这里的生活出乎意料的安全,不必担心恶劣的天气,更无需为生存担忧。

对,硬要让我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我觉得这里就像是世外桃源。

有什么不对的吗?比起外面那种每天面临生死的地狱,这里简直是天堂!

但是,最重要的地方不在这里。我早就知道国家正在想办法,制造另一个家园让民众来避难。但做数据分析的我很清楚,依照我们国家的人口,让所有人都避难是根本不可能的。

最初,我们希望调整地球的运行轨道,让地球整个搬家。但因为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算盘,强大的国家肆意对弱小的国家给予制裁,使得地球上的人无法团结起来发展科学。虽然我们的国家一直助长合作,可依旧无法改变所有人的看法。科技发展不利,移动地球的企划也因此泡汤。而搬迁至其他星球的计划更是无从实施,我们对宇宙的探索根本无法跟上它的变化,宇宙移民计划也因为不可预知的变化而夭折。那么最后,就只剩下在地球上创造新的生存家园了。

现在的我,一定就身处这个‘家园’,这点我是确信的。

可问题在于,为什么是我呢?

对,为什么是我在这里呢?

既然数据告诉我,不可能所有人都获救,那我又是为什么得到了‘获救’的机会呢?

我不得不考虑这个。

比我优秀的人有很多,比我凄惨的人也有很多,所以选择我这种人,我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

但这样是不行的,如果我一直被蒙在鼓里,那么很有可能就会被‘淘汰’。

弱肉强食,只有足够强大的人才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在世间摸爬滚打至今,这是最让我肯定的金科玉律。

我永远忘不了在贫民区里,母亲和我说的故事。她说我的父亲是一个善良帅气的人,是一个有远大抱负和梦想的人,直到母亲死去,她也一直这么和我说。她叫我不要埋怨父亲,他是有苦衷的。可当我见到了他之后,才发现母亲骗了我。

他好好地活着,在那个有钱有权的人生活的新区域,和他的家人滋润地生活着。

他的家庭很美满,妻儿健康,生活富足。他们不必忍受酸雨的侵蚀,不必担忧狂风的怒号。他们也在笑,因为他们很幸福。母亲也在笑,但母亲是幸福的吗?

我想,母亲一定不幸福。

可她却一直那么相信父亲,相信他是有苦衷的。

‘真是辛苦你了!’

他这么对我说道。

即便他的妻子对我投来厌恶的目光。

我本应生气的,本应转头一走了之的……但我没有,我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

我从未原谅他,也不想原谅。对我而言,他就是我‘改变’命运的开始,我不会放弃这个机会。

我对他微笑,告诉他‘我没关系’。

我要坚强,也要‘软弱’。我有权利用他。

实际上,我也确实选对了。我进入到了梦寐以求的新区,在这里做着贫民区里绝对不可能的工作。酸雨淋在特制的墙面上,完全不会伤害到我们,狂风也不能动摇。

但这不够,我要做的更好。

于是我迈开了步子,开始走我自己的路。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理由行动,只要你是人,那么你的脸上就一定会露出些什么。再怎么会隐藏的人,他的欲望也有暴露的一天。这一天正是我需要的。

要学会观察,要学会思考,要学会收集情报。

我的父亲,那个母亲眼中帅气善良有梦想的人,即便有了新的家庭,也依旧不满足,依旧在寻求另一个刺激。我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我始终忘不了他求我的表情,那种没有丝毫忏悔的颤抖……我的领导也是一样,我始终在等他的疏漏。他的眼睛不会骗人,那种完全不会满足的神情,那种欲望不能填满的贪婪,这是我的筹码,是我前进的筹码。

抓住这些筹码是大前提,如果他们改正了,如果他们不贪婪了,那我的庇护伞也就没有了。所以我必须要给他们继续做下去的理由,我要给他们掩护,让他们做的事情更加‘正当’,只有这样,我才能继续利用。

他们不能改正,他们必须一直贪婪。

但即便如此,我也不能放心,我必须一直观察他们,时刻监视他们,他们会一直犯错,这些错误,会成为我美好生活的基础。

我相信,这个世界很现实。强大的人会代替弱小的人,弱小的人只能被强者拯救。人和人之间只有‘强’或‘弱’的区别,没有对或错的区别。

有了机会,就必须要去抓住。你不去抓,还有很多人要抓。绳子只有那么一根,绳子只能承担那么多的人。如果你害怕绳子会断,那么你肯定是无法得救的那个。

比如我的母亲。

我必须要动起来,我必须要成为强者,即便我不去拯救他人,也不需要他人拯救。

我不会相信别人,母亲也好,父亲也好,还是我的领导,那些所谓的朋友也好,他们接近我都有目的,他们有自己的理由,他们是被利益驱动的。

2

所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那个叫望舒草的人。

那个人的笑很奇怪,我确信他一定有问题。

简单的对话里虽然看不出什么,但那种始终都游刃有余的表情绝对隐藏着什么。

到目前为止,我并没有找到他的漏洞。

饭菜确实会送到,这里的确找不到出口。

但最关键的,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里,他却一点儿也没有透露。

我有一种怀疑。

这个人,一定知道些什么,他一定知道我们为何会来这里,甚至,他和这里也有着密切关系。

我这么说并非空穴来风。

我见到了他的女朋友,和他住一个房间。

虽然他极力否认,但我不觉得完全没有关系的人,会住在一个房间里。

而且,那个叫蒲公英的女人,目光里也完全是波澜不惊。她的身份是科学家,是这个国家的顶层,她有权利来到这里,那么她一定知道‘指标’。

我和望舒草交流了几次,都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每当我提起这件事,他就故意避而不谈,像是在躲着我一样。

我深知不能太过急躁,对方的问题是慢慢暴露出来的,如果让对方产生怀疑,那么他就很有可能故意隐藏起来。

最近,我一直在观察他。借着‘想要了解一下情况’的理由,我会一直和他行动。

他每天都会在这个怎么也走不完的走廊里散步,偶尔会敲响某扇门,有时会得到回应,有时则是会吃闭门羹。但他知道,他敲响的门里肯定有人。

另一个不妥之处在于他说话的方式。

虽然说话的内容显得很自然,但是讲话时的语气和神色又有着非常严重的‘定式’。这种讲话的方式,我只在那些政府领导的人身上看到过。

精明的政府要员讲话时总是会‘点到为止’,他们不会把话说的太满,但也不会讲没有意义的话,同那些‘蛀虫’是完全不同的。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我并不知道这里是哪,也不知道我们是怎么来的,但目前为止,确实没有受到什么死亡威胁就是了”“我可以回答您的问题,如果是我知道的,必然知无不言。”“如果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随时找我。”

……

对待一个陌生人,为什么会这么‘热心’呢?

对,这是关键点。

我算是一个陌生人,只是一个刚刚来到这里的人罢了,他完全没有必要这么热心。但他却这么做了。他在讲话时力求‘严谨’,总是说一些能够‘实现’的事情,不会去做‘判断’。

比如,他不会给这里下定义,没说这里是‘拯救点’还是‘拘束点’。

然后,他和科学家住在一个房间。

假设二人真的不是男女朋友关系,也一定会是相互‘知晓’的关系。

而且,还有可能二者都是。

所以我坚信,突破口一定在这两个人的身上。

这一天,我们共同在这里转悠了一阵子,便回到了望舒草的房间里。

他泡了茶,蒲公英没有出来。

“忧思先生已经习惯了吗?”

“姑且算是习惯了,虽然脑子还是有一堆疑惑。”

“疑惑?是生活上遇到什么了吗?”

“不是不是,只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

“对啊,莫名其妙地就来到这里了。”

“哈哈,说的也是。醒来就来到这儿了,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微笑着如此说道,随后小啜一口茶水。

“蒲公英小姐是在做什么研究吗?”

“我也不太清楚,她做的事我们这些外行还真不太懂。”

“是有关她的工作吗?”

他歪歪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我也不敢确定,不过确实挺无聊就是了。”

“外行人对科学确实不太感冒。”

“隔行如隔山嘛。”

还是老样子,完全不给我询问的理由。

“不过,我看望舒草先生对数据似乎挺在行的。”

“我吗?哪里看出来的?”

“比如明明没有任何记号,你也能找到自己的房间,也能找到他人的房间。”

“这姑且只是记忆好吧?”

“但是你每天都有和他人打招呼吧,我有看过,有些人和你的关系并没有多亲近。”

“这和数据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

“这是在确定数据的信度啊,看看是否与自己所掌握的数据相符。即便有些人并不回应,你还是会敲门。”

“哦!原来我对数据这么敏感吗?”

他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我想,你的工作应该也与数据有关吧?”

“您可以猜猜看。”

他微笑着对我说。

“首先可以确定,肯定和我不同,不会是专门核对数据,整理数据的人。”

“嗯,确实。”

“然后,也不会是服务行业,因为服务行业会有明确的目的,为了什么而服务。而你每天询问的事情,大多是生活琐事,并没有一个确切的方向。”

“对。”

“我猜想,你应该是政府人员吧?”

我也轻微笑了笑。

他一定会否定。

如果他想要隐藏什么,他一定会否定。

我要看的,就是他否定之后的表情。

“哦!不愧是做数据的,我确实在政府工作,算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

“……我说对了吗?”

他摊摊手:

“来这里之前,我的确是公务员,所做的大多是调查工作,虽说不经常整理数据,但也确实会接触一部分。”

承认了?

意思是,这不是秘密?

那么……

“既然你是政府的人员,想必你对我们来到这里的理由,多少也了解一些吧?”

“哎?为什么会得出这个结论?”

他依旧微笑地看着我。

没有否定,而是反问了我。

这是什么意思?

是在试探吗?

“我只是觉得,我们突然来到这里,会不会是……”

“会是什么?”

他再次反问道。

他还在微笑。

我觉得自己稍微失言了。

我开始飞速思考。

如果,如果‘不了解来这里的理由’也算是标准之一呢?

也就是说,把我们集中在这里的人,并不希望我们了解本意呢?

这么怀疑不是没有理由。

在我醒过来的时候,我确实记不太清我是怎么来的,也忘记了其他人的究竟怎样了。

怎么想,我们都不会无缘无故失去‘记忆’。但此刻,某些记忆的确是非常暧昧,很难让人不怀疑他们之间的关联。

“如果是什么案件,或许政府的人员会知道些线索吧?”

我这么回道。

但我自己也能在第一时刻排除这个选项。

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时间,但在计时器之下,从我醒过来到现在,也大概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了。案件之所以为案件,一定因为作案的人是有利可图的。但为这么多的人提供食宿,并且这里还是完全隔绝外界的神奇住所,似乎不受任何外物的干扰,绝不可能是某个普通‘团体’所为。

况且,我也与某些政要人员有所接触,稍稍了解了一部分有关‘避难所’的信息。

“至少暂时还没有人伤害我们,我不觉得会是案件。当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当前,我们也没有那么多思考不是吗?反正我们也逃不出去。”

“说的也是。”

我也陪着他笑了笑。

看来不能太着急。

但今天我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打算。

我还是坐在沙发上。

刚刚我与望舒草的话,想必房间里的蒲公英也听到了。即便问不出什么,我也要看看对方的表情。

这也是收集信息的一环。

望舒草留我吃饭,我也老实地答应了下来。

本以为会成为一场拉锯战,但今天她很简单就出来了。

这是我第二次见她,和第一次没有多大变化,只是这次穿着粉色的睡裙,眼神虽然外表慵懒,但依旧是那种波澜不惊的神色。似乎身边发生的事,她完全没有担心。

要是换个身份,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那我估计会觉得她只是脑子里什么也没想。但作为科学工作者,摆出这种表情,且又身处如此的环境中,怎么想都是‘应对自如’。

即便吃饭的时候,也会把资料放在一边阅读。

资料的语言并非中文,也不是英文,我看不太明白。

是为了防止我偷看吗?

有这种可能。

我一边尽可能自然地吃东西,一边找准机会观察她。

但遗憾的是,这次也没有观察出什么。

即便听到了我和望舒草的对话,也没有动摇到她。

很快吃完东西,她第一个站起身子。

但这次她并没有立刻转身离开,而是转头面向我。

我还是第一次和她真正意义上面对面。

即便不怎么整理,我也能看出,她的年纪不算大。

头发干枯又凌乱地披散在身边,脸色有些泛白,但并非是因为营养不良,只是不经常打理,即使是这么一张毫无精神的面庞,也掩饰不住五官搭配的精致。

只要稍微打扮一下,必然是个美女吧。

但不知怎么的,慵懒的目光里却有难以言表的‘压迫感’。

“虽然我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是……”

她缓缓张口道:

“既来之,则安之,你这样生活可是很累的。”

“哎?什么?”

她没有继续说些什么,转过身,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3

那女人到底想说什么?

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得出确切结论。

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我被看穿了。

也许对方早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

这才是最可怕的。

如果他们对‘指标’是了解的,那么我的行为必然已经‘打草惊蛇’。

即便是试探性的询问,也不行吗?

我承认,我所掌握的信息太少了,而且大多数都是靠猜测得来的,远不如在外界时候来的精确。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我现在的记忆很暧昧,而且这里的情况又如此特殊,想要收集精确的材料,确实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看来是我有些急躁了。

等待时机,也是关键。

当前的生活并没有糟糕到我必须做出决定,稳住自己,继续收集信息才是良策。

因为已经让他们注意到,所以我决定暂时不要明显地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我刻意打碎时间,收集非规律性的信息,假装偶然出门。

我发现,最近总会有一个人陌生人进出望舒草的房间。起初,我觉得他也有了解‘指标’的嫌疑,但观察一段时间之后,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他也一直挂着笑容,但总觉得和公司里那些普通的职工很像,是一种为了笑而笑的表情。并不是说很假,只是觉得很刻意。

母亲也经常这样笑,即便知道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但还是要勉强自己挂起笑脸。露出这种表情的人,大多数都是生活中的底层,或者是对现状已经‘满足’,不想有所改变的人……还有一种,就是已经做好了觉悟,不管发生什么,都没有问题。

所以他不会知道‘真相’。

活着是人的本能,受伤了你会疼,于是会想办法止疼;马路上遇到汽车,你会本能地躲避;哪怕只是看到一个陌生人在你面前死去,你依旧会有恐惧感……这便是人,就算你以‘心如死灰’,也逃不掉这种本能,况且人非草木,又怎能‘心如死灰’呢?那些说心如死灰的人,只是没有人给你新的方向罢了。

望舒草还是没有露出马脚,他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

但生活在这里的人,却突然改变了固有的生活方式。

平常,我很少看到望舒草之外的人,但最近一段日子,走廊里突然多了很多人。

但他们只是来回走着,互相之间什么也不说,甚至脸上的神色也没有改变。他们从一个房间里出来,到另一个房间,然后从另一个房间出来,再到下一个……

我曾在晚上按照某些人的路线观察了那些房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加锁的房间里应该有人,没有锁的房间里,什么也没有。

但为什么突然会这样呢?

某件事突然发生,一定有它的理由。

对,这世间不会有平白无故发生的事情,偶然只是必然的一个掩护。

但仅凭观察,我根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要去询问吗?

不行。不能擅自询问。

我每天都看着他们来回走动,做着看似无意义的事情。好像只有我自己不知道这么做的理由一样,好像所有人都了解了‘指标’一样。

不对,我不能这么想。

我不能自乱阵脚。

我得回想起来,在外面的时候,我是怎样一步步爬到高层,一步步稳固自己的地位。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相信自己,要永远给自己创造有利的条件。

坏的结果要考虑进来,但必须要向好的结果行进。

或许,这些人也‘意识’到了什么,他们也在寻找着什么。

对,这个解释更合理一些。

因为他们之间也没有互相交流,他们似乎也在害怕什么。

即便表情上什么也没有显示出来,但有时,什么也不表现,也是一种‘表现’。

他们早晚会有疏漏,人心的稳固程度是有限的,一旦破碎,就一定会做出超乎想象的事情。

现在的我必须要有耐心,我要学会等待。

虽然也担心大家突然的反应,但当前的确没有遇到什么威胁‘生命’的事情,一切还像最初一样,我不能自乱阵脚。

母亲告诉我,让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为了实现她的愿望,我也必须要稳定住。

这是一场比拼定力与观察力的‘战斗’,已经走了这么多年的我是不会输的。

我这么相信我自己。

可最近,我变得有些奇怪了。

虽然我很清楚稳定的重要性,但心里却总有解不开的疙瘩。

就像是无形的力量在推动我一般。

最近总是会做梦。这梦会分为两个情景,一个是小时候与母亲在一起的情景,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其他地方,一度认为‘人’就是应该生活在贫民区,一度觉得酸雨和暴风是所有人都要承受的灾难。母亲也从没有勉强我过上更好的生活,即便生活困苦,但母亲却一直对我微笑。母亲会给我讲故事,但她很少说父亲的事,她说的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讲述我们的国家是怎样建立,讲述我们的政党如何不容易,她希望我能成为对社会和国家有益的人。但梦里,我听不见她说了什么。她还是笑,她会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对我露出柔软地笑容。可看到这种笑容,我心里温暖,又难过……接着,梦境就会转移,转移到我的‘新家’,但并不是我正常生活的‘新家’。家里燃着火焰,我能听见义妹的哭喊声,可却听不清父亲到底在说什么。他们好像在争吵,我想要说话,但是说不出来。过一会儿,他们都会看着我,微笑地看着我。但是义妹一直在哭,凄惨的哭声和他们脸上的笑容形成严重的反差,让我觉得特别烦躁。

他们说了什么?我又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这不是偶然,每天躺下,我几乎都会梦到这个。

我一直不肯醒来,我想要知道梦境的具体内容。可是不管怎样,我都无法听清。

我不能混乱,我必须清醒。

虽然很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可身体与思维都不受我支配……想要去了解什么,想要去搞清楚什么,对我来说有‘更重要’的事情。

但什么会比‘生存’还重要呢?

我不明白。

4

寻找线索的行动已经停了有一段时间了,我不能让自己的不理智破坏了自己的目标。

不过,现状却不容乐观。

最近,这里总是会传来莫名其妙的震动,像是地震,但声响却从上方传来。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击中了这里一般。

好在除了震动之外,并没有其余的异常,生活还是在继续,每天都会有吃的东西传来。

但是,在走廊里来回穿行的人却比之前少了很多。现在只能看到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偶尔会走来。

这是什么情况?那些人已经找到了‘破关’的方法了吗?

我的怀疑应验了,过了一段日子,走廊里恢复了我刚来之后的平静,几乎没有外人穿行。也正是在这个时候,震动感加强了。甚至变成了摇晃,偶尔传来的震动,就连躺下都无法稳住。房间中的花瓶也有掉在地上摔碎的情况。

我试着观察了几天,确定真的没有人出现了。

梦还是会做,每天都会做。

但情况已经不允许我继续等了。

还是说,之前做出等的结论是错的,其实我早就不能等了?

难道我就是那个被淘汰的人吗?

不对不对,我不能这么想。

理论上看,淘汰的人不可能只有我一个,虽然不知道筛选的条件,但依照这里的人数,没有只淘汰一个人的理由……这个国家不会做针对一个正常人的行动,没关系,我是这个国家的公民,我不会被随便抛弃的。

但是担忧还在继续,就像我对梦境的在意一样,此刻的情景我也无法彻底冷静,我总是会胡思乱想,想着自己被丢弃,想着只有自己死在这里的可能性。

这种担忧一天天扩大,与我那个梦境一同折磨着我。

我迫切的想要知道真相,我好想有个人能告诉我。

哪怕他直接对我说‘你就是那个被淘汰的人’也行,我不想继续这么猜下去了。

我明明最擅长等待和收集情报,然后利用这些给自己创造有利条件了,但现在我却想早些解脱。

我萌生了去询问的望舒草的想法,就站在他面前直接问他……可走到他的门口,我又退缩了。

一旦我想拧动门把手,就会梦里母亲的笑,我记得她让我好好活着。同时还会想起父亲和后母的笑,那种与哭声混合在一起,让我浑身不自在的笑。

如果我死了,那他们一定会高兴的。

我有这种预感。

他们一定会笑的更开心,说着‘这个混蛋终于死了’。

我不允许这种情况出现。

我不能破坏我和母亲的约定,更不能让那种嘲笑我的,曾经是‘阶下囚’的混蛋自由。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之所以想要走的更高,之所以想要住的更好,只是为了看那些虚伪的人的‘悲惨’,看他们被我折磨。

我不是好人。这点我早就知道。但我好像从来没有承认过。

即便是现在,我也只是明白这个道理。可我还是不想承认。

要是我死了,就侧面证明我承认了,赢的人如果变成了父亲,后母,变成我的老板,我的那些所谓的‘朋友’,那我一定就是笑柄,母亲的‘梦想’也就不复存在了。

没人记得我,没人记得母亲。

我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所以我始终没有鼓起勇气拧动把手。

我还在期待‘奇迹’的发生。

我躲在望舒草附近的房间里观察着他们的动向。最近他出门十分频繁,蒲公英也会经常出门。虽然想过跟踪他们,但我不觉得在这种环境下,我能全身而退,即使是现在,躲在附近这样观察,我就觉得随时都有可能被发现。

蒲公英出门还是挺少见的,她平时总是关在屋子里,所以这更坚定了我认为有事要发生。

经过观察,我发现他们出门的时间很固定,每天都会在差不多的时间回来,这种情况一定是在做某些系统性的事情。

直到这一天,巨大的震动伴随着恼人的蜂鸣声一同传来,原本已经十分混乱的我,更加难以忍受。我刚刚梦醒,还是一无所获,什么也想不起来。

这种异常状况发生,望舒草他们一定会有行动。

我扒开门缝稍稍观察。

果然,两人冲出了房间,但这次仅过去十分钟左右,望舒草便背着一个陌生人回到了房间。

大概又过了十几分钟,望舒草离开了房间。我等待了半个钟头,两人并不见回来。

震动还在持续,持续这么久还是第一次。

一定发生了什么。

因为这种异常状况,走廊里却没有其他任何人。

我的脑中回转出一个悚然的想法。

不是走廊里没人,而是这些人不在这里了!

这种恐惧感立刻攻击到我的脑子里,我的后颈流出冷汗。

我立刻站起身,在望舒草的对面敲门,那个房间里的住户经常会到望舒草的房间。

但没有回音。

旁边的房间也是,旁边的旁边也是……大家都不回应。

我不断地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转过身,回到了望舒草的房门前。我没有考虑太多,直接推开了房门。

那个被背回来的人并没有出来,我打开了客厅的电灯,却发现客厅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资料。

虽然不觉得有用的资料隐藏在这里,但我还是当做救命稻草翻找起来。

中文的资料只有一种,看起来像是名单,记录的大概是每个人的身份信息和家庭信息。

但问题出现在家人的那一栏里……我稍微翻找了几张发现,每张表格里‘家人’的那一栏里都明确地写着详细的信息,但所有的家人背后,都写着‘已故’字样。

我又详细地翻了翻,所有的表格都是这样。

那我的呢?

如果那些让给我痛苦的‘家人’死掉的话,我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是这么想的。

不可能不开心吧?

挂着虚伪笑脸,装满欲望的家伙们总算死了,我没有不开心的理由吧?

我的手没有停下来,我一直在翻找。

我的呼吸有些急促,我也没有想会不会有人回来,现在我就是想看到结果。

时间仿佛凝固里一般,我的心跳也跟着静止了……不对,是心跳的速度太快了,比我手上翻找文件的速度快得多。

终于,我找到了‘忧思’的表格。

视线锁定在家人那一栏,看着上面的名字。

母亲不在了。

父亲不在了。

后母也不在了。

义妹也不在了。

他们都‘已故’了。

但这一刻,我又回忆起了梦境。

梦里,父亲和后母在对我微笑,我看清了他们脸上的虚假,他们的笑确实是骗人的。

义妹依旧在哭,只是她哭着看着我。

“不要留哥哥一个人在这!”

我听见她这么说,声音已经嘶哑了。

“可是没有办法啊,只有他不在了,我们才能得救啊。”

父亲这么说。

“忧思,就算不为我们想,你也要为妹妹想吧?只要你答应了,她就能活下来。你的身份特殊,我们知道你掌握着准确的信息。”

后母一边假笑,一边这么对我劝说。

但也正因为如此,我心中的怒火怎么也隐藏不起来。

这两个人真的是想要救我的妹妹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为什么会哭?

为什么喊着‘不要留哥哥一个人’?

这两个人一直在撒谎。

他们根本不可信。

但我可信吗?

下一时刻,我的胸口上便插上一把刀。

疼痛感来的很迟……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的感觉系统出了问题。

对了,刀。

那天也像现在这样。

也有刀,还有血。

那天我没有悔意,从那天开始,我就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只是,回到现在的梦里,我才发现,那时候,我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一直在哭的妹妹。

我又想起了母亲的笑,她笑着跟我说让我活下去。

可我……

有那个权利吗?

我不禁在心里这么笑着。

即便胸口的血已经染红了我的视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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