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讨厌那个人。”
白发少女冰冷地说出这一句话语后,便以金色的双瞳冷漠地注视着白失。
“哈?”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手捧着一杯刚泡好的劣质茶叶,杂乱的苍白短发下露出一张茫然的脸庞多少有些呆滞地说:“为什么啊?”
“你没看见吗?”
“看是看见了……”
困惑地点了一下头,白失像个刚刚苏醒的人一样疲惫地打了一个哈欠,将木制的椅子挪到身后坐下来后继续说:“但是,虽然他的话绕来绕去的让人听不懂,但其实也没干什么失礼的事吧?”
雾气蒸腾在空中,一片模糊中颇有禅宗般的宁静之意。
“老爷爷,不要露出那种安详的傻笑了,虽然你已经半截入土……呀,抱歉,忘记把白痴随地乱扔的话会污染环境了。”
如果无视艾米莉一如既往冷淡地讽刺的话……
“噗……咳咳……”
他刚刚捧到嘴边的茶杯踉跄了一下。
这是迁怒吗!
因强行抑制下咳嗽而猛地将头向下低了一点,待好不容易平复之后本来平静的脸庞已然低沉至阴影一般,苍白头发下一双漆黑的眼瞳有些忧郁地眯了起来,看着她无奈地说:
“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
“好话?”
艾米莉歪着头,似乎很无聊地“靠”在窗边,苍白长发随这一举动而垂落与窗外的残雪相映,金色的双瞳微微偏斜向他这一边,唇角微微勾起一丝轻笑。
“那是对可以得到相应报酬的人才说的,难道白失先生可以给我吗?”
“呜……”
“是啊,公平买卖是原则。而且,我又不是因为那种原因才讨厌那个人,不,也许单是这一点的话说不定我和他会意外地合得来,因为比起那些故弄玄虚来引人注目的蠢蛋,最初就不期待别人能听懂,还是认真地说话的人是很值得尊敬的啊。”
“商人吗……”
“是。”
看着白发少女的微笑,白失依然平静地面对着一败涂地的现实,只是有些沮丧地叹了一口气。
‘反正也说不过她啦……!’
这样想着,他转移了话题。
“算了,那,讨厌我的病人是为什么?”
“呵……呵呵呵呵呵……”
突然爆发出一阵令人胆寒的冷笑,她一向如若冰霜的脸庞上隐隐出现了一丝裂缝般的青筋,一边笑着一边抱起了放在她身侧的黑兔布偶。
时间退回稍早的时候……
“病人吗。”
没有多大疑惑地点了一下头,少年稍微用手整理了一下黑色礼服和衬衫,一边若无其事地继续伸手似乎正在从书架上寻找某物,一边以平淡的语调说:“的确,虽然光是凭借片面就否认我的理性实在无用,但我又不得不承认:我的思维与人之所谓常人有所不同。”
“你很坦率嘛。”
十分认同地点了点头,艾米莉轻笑着说:“这一点是好事,聪明人总是更乐意说真话的。”
“我倒是听说善于伪装的人更加聪明。”
“是啊。”
在一旁好奇地看着少年惨白的手指从看似古朴却毫无积尘的各种书籍中游走,不时凝固在某一怪异的书脊上抽出然后以另一只因常年写作而有些变形的手捉住笔又写下什么。
似乎已经完全无视她了。
但她仿佛没有感到被无视的忧郁,反而平静地继续说:“但我听有个人这样说过:诚实是一种优秀的品质,至少它能让他人斟酌一下你是不是在在撒谎。”
“……”
听见这句话,那双漆黑若夜、一直望着书架的双眼渐渐转移。
他感到了灵感。
“诚实……?”
“是。”
少年大理石精雕而成般的脸庞上勾出一丝饶有兴味的微笑,一直仿佛幽闭中的吸血鬼般冷漠而阴森的神态也显出一丝松动,以淡然的语调轻笑着说:“非常……有趣的说法,是谁告诉你的?”
“忘记了。”
“是吗,真可惜。”
以哀伤的声调叹息了一声,他仿佛在祭奠死去的亲人一样露出了哀痛的表情。
“有这么悲哀?”
“那个人的话,非常有趣,”
执著于某一奇怪的方面,少年提起笔做出沉思的姿态,散落一地的纸上已然没有了多少残余的空白,一边平静地说:“如果能见到他的话说不定我能得到难以想象的灵感。”
“难以想象……很合适的词,”
艾米莉低下头呢喃了一句,接着突然一双漆黑的眼瞳以逼迫的眼神凝视着少年,冷冷地说:“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出去呢?”
眯起双眼,少年沉默地凝视着她,一时阴暗的房间中仅有虚弱得仿佛随时要散去的灯光还掺有一丝温度。
一片寂静。
“你想逼问我?”
半晌后他面无表情低语了一句,将气氛降至了冰点。
“逼问?”
毫不示弱地以漆黑双眸回望着苏望,艾莉丝柔和的笑一点点变得冰冷了起来,但她依然不动声色地说:“请不要搞错了,这点程度就叫逼问的话,世界上大半的语言都能杀人了。”
“是吗。”
预料之外地没有一丝愤怒,苏望依然平静地摸索着那一堆书籍。
他从一层较为稀疏的书籍中抽出几本。
其中一些显得破旧的书上插画着一些繁杂妖异的花纹,一道道互相勾结成为一片诡异的法阵,隐隐中渗出一丝腐蚀人心的邪气。
仿佛通向地狱的大门一般。
“这是什么?”
好奇地看着这些法阵,在某种意义上隐藏的白发少女像小孩子一样地发问。
“邪神的召唤法阵,不过,大多都是虚构的吧。”
也不反感,他十分淡定地点了一下头,冷清的气质竟然将其中散发的邪气暗暗压制了下去,“大多数是克鲁苏神话里的……但是也有撒旦,路西法之类的正统恶魔,不过,果然我个人还是比较喜欢克鲁苏一点。”
“为什么看这个?”
“也许会有意外的灵感。”
“哈?”
“克鲁苏神话里,犹格·索托斯就是知识之“神”一样的存在,也许它在这种时候会在我的大脑里塞进什么。”
说到这里,仿佛吸血鬼般阴森的少年一下子露出一丝戏谑的笑,漆黑的双眸微微眯起了一点,但还是平静地继续述说:“芥川龙之介说过:‘最好的小说家应该是通宵事故的诗人。’,诗人都是疯子,画家都是穷人,虽然后者先天的条件会改进一点,但是,前者大概是无法改变的吧。”
‘想要灵感,’
哪怕那是疯狂的也可以……
苏望的双眸以静静的形式对她诉说着。
“我明白了。”
掩饰下讶异的神色,艾米莉冷静地点了一下头中断了话题。
再进行下去会失去什么,她有这种奇妙的预感,就像在黑夜中一无所知却步步走向悬崖的人一样,又像是猫对不祥的感应一样,虽然白发少女本身并不害怕失去,但这毕竟可能牵连到某个人。
“那么,出去不是很好吗?”
悄无声息地将话题拉回原点,艾米莉又一次试图劝服眼前的人:“复杂的人群,复杂的世界,这样复杂的东西才能产生灵感这种复杂的存在吧。”
“那是因为,”
似乎不以为然,苏望连头也不回地将一行诡异的文字刻在了纸面上,沉静地凝视着连成一片的字符,轻声说:“我不受那种影响。”
“什么意思?”
“人的话,可能是对的也可能是错的。”
“嗯,所以?”
“但是,无论对于那个人来说是对还是错,对我来说也是没用的,”
微弱的光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黯淡。
他冰冷地抬起头,凝视着她。
机械一样冷漠的话语一句句地从他的口中说出,完全失去了人性受外界干扰的一份般,极度自我、冰冷的语调伴随着话语在虚弱的光中散开:“对于一个正确答案,只有在某一种情况下,它才是正确的,理论的数学中,1+1=2,而家庭的组成,食物与掠食者的相加,却与理论完全不同。”
“……”
“阴险的人,在另一方面却是聪慧,善良的别名名为懦弱,哈姆雷特中说:“脆弱啊,你的名字是女人!”,但麦克白夫人的阴狠却让男人也不得不战栗。”
以平静的语调说出几乎狂妄自大的揣测,少年终于暂时放弃了写作,专注地以一双没有情绪的漆黑眼瞳凝视着她,没有什么冷酷的目光或者威慑的表情,有的只是像单纯地叙述一个被藏匿已久真相一样的冷静。
事实上,
他真的是这样认为的。
“所以我,作为我这一存在,他人的对错也好,观点也好,只要能提出佐证,我便可相信。但,相信并非针对于我的状况,所以我承认,却不去遵从。”
所以才能在话语中断后,这样静静地与她对视。
“歪理……”
极度不快地拉下一张脸,艾米莉以故作恭恭敬敬,却掺杂着一丝厌烦的语调对他讽刺着:“唯心主义的乐观吗?真好呢,对了,请问苏望先生最喜欢的阿Q现在还好吗?”
“阿Q精神吗。”
这个人不会生气,但,绝对不是因为温和什么的……
只是单纯地没有生气的能力。
“还说别人是什么废物,你才是真的废物吧。”
“也许吧。”
“连反驳也没有吗……原本还以为是个难得一见的正常人,没想到还是白痴啊。”
“大概。”
“给我用正常人的语气说话。”
一向平静的双眸之中沾染上的是若来自两极一般的冷意,因愤怒而压抑的声调显得格外阴沉,随后,白发少女静静地停滞了一瞬,金色的双瞳被掩藏在眼帘之下,月神般精致的脸庞上唇角慢慢勾起,她毫无征兆地浑身颤抖了起来,接着像一朵突然绽放的食人花一样扬起一抹可怖的冷笑,一点点渗出了极度阴森的笑声。
“呵……呵呵呵呵……哼哼哼……”
“呃……”
这个人是笑起来生气的啊!
看着眼前所展现的这一幕,刚刚拿回身体支配权的白失身后不禁泛起了一层冷汗。
“怎么了吗?医生?”
突然安静下来,苏望似乎有些困惑地看着他,还向艾米莉的方向望了一眼,但最终还是茫然地出声询问。
“没、没啥……”
慌乱地打着圆场,白失讪笑着他说:“只是……对了!今天的时间就差不多了,那么,本人就先行告辞,有什么打电话就行了,那,拜拜……”
颇为手足无措地一溜烟跑出了房间,白失暗中佩服起了自己的反应能力。
‘只是……’
从心中某处偷偷响起的声音仿佛理智的代理。
’那个人……到底怎样才能治好呢?’
贵族一般的黑发少年惨白的脸庞上再度勾起了一丝微笑,但那双冰冷的漆黑眼眸中一丝空洞的茫然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淡去,他好像失去灵魂的空壳一样靠在了堆叠而起的书籍中,空虚的表情仿佛失落了什么一样,就这样在虚弱的“烛火”下的角落中,被阴影温柔地掩藏着。
……
“哼哼……呵呵呵呵呵,太恶劣了,真是难以置信……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比我还要性格恶劣的人……”
……你也知道啊……
默默在心中吐槽,白失冷静地没有将心中的话语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