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的时钟发出令人焦躁的“咔嚓”声。
“问题大了，现在收手还来得及哦？”
一旁的白发少女静静地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半晌后才开口说。
“不。”
白失如此坚定地回答。
艾米莉叹了口气。
“是吗，虽然我想也是……”
“哪有把病人半途丢下不管的庸医啊。”
他一边平静地开口一边露出一丝笑意，“而且，这次我也发现了一件事……你完全不会治真正有麻烦的人吧？”
从之前就应该知道了。
一直以来，这位少女一直扮演着让人厌恶……却也是让人想要反抗的角色。
反派？
“是啊，我的方法就像催眠一样，只是把他们本来有的东西稍稍加以利用罢了，”
但是，
‘这样对于那些无辜的，像是自闭症，或者完全的疯子就是无效的了。’
尽管清楚这一点，白失却没有说出这句话。
白发在阴影之中舔出一丝平静的气息，但白发少女却似乎很疲惫地垂着眼帘，金色的眼瞳中有一抹苦笑的情绪，再度叹息了一声后，
她闭上眼思索着些什么，
沉默了半晌，才倔强地扬起一抹故作嘲讽的弧度：
“不，完全这样还真和心理医生没什么区别了。”
就算再逞强也……
白失突然很想苦笑，但还是忍住了这一冲动乖巧地点了头。
“嗯。”
“我只能帮助那些一时脑残了的小鬼，如果是更加麻烦的问题，”
突然抬起头笑了一下，艾米莉像是十分无奈地摊了摊手继续说：“比如……像白失先生这样的变态，还真就只能无能为力了呢。”
“后面那句话完全是多余的……”
不，果然还是很精神的吧。
……
苏妄平静地打量起眼前的白发青年。
凌乱的短发，虽然尽力打理却依然有一丝凌乱的医师袍，看上去有些清秀的面孔此刻却因那双逼视的双眸而显出一抹冷酷。
“彼此吧。”
再度这样说后，他带着一丝好奇呢喃：“虽然第一次见面就是这种感觉……但是，这种完全不同的性格还真是不可思议，医生的心中也盛放着二十四位灵魂吗？”
“就算当成这样也没关系，但，现在的重点是，回答我的问题。”
“为什么？”
“嗯？”
苏妄偏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你的问题一点意义也没有。”
“诶……？”
“只是你对我心存偏见，人的主观会影响对客观事物的判断力，所谓‘当局者清，旁观者迷’不过如此。”
一边讽刺地笑着，他将双手紧握撑在办公桌上，惨白的手背与黑色桌面产生了异常的对比，漆黑的双眸却似乎异常平静。
但“白失”却不以为然地摇了下脑袋。
“人说谎的时候会下意识地藏起手心哦。”
“读心术吗？”
“不，只是结合那些所谓标准的教科书和你的资料罢了，非常，详细的……”
下意识地，苏妄皱起了眉头。
突然他心中暗暗响起了警钟，急忙舒缓后却终究对上了白失冰冷的目光。
若无其事地抚摸着下巴，白发青年突然装模作样地喃喃了起来：
“哎呀呀，真糟糕。”
“……什么。”
“我这个白痴关于你家庭的资料其实没收集齐呢，不过这个时候，你还是……呢。”
还是没沉住气。
没把话说完，他只是暗含讽刺地耸了一下肩，“年轻有些时候也是件好坏事呢。”
看穿了，
白失无声地以口型表述着。
但苏妄却只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以手在黑色办公桌上扫出一片空隙。
“是吗？那，你应该知道我没有隐瞒什么了吧。”
以听不出是负隅顽抗的语调冷冷地回答，苏妄竭力收起稍微流露的那丝慌张，依旧冷清的神态却多少显得有那么一丝不自然。
“这么淡定？”
尽管如此，白失依然没有放弃追问。
反而像是看出什么一样地逼视着：“你，对那个人很有信心吗？”
“信心？”
“难道……”
想到那一点他皱紧了眉，“她也是……”
“没有。”
“就算说谎也毫无意义。”
“我说，没有。”
这次苏妄没有动摇，
相反，他突然抬起头，强势地回望了过来，两双冰冷的眼眸似乎将空气也凝结在了一块。
似乎想扳回劣势一样，他也露出一抹与对方极为相似的讽刺微笑。
“只是在担忧于阁下意外愚蠢的企图，说实在话，现在的鄙人有一点失望也说不定。”
“哈？”
“不，现在先不说这些………”
摇了摇头，苏妄撑起身体，将视线与白失对齐，冷冷地低声说：
“我想问医生一个问题，请你认真地回答我。”
“什么？”
“你真的认为之前来的心理医生都是蠢蛋吗？”
听到这句话白失挑了挑眉，冷着一张脸扶着下巴呢喃：“那是不可能的，话说本来心理学家就蠢不到哪里去……而且，你家又这么有钱……”
等等。
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让他不快地暗暗咬紧牙关。
“难道说……”
事到如今才注意到这种事……自己果然也还不成气候。
“是她吗？”
“这种事，不用说出来。”
冷漠的脸庞连最后一点表情也溃散而去，苏妄只是站了起来，向一边摊出手，仿佛戏剧中一样夸张地鞠了一躬。
阳光透过窗户，斑驳的格子仿佛戏剧舞台上的帷幕般。
“那么，潘多拉之盒也已经打开了，只是很遗憾，这次放置希望的女神却稍微迟钝了些，真遗憾，这次只能由复仇女神稍微做一些弥补，这样了。”
最后，他再度露出了那一抹冷笑。
但白失却没有为此露出懊悔的表情，只是一如既往地做出询问：
“之前心理医生来的时候，你都通通报告给她了吧。”
“嗯。”
“怎样？”
“怎样是，指反应吗？比起以前的话，更关注了吧。”
“说的也是，”
不知为何他点了一下头以莫名有些过分自信的语调说：“毕竟是我嘛。”
苏妄忍不住嘴角一抽，接着咳嗽了一声提醒。
“真的是好事吗？她好像已经开始怀疑你了。”
“从什么地方看出来的？”
“我也不知道。”
他让人意外地摇了摇头，“说真的，我大概从来都没搞清过她吧，但是她对我的一举一动却了如指掌……实在是狡黠的人呢。”
在说这句话时，苏妄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的笑意，但更多的却是无可奈何的苦笑。
“真的？”
与此相对的是白失越来越凝重的眼神，他继续保持冷静的语调发问：“那么，她有对你透露些什么吧，像是：行程之类的……”
“说的也是呢，这一点，连鄙人也不得不钦佩您的好运，还有……‘好运’。”
神色复杂地看了白失一眼，
苏妄一边有些焦躁地将桌上的钢笔不断戳击，一边以毫不相符的冰冷语气说：“下个月7号……”
“怎么，那个人亲自来了？”
一下子猛抬起头，白失首次露出了迟疑的神色，锐利的漆黑眼眸不安地打量起眼前的少年，此刻他的心中突然有些焦虑。
一个人的话倒没什么，但是，这样下去自己的事情也许会被戳穿，那个白痴也许也会受到牵连，要是被人格分裂的话，倒反而没什么，关键在于自己现在异常的存在状态，如果被看穿的话……
想到这些，他不禁头痛起来。
“那些心理医生，还出现在你眼前过吗？”
“没有，一个也没有。”
“他们都活着？”
“是的，还活着。”
没有一点高兴的样子，白失反而因此更加烦躁地捏紧眉心，喃喃自语：
“可怕的家伙。”
“不准这样说她……话说医生你也没这个资格。”
低声反驳了一句，苏妄有些好奇地观望着他的神态，似乎有些忿忿不平地嘀咕起来。
“好了好了，”
不以为然地摆着手，白失一边做出思索的姿态一边有点冷漠地问：
“你是怎么跟她介绍我的？
“看上去很无趣的家伙，大概是个笨蛋吧。”
报复性地回答后苏妄又平静地解释：
“不是什么谎言，有一些时候你的表现也的确如此……”
“啊，是吗……原来如此，的确该这么说。”
不过对方似乎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白发下紧锁的眉头稍微松弛了一些，一直捏着下巴的手也放开，摊到一边好像很无奈地笑了起来，
“但是，这可难办了。”
本来严肃的口气也添上了一丝随意。
“说实话，这个问题不怎么关我的事，我本来也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正派啊，所以说……”
话语在半途中断了，
白失突然露出一丝痛苦的神情，咬紧的牙关发出轻微的“喀”声，手猛地捂住了头。
“答应……”
他不知为何艰难地呢喃着：“我……不会……”
“医生？”
“答应……”
“喂……要叫救护车吗？没问题……”
“没事……混蛋多管……不……我……我来做决定……！”
白失微微佝偻着身躯，漆黑的双眼已经紧闭，双腿也一点点颤抖着，仿佛被什么附身般发出古怪的言语。
最开始只是手足无措，但接着，不知为何苏妄突然想起了有些人格分裂会伴随着的头痛症状，
他悄无声息地走近白发青年，以连自己也不明白的心态像是窃贼一样伸出手。
“啪。”
然后被抓住了。
“刚才，你想干什么？”
冷冷地问，白失苍白而面无表情的脸庞上还滴落着一丝冷汗，漆黑的双眸以一种近乎冷酷的视线盯着他的手，虽然没有什么指甲，用力捏住的五指却也让苏妄的关节发出一声闷响。
一半透过窗帘的光线在他脸上映出一半阴影，在暗处的一只眼似乎泛出了一丝幽光。
他以丧失生气的声调重复：
“想干什么？”
“……”
“刚才……”
“没什么。”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谎言就脱口而出了。
脖子上也感到冷汗所带来的一丝瘙痒。
“是吗，那么，继续刚才的话题，”
放开苏妄的手，
机械般地回到原来的站姿，白失沉默半晌以后仿佛忘却了刚才的一切般，异常平静地笑了一下，
仿佛向什么妥协一样，用手捂住脸走到完全被阳光照耀的一片空白中，带着一抹绝对自信的弧度，杂乱的白发从指缝中渗出，
漆黑的眼眸中混杂着傲慢和某种难以言诉的情绪：
“不过接受挑战也是生活的乐趣之一，挺有趣的，那么，这份战帖我就收……不，这个时候，该说是送上了。”
“是吗。”
与此相反的，则是苏妄渐渐冰冷的表情。
他盯着那双漆黑的眼眸，在这短暂的寂静中似乎有谁叹息了一声。
贵族般的黑发少年一点点眯起双眼，惨白脸庞上一双异常冷漠的眼瞳仿佛被闯入领地的猛兽般，仿佛能冻僵他人的眼神在面前的白发青年身上一遍遍徘徊着，
“那样，也好。”
最后，苏妄正视着他缓缓吐出一句话语：
“勇于挑战之愚者终是强于胆怯悬崖之胆小鬼，纵然后者往往长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