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
阳光还是那么刺眼。
摆动手臂。
却好似在冰水中浸泡过几个小时一样僵硬而没有知觉。
安冉深色的瞳孔在没有心壳能量的加持下显得格外阴沉。
四周,满是皑皑白雪。
眼前,是一片美丽的荒芜。
“我这是...在心境里吧?”
他并没有忘掉自己刚才在学校里与上官望的交手。
但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周围。
真美啊——什么也没有,除了雪以外。
他“哼”地笑了一声,好似十分不屑似的。
但是是对自己表示不屑。
刚才与其说是与上官望交手,倒不如说是完全被对方压制。
现在,现实中的自己,应该已经处于某种濒死状态了吧?
不然,心魔也不会这个时候将他“邀请”进来。
但是。
为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是雪景?
这样荒芜得不正常的雪景。
九州北部雪国的冰冷荒原都不见得有这么荒芜吧...
还是说,这或许是那种极端环境中的最极端?
也或许是自己已经被上官望冻住了,才这么想的呢。
的的确确是被冻住了,身心一起冻结住了。
自己就待在这心境里,哪也去不了。
不是办法啊,得找出心魔才行。
安冉从衰败的树墩上站起来——这是这片雪原唯一的景色了。
得找出那家伙才行。
但他又犹豫了。
他害怕。
害怕心魔还是“他”。
那个他所痛恨的“他”,不愿面对的“他”。
他的父亲...
这会引起许多他本能地想要逃避的回忆...
安冉与一般人不同。
人为了忘掉一件事,会故意不去想它,有什么导致这件事不得不被摆在自己面前了,人们也会无奈地面对,随后再下定决心忘掉。
但这个对过去回忆含糊不清、甚至只能总结个大概、无法阐述过多细节的少年却极端反感着提起那些可能真正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往事。
那些东西..他想想起来,是真的没有一点办法的。
但有相关促使他回忆复苏的东西出现时,安冉又会感到剧烈地头痛,最后用发狂一般的状态“逃避”掉这些事情。
啊,真是难以、不可能让人想起那些事情啊。
安冉这么想道。
他也对那些模糊的回忆不抱有什么好奇心——他感觉现在自己的生活蛮稳定的,不想再过多触碰那些酷似阴暗面的东西。
但一个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拥有着完整的经历、精彩的生活。
那绝对不是像安冉这样逃避过去的表现。
于是,命运便造化弄人,把他硬是安排到了这片命运的雪原上。
在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事。
是他如果能想起的话,绝对会后悔自己想到的事。
怀着巨大的不安,他离开那棵枯木,漫无目的地在这片雪原走着。
突然,有什么在他后面沙沙地发出响动。
安冉顿时精神紧绷,握紧了右拳。
快速转过身去。
拳斗并没有被打出。
“母..母亲?”
一位身上满是落雪、衣着单薄的女性赤着脚出现在雪地之中。
安冉的眼眶中突然有什么温暖的、和这冰雪世界格格不入的东西要涌出。
泪水冲花了他的视线。
对方的面庞难以看清。
也或许是安冉根本不记得仔细的样貌...
太过久远了。
他那时还小,根本记不住什么东西。
也许是的吧?
安冉平日里回忆起自己的母亲时,不止一次地在心中这么问自己。
那这次能看清吗?
他向前走了两步,却看到“母亲”好似离他的距离越来越远。
他疑惑地再走两步,对方的举动还是那样。
可对方明明没有做出一丁点动作。
安冉猛地回过神来——是心魔搞的鬼。
“我知道你在那,出来吧。”
没有回应。
抹干泪水,母亲的脸庞依然模糊。
是真的啊...
自己想不起来了啊...
还是真的未曾记起过...呢?
鸦雀无声。
“父亲..”
安冉不情愿地对着前方说道。
那心魔从“母亲”身体里窜出。
就如金蝉脱壳一般。
“嗯...!”安冉出离地愤怒了。
那个位置..正是母亲被刺穿的位置...
说来可笑,自己连母亲的面容都记不得,却只能记得这种血腥的场面。
以及这个刺穿自己妻子的人...
“混..混蛋!”
安冉在愤怒情绪的加持下,不需蓄力就光速打出一发燃烧的拳斗。
他的全身、亮丽的狼毛早已燃烧起来。
纯白的雪地上,爆燃起黑红色仇恨的烈焰。
安冉奋不顾身地冲向那还在燃烧的业火之中,一把抓起那心魔的衣领。
整副身体都是漆黑的,但安冉依然可以辨别出身形。
“我已经长大了,我早晚会向你讨个说法!”
他想要一拳终结这次糟糕的心境体验,但就在红莲之狼硕大的血红色拳头要挨到那心魔的脸颊上时,安冉突然看到了什么令他震惊的、不可思议的东西。
两道水滴..斜着从那生物的眼角...
居然流了下来。
这心魔始终没有反抗,难道是在倾诉什么吗?
安冉呆住了。
但在下一秒,那心魔又开始痛苦地呜咽。
叫声甚是凄惨猎奇。
已经不能辨别是人是鬼。
扑哧——
感觉到什么被贯穿。
安冉在刚才反应到自己一瞬间放松了警惕时,已经料想到了最坏的结局。
还是发生了。
他的胸前插着一柄利刃。
“似曾..相识...”
他倒了下去。
但这一次没有李诞的紧急脱出装置给他从心境中强行拉出来了。
他的精神世界正在被吞噬...
外面的世界,或许见不到了吧...
也许自己早已被冻死了呢。
在闭眼前的最后一刻,安冉想着。
自己断断续续的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两串泪又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杀人凶手啊,真可笑。
但话说回来,想着自己这么多天“逃避”地生活。
自己才是最可笑的那个人啊。
都没勇气去正面面对自己不堪入目的过去。
自己才是最可笑的啊。
他怪笑着合上了眉目。
亮丽的眼睫毛贴合在一起,在雪花的沾染下显得晶莹剔透。
...
轰轰隆隆的声音。
还没死吗?
可能是世界在坍塌吧。
是心境崩坏的前兆吧。
我就闭上眼睛等死好了。
...
好似什么咆哮着。
这种声音还没结束。
还没结束啊?是不是自己的执念太深了?
安冉开始怀疑自己“逃避”的能力。
他睁开眼睛,看到洁白无瑕的天空。
没有变化啊。
但声音还在传来。
逼近,
逼近,
很近了。
他猛地坐起身来。
眼前、四周的景色惊掉了他的下巴。
雪崩,无边无际的雪崩正在雪原上奔驰!
如同猛兽似的朝自己扑来!
“搞..什么?”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胸口的致命伤——很痛,但是...
自己为什么没出血过多而死呢?
他看向自己的身体。
下一个景象更是出乎安冉的意料。
一团黑色的物质千丝万缕般地镶嵌在这巨大的伤口处。
看样子是在维持着他的生命。
再仔细看,其中居然能看到酷似人脸的东西...
“不是吧..别闹...别闹啊!”
那是心魔!
“为什么??”
安冉在周围雪崩的紧逼下、那人类求生本能的催促下,以及看到自己身体这个样子的剧烈心理震撼下,情绪再一次被逼上高潮。
“为什么啊!???”
“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
他看着胸口的心魔。
那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只是在做一个默默的阐述者。
却没有一句话从它口中传出。
但仿佛他编造的这一切、这般心境都在诠释一个最浅显的主题。
“活下去,安冉。
不管遇到什么事你都要活下去。
因为你还要去寻找答案呢。”
这些话突然在安冉脑中响起。
“这是..母亲的...”
平静的世界被雪崩彻底摧毁,万马奔腾般的白色固体距离这个迷茫的少年越来越近。
“遗言..”
暴雪的声音逐渐掩盖了安冉的自言自语。
他逐渐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了。
淹没...
白雪埋没了安冉。
没有一点多余的声响。
窒息的感觉传来。
痛苦。
但却充满力量。
安冉深处白雪覆盖之中,他的身体犹如被镶嵌在了这个冰雪世界一样。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告诉我什么...但我..至少..至少...”
“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不止是为了活着。
轰隆隆!!!!——
千丈厚的雪里响起了蒸汽轰鸣的声音。
“【红莲之狼】!”
安冉将所有疑问暂时抛之脑后,发动全身可以燃烧的能量,硬是靠着不断地让这些雪融化,使自己的身体缓慢活动着。
更多的冰雪掉落下来。
外面雪崩的声音也远没有停止。
这样下去的话,还是会在这里窒息而死的吧。
...
那就一口气解决!
安冉朝上长大眼眶和嘴巴,将能量从这些地方尽数放出,一举融化了上方的大量霜雪。
紧接着,安冉拼命将狼臂朝上抬起。
蒸汽声愈响愈烈。
因为雪层覆盖得太严实的关系,这里瞬间化为了蒸炉房一样的空间。
但热和闷的程度远超蒸炉房百倍。
安冉双眼满是血红色的光芒,口中还残存有没流完的鲜血。
他咬紧牙关,鲜血从牙缝中渗出,还在助力融化着不断掉下来的白雪。
借由不断产生的蒸汽加持,安冉将好容易脱出雪之束缚的右掌向上猛地摁去。
一举摁向上方因为水蒸气和白雪混合而变得异常坚固的雪层上。
“【业火喷灼】!!”
通过气压差,安冉将惊人量的【业火】通过手掌转化能量喷射出去。
好似冰河世纪中的火山爆发,上层的冰雪尽数融化,黑红色的烈焰一举被推上高高的天空。
安冉也一举跳起,踩着烧出的节节雪壁,飞速地前进着。
嘭!
“我..成功了?”
他踩在结实的雪上。
雪崩停止了。
这是试炼吗?
安冉心中疑惑。
但想要解答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他喘着气,默默地看向自己的胸口。
那张脸依然毫无表情。
“我会找到答案的。”
安冉缓缓抬起手。
那张脸的神情依然没有一点变化。
他深呼一口气,猛地一拳打向自己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