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黑街

作者:流水宁心 更新时间:2021/8/1 10:47:51 字数:6054

黑街中可没有阳光,这座隐匿于地下的市场是被一块块天然萤石照亮的,可黑街并不阴冷,这是因为黑街所在的位置正处于活跃的地脉旁,地脉附近有这不少从岩石缝隙中流出的温泉水。前往黑街的人们可没心思去泡温泉,因此这些温泉水就一直被搁置在地脉附近,无人利用。

废墟内传来一阵窸窣声,两个人影从破烂的建筑内钻出。高个男子手握弓箭警惕地观察周围,跟在他身后少女脸色十分不好。他们正被黑街的黑甲武士们通缉,若不是男子出手,可能他们早就被黑甲武士抓走了。越是靠近地脉,四周的温度也越发升高。位于地脉附近的黑街被称为炎石区,披着厚重铠甲的武士止步在炎石区外,才让少女与男子有所喘息的机会。脚下的地面布满冒着红光的细微裂缝,凭借红光才让炎石区不需要萤石也十分明亮。

虽然炎石区很安全,但不可能一直躲在这里。男子十分明白这个道理,可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逃离这里。数量众多的武士肯定在包围炎石区,武士的领头人乌比特等着他们自投罗网。想到这里,他转头看向正靠着石柱休息的少女,脸色缓和了不少,状态也恢复了许多。

少女注意到男子的视线,擦拭额头流下的汗水,站起身问:“我还可以,接下来要怎么走?”

还是休息一下较好。男子这样想,张开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好了,我知道了。你不用勉强自己。”少女摇摇头,想起之前发生的一切。

昏睡的菲雅终于醒来,她捂着仍疼的脑袋,一眼就看到坐在旁边的男人。他很关心自己,注意到自己醒来后立刻放下手中的弓箭,疾步走来。这一行动让菲雅十分惊慌,急忙抓住旁边的蜓羽刀,拔出刀对准男子。就算面临菲雅的威胁,男子依旧保持沉默,一句话没说,静静地看着她。二人站立相望了很长一段时间,菲雅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后放下了刀,又回想起那时与乌比特对峙。

菲雅的脸红了,立刻收起刀,鞠躬道歉说:“十分抱歉,我忘记了你是我的恩人。我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粗鄙的事情,真的十分抱歉。”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高兴地点点头,很开心菲雅能够记起自己。

菲雅环顾四周,看到残垣断壁,“这里是哪里?”

“……”男子的喉咙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呃,我们要怎么做?”

“……”

“你是哑巴吗?”

男人摇了摇头,用动作代替了声音回答。

“好吧,看来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不会用声音回答我。”菲雅明白男子的好意,郑重真诚地道谢,“感谢你,把我从人群中救出来。如果没有你的帮助,也许会死在那里。”

“不必客气。”黑面巾下传来嘶哑的嗓音。

形势可没有给二人缓和的时间,所在的废墟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用岩石挡住的门被人粗暴地踹开,几名黑甲武士险些挤开门框冲进废墟内。男人立即拉弓射击,箭头未能击穿铠甲,无力地落到地上。黑甲武士愤怒踏碎箭矢,举起巨剑就朝男人攻来。刀刃相撞,爆出火星,蜓羽刀立在男人面前稳稳地保护了他。武士收回巨剑正要挥剑,就在这短暂的机会,一支冰冷的箭矢如毒蛇般避开铠甲狠狠地咬中武士露出的脖颈,巨剑掉落,武士倒在地上。男人继续射击,这次可没有瞄准脖颈,箭矢离弦,划出一道弧线击中了武士的头盔,如果再往下低一点点,正好击中眼部。武士们胆怯了,他们明白这个弓箭手可以轻松用弓箭刺穿他们的眼睛,可他却没这么做。

“我们要怎么做。”菲雅靠近男人。

“走。”男人转身一箭射倒角落处不起眼的破布,一个不知道通往哪里的洞口露了出去。

“那你怎么办?”

男人没有给菲雅答案,可菲雅知道男人的意思,她头也不回地朝洞口跑去。武士想要去追菲雅,可却被射到脚边的箭停了下来,有个武士无视弓箭手的警告朝菲雅冲去,可还未等越过那支用于警告的箭就被飞来的箭刺穿了脑袋,这下没有一个武士敢去抓菲雅了。他计算好时间朝洞口后退,剩下的那几名武士想要追过去,可却箭劝住了脚步,他们只能望着弓箭手逃了出去。

重聚的二人没有休息的时间,如今黑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黑甲武士,男人只能带菲雅前往炎石区,只有那里才有可能没有黑甲武士的追捕。不过在前往炎石区时,还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小插曲。奔逃的二人与乌比特撞了正着,菲雅举刀便要攻击,可男人却一把拉住菲雅的肩膀。他颤抖的手臂证明了内心的恐惧,乌比特看到男人的状态笑了笑。

“七十八号,你果然还是在乎我这个养父。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我太了解你了。你是要带着这个女孩去炎石区吧,毕竟那里有着能够逃出黑街的出口。”乌比特的目光转向菲雅,“小姑娘,别这样仇视我。第一次抓捕你失手后我就对你没什么兴趣了。那些抓捕你的黑甲武士可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他们是黑街的主人放出来的。”乌比特背过身,“现在追捕你们的对象是黑街之主,我是个唯利是图的人,你们在我眼里不是利益了。”说后他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黑街之主为什么要抓我,是为了卷轴吗。我这次前往黑街的目的是为了打听出失窃卷轴的下落,可却引得整个黑街来追捕我,莫非黑街之主就是偷走卷轴的人吗。菲雅不再回想前往炎石区发生的一切,只是坐在地上抱紧双腿,思考着黑街之主的身份。

专注思考的她没有注意到七十八号站在她旁边,七十八号只好拍了拍她的肩膀。

“啊,抱歉。”菲雅站起身拍拍衣服,“我在想黑街之主是谁。”

“他是个很可怕的人。”

“啊?”菲雅惊讶地看向七十八号,没想到他会回答自己的随口一问。

七十八号没有接下句话,甩甩头示意菲雅该走了。

他们继续朝炎石区深处走去,温度也越来越高,汗水一早就打湿了衣服,幸好刚才七十八号打了点能喝的温泉水,不然二人很可能就因脱水倒在地上了。七十八号虽然在黑街生活了许多年,但他也很少来到炎热的炎石区,面对堪比炎炎夏日的温度,他的体力几乎要消耗殆尽。而在沙平国生活多年的菲雅能够适应这种温度,富有余力地跟七十八号身后。

又走了几百米,七十八号体力不支,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你没事吧,你看起来好像很难受。”

七十八号咬牙坚毅地站起身,不想在这里放弃。他们又前行了几百步,周遭的温度终于降了下来,猩红的岩石变淡露出本身的颜色。菲雅知道最艰难的地方已经熬过去了,可内心却没有感到一丝安心,反而莫名的发慌。

四周出奇的静,只能听到二人的脚步与时不时传来的瓦砾掉落声,风仿佛被禁止了一样,万物都定格在这小小的炎石区内,可这样却还能听到不断掉落的砂砾。忽然,七十八号的眼中放光,看到了不远处的出口。

他停下脚步转身对菲雅挥手,举起的手却停在空中没有挥动,胸口喷出鲜红的血液,落到地面上。就在他刚才转身的瞬间,一个黑影一跃而起,投掷出手中的准备好的红色投枪。投枪精准地刺中七十八号的胸口。

“抱歉……未能带你走出去……”七十八号咳出最后一口血,缓缓地闭上双眼。

菲雅瞪大双眼不敢接受现实,但长年训练的身体为她做出了反应。蜓羽刀快速出鞘,劈开来袭的投枪。黑影落到地上,也让菲雅认出这个袭击者究竟是谁。

“小姑娘,那日斩断手臂的仇就在今天了断吧。”

猩红色的铠甲包裹住吸血鬼每一个角落,连眼睛前都被一层薄薄的血雾遮住,唯独露出一对长达两米的褐色翅膀。他一手握住长枪一手握住短枪,直奔袭来,如同红色炮弹卷起身旁的尘土。

“斩蜓术·破障”

愤怒让菲雅无比冷静,熊熊燃烧的怒火驱使她盯准飞来的吸血鬼。高举的蜓羽刀猛然落下,银白的剑身上不沾一滴液体。

“真是,厉害的技巧。”吸血鬼站在原地,握着长枪的右臂落到地上,断口出涌出鲜血。

菲雅深深地吸口气,长长地呼出,重新摆好架势,举刀对准吸血鬼,“你叫什么名字?”

“真可惜,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吸血鬼拾起右臂,重新接在肩膀上,“为什么要我的名字。”

“对死者的尊重。”菲雅瞪着吸血鬼说。

“哼哼,你真可爱。年纪轻轻就有这样坚定的眼神,真想挖出你的眼睛摆到我的储物柜里,不像某个蠢女人,还在为要不要成为鲁铂克的走狗而忧愁。”他脱下手套,从怀中拿出卷轴显摆一番,然后又塞回到怀中,“你就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吧。它是我的,你要是能打败我,我就给你。”

“我不会打败你,我会杀了你。”

“哈哈哈哈,小小年纪,就敢这么说。不得不说你们阿纳克斯的女人还真是彪悍。记住我的名字吧,威拉德!”

从忽然间从铠甲上流出的血液如蚂蟥般蠕动起来并朝威拉德的手掌聚集,一把长而锋利的血制无柄弯刀逐渐从他手中出现,伴随着弯刀出现铠甲渐渐变薄最后变成轻便的薄衣。弯刀发出不详的红光,其上缠绕着黑色烟雾。

“来吧,让我们死战不休。”吸血鬼睁大双目,展开双翼朝菲雅冲去。

血刃割裂空气,这强烈的一击足以撕裂菲雅。面对如此恐怖的攻击,菲雅不慌乱直接挥刀防住攻击。蜓羽刀与血刃相撞,血刃喷出一股黑气勉强维持住形状,这一击险些击碎血刃。威拉德后退几步没想到这个少女竟有如此力量,若是常人接下那一击,是要被击飞。菲雅也没有追击,深呼吸几下,接下刚才那一击并非依靠力量,而是用了斩蜓术中的化力,自己若没有摆对姿势,脊椎骨足以被冲击击碎。双方在同一时刻眨眼,下一秒,白刃与血刃同时挥出。几度交锋,威拉德一直处于下风。蜓羽刀凭借刀身长出血刃一小部分,划破了威拉德的薄衣,在他腹部出留下一道长长的伤口。他扯下薄衣,露出苍白的肌肤还有结实的**,薄如丝的薄衣在他手中化为血液,然后变成一副手套。接下来,他张开翅膀高飞到空中,血刃分裂为多而密集的血刃瞄准菲雅朝她射去。除了挥刀防御外,菲雅什么都做不了,原本的战斗也成了威拉德一方的戏耍。威拉德高高位于空中,俯视着地上的菲雅哈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让我看看你能坚持到何时。”他打了个响指身后出现密密麻麻的剑阵,剑尖都指向地下的菲雅。

剑阵落下,菲雅自知必死无疑,可她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恐惧,依旧举起蜓羽刀。

“很好,很好。我就喜欢看到你那倔强的死相!”

箭羽破空,正中威拉德面门,直插在头中。射箭者正是从血泊中站起的七十八号,他握着漆黑的弓,又放出了第二箭。威拉德扇动翅膀自以为是地朝左躲闪,结果箭羽却不偏不倚地射中他的胸口。弓手不给威拉德思考与躲闪的机会,一支接一支地射出箭矢,每支箭矢都好像提前得知了威拉德躲闪的位置,次次都击中了他。

“跑出去,这里交给我。”

菲雅瞬间明白了七十八号的用意,转身朝出口跑去。威拉德看到正在逃跑的菲雅,想要拦下她,却被袭来的箭羽又一次射穿了大脑。虽然大脑被射穿不会致死,但每次被射穿威拉德都会感受到强烈的眩晕感,无法行动。他气急败坏地转向七十八号,手中出现猩红的长枪,朝七十八号俯冲。七十八号想要继续放箭,可拿箭的手却摸到了空无一物的箭篓。

“坦然迎接死亡,也不算什么坏事。”七十八号摘下面巾,看向已经跑到出口的菲雅,露出笑容,“我又成功的保护了一个人。”

长枪贯穿七十八号的身体,涌出的鲜血打湿了黑衣,他倒在地上,毫无惧意。

出口的终点是一片原野,菲雅从地洞中钻出来,呆呆地望着空无一人的草地,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她好想钻回地洞,回到如迷宫般的通道,带七十八号出来。可这只是无奈的空想,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一步一步朝小路走去。沿着小路,她终于找到一块破破烂烂的指路牌,看到回立顿市的方向。

在巡逻骑士的帮助下,疲惫的菲雅可算回到了宿舍,她把黑街内发生的一切藏到心里,面对莫莉与雅克的质问她一声不吭。夜深人静,她拿起大块萤石作为光源钻到床底下,拿出马丁努斯临终前交付给她的手杖。

“卷轴已被夺走,我失败了。”她眨眨眼,又想起七十八号,愧疚化为泪水滴了下来,“早知会这样,为什么我要前往黑街……”她懊悔地用木杖敲着桌面,喃喃道,“法尔夫,法尔夫。我好想你,你什么时候会回来。”

敲门声突然响起,菲雅赶紧抹掉眼泪,整理好情绪,来到门口打开房门。站在她面前的是举着油灯的雅克,还未等菲雅张口,雅克先说:“让我进去坐坐吧,也许我们需要谈谈。”

“嗯。”菲雅点点头与雅克走入房中。

“消失的那几天里你是去黑街了吧。”雅克把油灯放到桌子上,抽出把椅子坐下,“不用那么惊讶地看着我,这事猜都能猜到了。恕我直言,菲雅,你的状态很不好。我不会过问你在黑街发生了什么,毕竟那个地方,发生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我只想跟你说说我的过去。”

雅克解下佩剑,放到桌子上,“这把剑是我已故的朋友留给我的。他已经走了两三年了,可我现在还是无法忘记他。那时我与他共在一个巡逻小队,小队跟随剿匪部队前去剿匪。作为先遣小队的我们被颁布了探测地形的任务,本来这应该是一个轻松的任务,可作为队长的我当时想要扩大战果,执意多走了五十步。怎能想到因这五十步,我们竟会遇到野鼠们。野鼠在暗处伏击我们,一箭射中了我的朋友。他拔出箭头,撅折箭,嘲笑野鼠的弓箭连都击不穿铠甲。野鼠们以为敌不过我们,便灰溜溜地撤退了。回到军营,中箭的他撒手人寰。”

菲雅没有说一句话,她知道雅克来的用意。

“那日,我很愧疚。以至于我想退出骑士团,回到老家种田。本打算要走的我却被那位朋友劝了下来,他在弥留之际让人把他的佩剑递交给我。”雅克望向佩剑,“那是他的信任,如果我真的走了,那就真的背叛了他。菲雅,你们在德兰城发生的事情我已经从法尔夫那里得知了。悲伤、悼念、哀痛都是人之常情,但若一直沉浸其中,作为人的路也就到尽头了。”雅克站起身拿回佩剑,推回椅子,准备离开。

“等等。”菲雅站起身,右拳紧握放在胸口,“团长,我要离开这里。”

“为什么。”

“我要去找法尔夫。”

“不行。法尔夫在离开之前特意嘱咐我不许你瞎跑,但没想到你还是去了立顿市最危险的黑街。这是我的失职,你就好好待着这里,等法尔夫回来。”雅克留下这句话后轻轻地关上房门。

在房门外,莫莉已等待多时。她为雅克披上外套,接过油灯,走在前面。

“麻烦你了,莫莉。这么晚了还在等我。”

“您言重了。菲雅她怎么样了?”

“我把我想说的事情告诉她了。”雅克停下脚步,看向窗外的月亮。

莫莉注意到雅克停下,亦停下等他。

“莫莉,一切都都准备好了吗?”

“是的。乔瑟王子殿下按照行程设定明日便可到达立顿市,欢迎乔瑟王子的仪仗队由万提斯带领,我也与市长联系让他加强城市守卫,并且以您指令正在骑士中选拔跟您一同陷阵的骑士们。”

雅克低下头从背后拿出一个紧致的小盒子,打开盒子,一枚精致的银戒指摆放在盒子内。他郑重地拉住莫莉的手,把这枚戒指温柔地戴在她的无名指上,“一直以来我都想好好感谢你,但想了许久也不知道要拿出什么礼物能够代表我的心意。现在,这枚戒指就代表了我的全部心意。”

“团长……”

雅克伸出手指抵在她欲开口的嘴唇上,“叫我雅克,莫莉。”

莫莉脸红的发烫,轻轻地诺了一声,“雅克,一直以来我都喜欢你。”她终于把一直以来想说的话说了出来,突然握住雅克的手,用着恳求的语气说,“雅克,能不能留在主部队,别去那个相当于自杀的突袭部队。”

“抱歉,莫莉。这我不能接受。”

“那么,那么,让我前往战场与你一同……”

“那我更不能接受。”雅克抱住莫莉,“我可以允许我去送命,但我绝对不允许你跟我一起去送命。我爱你,莫莉,所以不允许有人伤害你。”

“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难道我就允许有人能伤害你吗?”莫莉锤着雅克的后背,想要挣脱他的拥抱。

雅克更加紧紧抱住莫莉,在耳旁轻声说:“拜托了,今夜的月亮不是很美吗?”说后,他松开莫莉,拭去她的泪花。

“我向你保证,没有人能够伤害到我。我会带领骑士们,斩下那个怪物的头颅,宣告战争的胜利,并将这场胜利献给我们的婚礼。”雅克搂住莫莉,指着月亮,就像七年前那样,“你看,今天的月亮很美吧。”

她静静地倒在雅克怀中,就像七年前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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