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术士从树上跳下,稳稳地落到地面,没有溅起一尘泥土。她撩了撩棕色卷发让沾在上面的树叶掉下来,又蹲下身紧了紧靴子的鞋带。胸口的项链自然下垂,映入她的视线,项链的吊坠是一颗橙色的宝石,这就是艾多拉曾在谷地平原捡到的日之链。她的师傅鲁铂克已经征服了月之链内的力量,而她却连日之链内有无灵魂都不知道。想到自己的无能,女术士叹了口气,坐在旁边的树桩上,望着烧焦的大地。师傅鲁铂克交付给她的任务,就是割下这片森林中独角兽的角。
忽然一阵夹杂着魔力气息的风拂过她的面庞,她猛然站起,摘下遮住双蛇刺青的手套,手中出现噼啪作响的雷电,警惕地观察四周。回应她的只有阵阵清风,她摇摇头,认为是自己太紧张了,于是又坐回到椅子上。期待的独角兽没有出现,这让她既失望又高兴,失望再与又一次错过独角兽,高兴在于自己不与那种可怕怪物战斗。这不是她第一次来森林寻找独角兽了,在两个月前她就从离开多特兰来到这片森林,找到了独角兽的踪迹并发生战斗,但却败在独角兽的雷电之下悻悻离开,在奥特兰内找了个旅馆休养生息。这片森林不只有独角兽,她也碰到过烦人的野鼠,一番交涉失败,她出于自卫,用法术击败了他们。在击败野鼠后,她几乎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独角兽的线索,直到最近那场在森林中发生的战斗,才让她从新燃烧起寻找独角兽斗志。
“真是惨烈的战斗,那个挑战独角兽的人应该尸骨无存了吧。”她站起身,走向已长出草芽的焦土。
即便我不在战场,站在这里,也能感受到当时独角兽发出的万钧雷霆是怎样可怕的场景。究竟是哪个人能让独角兽发出这样危险的气息,激怒独角兽的他也是为了独角兽来吗。我能击败他吗,我要怎么办。不对,他肯定死在这场战斗中,这些烧焦的土地上就应该会有他的残骸。面对强大的独角兽,我能击败独角兽吗。她拍了拍脸,止住了胡思乱想的大脑,握紧躺在胸口的吊坠。
在森林的另一头,法尔夫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舒舒服服地抻抻腰,像动物一样蹭着树皮来止痒。在与堂娜道别后,他漫无目的地在森林中游荡,饿了就摘野果吃,渴了就用法术烧开溪水。森林中的野果有些根本不能食用,这让生存环境变得更加艰难了。他拨开灌木丛的,摘下几个红彤彤的小果子,吃了下去,然后又急忙吐了出来。
“呸,真难吃。这东西给猪吃都不吃。”他踢了踢灌木,发誓今天再找不到麒麟,就离开森林找个旅馆好好舒服舒服。
正当法尔夫这样想的时候,一股夹杂着魔力的风吹过,右臂不自觉地颤动起来。他握住右臂,找了个树躲了起来,露出半个脑袋。就在不到百米远,那只麒麟踏过野草,正低头舔舐着溪水。法尔夫注意到了麒麟,但不代表麒麟没有注意到法尔夫,它昂起头,角上又聚集了雷电之力。
“糟了。”法尔夫立刻现身,同时跟他出现的还有手中的冈格尼尔。
“那把长枪!原来你就是一百年前来取我性命的猎人,这次我不会再败给你了。”麒麟双蹄高举,战意高昂,用力甩头,丢出一道一人宽的落雷。
什么一百年前,一百年前我还没出生,等等,那时候冈格尼尔的主人是凛,它竟然知道凛。法尔夫本想问问它那个猎人是什么样子的,可袭来的落雷可没有给他提问的机会,只好先击碎雷电。冈格尼尔爆发出红光,笔直地朝雷电飞去,枪身虽如树枝般细小,但爆发出的威力远超落雷。二者相撞,瞬间让周遭树木化为尘土,掀起一股热浪。
待到烟雾散去,长枪回到法尔夫手中,可麒麟却不见踪影。但他还没到放松警惕的时候,冈格尼尔的出现会让他的精神陷入高度紧张,这让他断定还有人藏匿在树林之中。他的猜想是正确的。这场短暂到当事人都未进入状态的打斗必会引起其他术士的注意,那位搜寻麒麟多日的女术士闻讯前来,正躲在一棵大树后,悄悄地观察着这一切。她先是看到逃跑的麒麟,然后又看到手持冈格尼尔的法尔夫。
怎么会是他。女术士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陷入进退两难的矛盾中。若是走上前与法尔夫打招呼,要以什么身份跟他见面,若是一走了之,那内心又十分舍不得二人独处的机会。她蹲下身,希望旁边的灌木彻底把自己挡住,就让法尔夫做决定吧。
敏锐的法尔夫在冈格尼尔的加持下很快发现女术士的藏身之处,对着那里大喊,“喂,那里是有人吧。”
女术士慌张地站起身,摆出严肃的表情说:“法尔夫,没想到你也在这。”
“哦,原来是艾多拉。”法尔夫呲牙笑笑,收起冈格尼尔。
喂,你怎么对我就怎么安心啊,别再走过来了,信不信我电你了。艾多拉很想这样警告法尔夫,但终究没有开口,而是很关心地问,“你,你有没有被独角兽击伤……”
“哈哈,当然没有啊。”法尔夫拍拍胸脯,来到她身边,“我们先找个地方坐着吧。互相跟对方说说,为什么我们会在这里相遇,还有那只独角兽的问题。”
“当然,当然没问题。”
溪水潺潺流向远处,花瓣慢悠悠地落到溪水上,被带向远方。法尔夫蹲在溪水旁洗了洗手,然后走到愁眉苦脸的艾多拉面前,朝她的脸抖了抖水。
“呀,你干什么!”艾多拉手指出现噼里啪啦的电火花。
“哈哈,别激动。”法尔夫坐到她身旁,“我们现在不是敌人,对吧。”
“姑且是吧。”艾多拉小声承认。
“那就好。作为朋友的我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你说吧。”
“你什么时候离开鲁铂克。”
艾多拉拱起双膝,把脑袋埋在双膝里,“他是我的师傅,我会帮助他完成大业。”
“即便那个大业足够摧毁凯斯大陆,让神灵掌控凯斯,你也要帮他吗?”
艾多拉没有回答,但法尔知道她心里所想的内容。
“艾多拉,多特兰家族已是一个历史了。你想要复兴多特兰家族的心情我很理解,但你不能助纣为虐,让整个凯斯大陆陷入危险。我来猜猜鲁铂克给你的条件是不是在神灵建立凯斯大陆的新秩序后,会让你成为多特兰的女王,复兴多特兰家族。在你的心里仅剩下多特兰家族了吗?”
“是吧。”艾多拉无力地回答, “也许是吧。我知道师傅他们在做什么,我也很明白我们跟随的大人是能够匹敌爱若拉、至一神的存在。祂是个危险的大人,但也是能够完成我夙愿的大人。”
“为什么你不能忘记那些重新开始,放下也许不是更好吗?”
“因为我放不下。”艾多拉双眼充满仇恨,“我不会忘记杜泽家族对我们家族所做的一切。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的道理谁都知道,谁都想坦然接受现实,可又有几人能够做到。”
“我……”法尔夫张开的口又闭上了。他想起了凛,自己与艾多拉何尝不是一种人。只不过艾多拉追寻的是家族的复兴,而自己追寻的是凛的下落了。
尴尬的气氛充斥在二人之间,打破僵局的不是某一人的话语,而是远处传来的魔力。他们几乎同时站起身,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法尔夫,你是要夺走那个独角兽吗?”
“是的。”
“那我可不会让你夺走它。”
“我也一样。”
矗立在二人面前的异兽高傲地昂起自己的头颅,那只聚集雷电的角正闪闪发光,它暴躁地用前蹄刨土,长啼一声,双目瞪得通红,鼻孔冒出粗气。雷电从独角中射出,闪耀的混沌,混杂的闪电发出尖叫,又卷起一阵狂风。雷电点燃树木,如挂毯般的火焰随风摇动,彰显着危险。
这不是在做梦,这是现实。艾多拉双蛇刺青完全显现,脚下出现土块滑板,身上缠绕着一层肉眼难以看见的风墙。她利用魔力控制滑板避开雷击,轻轻挥手便改变地形,变出螺旋状的土壁。滑板顺着土壁,带着上面的人迅速地靠进麒麟。只会火焰法术的法尔夫只能如出一辙,唤出火焰护盾,挡住即将到来的雷霆。
“喝!”
土壁与滑板在艾多拉的命令下瓦解成泥土,几根巨大的冰锥出现在空中。艾多拉凭借一股魔力强化脚部跃到空中,避开独角发出的雷击,而后瞄准独角,射出冰锥。麒麟没有选择闪避,而是将雷电之力覆盖在身上。强大的雷电让麒麟的绒毛变得坚硬无比,皮毛变成一副坚硬的铠甲,硬生生挡住了射来的冰锥,并且散发出的冲击波。躲闪不及的艾多拉被冲击波击飞,撞到断一棵树木才停下来,若不是在被震飞的瞬间用土元素法术挡住了保护了自己,那一击足以当场毙命。麒麟与艾多拉的缠斗为法尔夫夺得了时机,他借机唤出冈格尼尔,而后直奔麒麟冲去。
“人类,别想用那把枪再击中我!”麒麟愤怒地发出吼叫,利用独角挡住刺击,而后落下蹄子狠狠地朝法尔夫踩去。
“Fe-bull”
青蓝色的火焰弹丸击中即将落下的蹄子,为法尔夫夺得了一两秒的时间,得以从那带电的铁蹄下存活下来。法尔夫心有余悸地看向被蹄子踏出的坑洞,若是吃下那一击,说不定当场会被它踏穿。
他旋转冈格尼尔,摆出架势,重新发动攻击。这次麒麟没有用独角防御,而是直接唤出雷电朝法尔夫劈去。这正合法尔夫的心意,他挥舞长枪刺向雷电。枪尖与雷电相撞发出刺耳的尖锐响声,爆出耀眼的火星。法尔夫扭转枪身,引导雷电避开自己,同时伸手对准麒麟。又是一发火焰弹丸从指缝间射出,弹丸撞到麒麟的皮毛发出声响,却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就是现在,艾多拉!”
阴影忽然间笼罩住麒麟,一座有房屋那么大的巨大浮岩高高悬挂在麒麟上。麒麟这才意识到自己中计了,想要从包围中逃离,但法尔夫绝不会给它机会。冈格尼尔笔直地朝麒麟的腿部刺去,却被麒麟的角挡住弹开。虽然没有刺中,但作用已经达到,就因这短短的几秒钟,麒麟没有成功从巨岩中逃出。巨岩落下砸中麒麟,碎成一块块土块,扬起如大雾般的尘土。
艾多拉呼唤大风吹开尘土,看到倒在地上蹬腿的麒麟,想要冲过去收下麒麟角。
“等等。”法尔夫挡住艾多拉,不过用的是冈格尼尔。
“你要干什么,法尔夫。”艾多拉立刻摆出在手中摆出闪电,“如果你要阻挡我的去路,我可以不介意地把你当做敌人。”
“不是的,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这个猛兽。问完,这个角就给你。”
艾多拉将信将疑地放法尔夫过去,手中还保持着闪电。实际上法尔夫根本也没想把角交给她,但他确实要对麒麟提几个问题。
“喂,你还活在吧。”
麒麟吐出一口气,鼻孔还流出因五脏六腑被震碎的血液,“猩红的长枪使,你胜利了。”
“不用你祝贺我。我问你,你还记得这把使用长枪的女人吗?”
“当然记得,我的这只瞎眼就是拜她所赐。如今,我这条命却是拜你所赐。”
“我问你……”
麒麟闭上双眼,头上的角突然冒出异样的光芒,法尔夫嗅到了危机的气味,急忙后退。艾多拉害怕法尔夫对角做了什么手脚,反而冲到前面。
法尔夫想要抓住艾多拉的手腕,可却脱手了,只能大喊,“别去,艾多拉。”
“这不可能!”
一股强烈的力量从独角中射出,精准地击中了正朝独角跑来的艾多拉,艾多拉之间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糟了!”法尔夫赶快跑到艾多拉身旁,看到一股白色烟雾正从艾多拉的身体发出。
这是灵魂脱离肉体的预兆,那个角竟然震碎了连接肉体与灵魂的杜兰西。这时橙色宝石吊坠发出异样的光芒,倒地的艾多拉猛然睁开双眼,缓缓地站起身,手臂的双蛇刺青消失无踪,冰冷地看向法尔夫。
“吾问汝,今日是几年几月几日。”
“圣元722年3月14日。现在换我问你问题了,你是谁?”
“呃?”艾多拉歪着脑袋,“我就是我,你这个问题有什么意义吗?”
“你是艾多拉?”
“对。”
“少开玩笑了,你究竟是谁。”法尔夫想要走过去,却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了。
“真是无礼。”她扯下脖颈的项链,“我就是她,如果你要寻找以前的她,就看看这个吊坠吧。”
法尔夫瞪大眼睛,一张熟悉的脸困在橙色的宝石之中,那正是艾多拉。独角震碎了灵魂与肉体之间的连接,同时也唤醒了宝石内的灵魂,她将艾多拉的灵魂保存的宝石内,然后自己占据了艾多拉的身体。
“你这家伙,把她的身体还给她。”
“你的动作是要向我宣战吗?”
“当然……”
“无礼!”她挥挥手,一束光芒刺穿了法尔夫的肩膀。
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法尔夫来不及反应,肩膀就被开了个口。疼痛刺激大脑,让他清醒许多,面前这个占据艾多拉身体的人拥有着强大的力量,如果跟她硬碰硬并不一定能够击败她。他捂住伤口,摸到温热的血液,忽然冒出一个疯狂的想法。
“哼哼。”法尔夫扬起嘴角,“那你就一直待在那副身体之中吧!”
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被法尔夫震撼的表情,她匆忙伸出手,唤出更多的光芒想要阻止他。可法尔夫并不给她机会,他避开了足以致命的光芒,被其余光芒刺穿了四肢,但这正合他意。伤口流出鲜红的血液,血液流向大地,浮在地上分散形成七芒星的图案。鲜血铸成的七芒星发出血雾,法尔夫站在血雾之中,右手握住刚刚被唤出的冈格尼尔,指向艾多拉。
“我诅咒你永远困在这副身体之中。”
血雾从法尔夫身旁飘到艾多拉身旁,逐渐化成一道道锁链捆绑住想要逃跑的艾多拉。艾多拉疯狂地挣扎想要挣开锁链,唤出光芒劈向锁链,却反而被锁链吸收。锁链越绑越紧,也越来越多,形成无法脱困的牢笼。
“别逞能了。这可是七芒星的禁忌诅咒,施咒者都会被反噬失去性命。”法尔夫很明白这个法阵继续下去会把自己的血液抽干,但一旦启动就无法用常规手段停止,只能依靠冈格尼尔刺破法阵。他旋转冈格尼尔,枪尖对准法阵,大喝一声,狠狠扎下去。
法阵瞬间崩裂,边缘发生接连不断的爆炸。强制停止法阵产生的反噬虽不涉及性命,但也让法尔夫呕出一大口血,瘫软无力倒在地上抽搐不止。五脏六腑都好似被震碎一般,运作的五感也模糊不清。
“你真让我刮目相看,如果你再坚持一会,说不定我真的就被困在这副身体之中了。”
一道白光从血制成的囚笼中钻出,停在法尔夫面前,化为洁白的人形。她低头看眼法尔夫,而后选择了旁边已经死去的麒麟尸体钻了进去,那只本死去的麒麟踢了几下腿,勉强地站起身。
麒麟缓步朝法尔夫走来,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你困不住我的,你只会困住她。那么,再见了。”
“混蛋。”法尔夫拼尽全力,却只能动动一根手指。
马蹄声逐渐远去,最后连风声都听不见了。
“喂,喂。”
稚嫩的少女声仿佛从遥远的山岗传来,可又近在身边。法尔夫慢慢睁开双眼,看到的是一个持弓搭箭的树精**,在她身边还有几个持刀剑的成年树精。
“你们是野……不,绿野之子吗?”法尔夫倒在地上,虚弱地开口询问。
身后的树精用刀剑架在法尔夫的脖子上,“人类,别跟我们耍花招。你在干什么?”
显然他们听不懂法尔夫的通用语,法尔夫也听不懂他们的树精语。真糟糕,难道我就要死在这里了吗。法尔夫这样想,闭上双眼,等待刀剑划破自己的喉咙。但冰冷的刀剑被收了回去,持刀的树精后退一步,一位披甲持剑的树精从其他树精身后走出,他就是法尔夫在之前的树精部落遇到的五长老。
“术士,还真是巧遇。”五长老走到法尔夫身旁,没有抽出腰佩的剑,而是伸出手。
法尔夫接过手,被拉起来,朝他道谢,“谢谢了。没想到是你救了我,我还以为你还杀了我。”
“我会杀了你,但绝不是现在。那只独角兽走了吗?”
“走了,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哼,你还真是厉害。你叫什么名字?”
“法尔夫。”
“我叫卡塔尔,恩特族的勇士,绿野之子的领导人。”五长老转过身,示意树精们离开,“你走吧。下次见到你,我可不能确保你的性命了。”
“嗯,我知道。”法尔夫转过身正要离开。
“对了,我们要感谢你赶走那只凶猛的异兽。那只凶兽在树林作乱了很长时间,听长辈们说出现了一位手握长枪的女术士挥舞长枪帮助我们击伤了凶兽,让它不敢再祸害我们。”说后,树精们便匆匆离开此地。
法尔夫走了几步,靠着一棵树坐了下来,望着头顶上层层树叶,在温暖的阳光下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