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张开翅膀滑到地上,落到无人烟的小径旁,抖了抖手臂,看向等待他多时的蒙面男人。男人放下手中的弓与箭,拉下遮住脸的黑巾,静静地看向吸血鬼,没有说一句话。在黑巾之下,烧伤的面容消失无踪,但代替疤痕的是血红色的疤痕。这些疤痕在脸上跳动着,仿佛血管一样。男人重新拉上面巾,坐回到树桩上。
“哈哈哈,你还跟闷罐头似的。当时把你变成我的眷属,我还以为失败了,没想到你小子只是单纯地倒在地装死。”吸血鬼舔了舔嘴唇,露出渴望的目光。
男人很自觉地扯下衣领,露出颈部。
看到这样的情况,吸血鬼哈哈大笑走到他身旁拍拍他,“我可不想吸你的血。你的血喝起来就像兑了糖的野菜汁,又苦又涩还混杂着恶心的甜味。喂,马匹准备了吗?我怎么没看到。”双翼收回到体内,血色铠甲跌落一地,双瞳也由红变黑色。他摇晃摇晃脑袋,甩甩胳膊,骨头发出咔咔的声响,现在的他是个人类。
男人从旁边的树后牵来两匹马,二人翻身上马,沿着小路借着月光踏上前往枢纽城的路。此人正是从黑街中走出来的七十八号号,而在他前面的人是杀死他同时也救活他的威拉德三世。
他依稀记得当时倒在血泊中的自己,饮下甘甜又粘稠的液体,一股力量让他重新能够睁开双眼,看到蹲坐在地上正看他笑的威拉德三世。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刺激他回想起被刺穿的身体,他低下头看向本应该出窟窿的胸口,看到的却是丑陋的疤痕铺在胸口上。
“别看了,你没死。”威拉德三世狞笑地看向他,“我用我的血液救活了你。”他踏前一步凑近七十八号,拉住他的衣领,“你是我的人了,你是我的眷属。我将会以你的血液为食。”
七十八号看着他的双目,看到纯粹的占有欲,吸血鬼没在开玩笑。于是很多问题在脑中浮现出来,他想要问吸血鬼很多问题,可半张开的口却一个音都没发出来。这不是因为对吸血鬼的恐惧,而是长年以来的心理疾病。吸血鬼松开他,看出了他的心理疾病,一把由血凝成的长枪在他手中出现,然后振翅高飞,消失在七十八号的视线中。过了许久,七十八号呆坐在原地听到空中传来的呼啸声,吸血鬼回来了,在危险的枪尖上还插着一副熟悉的尸体,乌比特的尸体。吸血鬼粗暴地把尸体摔在他的面前,一脚踏在死者的头颅上。
“喂,他死了。你还在怕什么,跟我说些话吧。我相想,哦,先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吧。”
当认出尸首是乌比特时,七十八号的身体疯狂地开始打颤起来,他既恐惧又喜悦,心中的枷锁好像被打开一般。莫名地喜悦感冲击大脑,手指不听使唤地随便乱动,他伸出手,想要摸摸那副凉掉的尸体。但伸出去的手,被吸血鬼一巴掌击飞了。
“喂,从今天起,你的主人是我。这个男人,他已经死了。从今天开始,你不必在在意你生存的意义,因为你的命是我给的,你只需为我而活。来,看着我,告诉我你的名字。”吸血鬼恶狠狠地说,还把七十八号从地上拉起来。
“七十八号。”
“呃?”
“七十八号”他大声的喊。
“哈哈哈哈哈,你这是什么破烂名字。来来来,给自己想个名字。”
“我不知道。”
“那我就给你想个名字。”吸血鬼思考一会说,“我祖父的名字是威拉德一世,眷属的名字是莱都。我父亲的名字是威拉德二世,眷属的名字是莱都。我是威拉德三世,你作为我的眷属,就叫……”
“莱都?”七十八号忽然冒话。
吸血鬼摆摆手,“算了吧,我和他们还不完全一样。对了,你就叫米哈伊吧。这个名字在我的故土是勇敢者的意思。对了,我的名字叫……你就叫我威拉德吧。无论是吸血鬼形态还是人类形态,你就叫我威拉德就好。”
“是,主人。”他拾起地上弓,朝威拉德鞠躬。
“喂喂喂,这么正式我可不适应。”他虽这么说,但还是做出领主的样子回礼。
回忆到此为止,米哈伊如鹰般警觉的双眼很快就到远处的火光,毫无疑问那是拦路的强盗。强盗们总会沿着道路设置关卡,来向经过此地的旅人收保护费。他驱马与威拉德并驾齐驱,举起黑弓,抽出箭矢,瞄准火光处。弓弦霹雳发响,还在颤动,他把弓放回到背后,双手牵绳正要放慢速度来到威拉德身后。
“没射中?”威拉德望向火光问。
“让它再飞一会。”米哈伊掐准时间,抬头看向火光处。
远处的火光群摇动几下,迅速闪开,只剩下地上一点光芒。二人骑马渐渐接近那点火光,看到倒在地上强盗尸体,颈部被箭矢贯穿,箭羽上还沾着泥土。
“你射的可真准,竟然直接贯穿了他的脖颈。”威拉德惊讶地说。
“运气好。”
“哼,若是运气的话。我可不会救活你,让你成为我的眷属。正是因为你这般高超的弓术,才让你有了活下去的资格。”威拉德勒紧缰绳让速度降下来与米哈伊并齐,“当时你用弓箭射穿我脑袋的时候可不是靠运气吧。我希望日后你面对我的敌人时,就用射穿我脑袋的方法射穿他的脑袋。”
米哈伊点点头,没有回话。对他来说,今天说的话已经足够多了。
雨水击打着房顶发出嗒嗒的响声,夹杂在雨水中的风吹响窗户,扯下挂在店铺前的牌子。枢纽城街道上没有多余的人,就连卫兵都躲在小小的哨所内。雷电划破天空,不久后传来一声闷响。两匹棕色马踏在水洼内,溅起一圈水花,马上的威拉德与米哈伊沐浴在冰冷的雨中,丝毫不惧这恶劣的天气。他们驱马停在城堡前,把马匹交给守卫,走进城堡。城堡已被南部联合王国的军队攻陷,走廊两侧挂满了象征南方文化的装饰,就连行走的侍者都换上了南方的民族服饰。这让一直在北方生活的威拉德与米哈伊有些不不适应,当他们转过转角准备上楼时,在二楼的栏杆旁等待他们已久的鲁铂克看到了他们。
鲁铂克拄着手杖皮笑肉不笑地朝他们走来,向威拉德伸出了手,可目光却落到了米哈伊身上。威拉德没有跟他握手,而是挡在二人中间,笑盈盈地看向鲁铂克。
“这位是谁?”鲁铂克揉搓着手杖,避开威拉德,直直地盯着米哈伊。
“我的眷属,不是你的手下。鲁铂克,你的眼神就像当时在村庄那时看到我一样,你别想挖角他。”他解开包裹,从中拿出捆好的羊皮卷轴,“这是立顿市的卷轴。艾多拉取得独角兽的角了吗。”
“她没取到,但我得到独角兽的角了。”鲁铂克接过卷轴,甩甩衣袖背过身去,“她在这场任务中牺牲了。”
鲁铂克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听到的话,大脑嗡嗡作响,一把抓住鲁铂克的肩膀,“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她死了,很简单吧。”鲁铂克挣开他的手,没再说什么,径直走开。
呆立在原地的威拉德颤抖不止,在外人看来是在为同僚的离去而悲伤,实则他正低头咧嘴偷笑,待到鲁铂克完全离去仰头狂笑。“哈哈哈,你这个老跟我作对的女人,终于迎来自己的死期了。你的死真是为我接风洗尘最好的酒席,只可惜我没亲眼看到你副死相,不然我可能比现在还要开心。”待到笑声停止后,威拉德扶着栏杆调整呼吸。
这时米哈伊走到威拉德身旁,与他并排拄着栏杆,从怀中拿出手帕,“给,眼泪。”
“你在说什么,我可没为她悲伤。”
“不,擦擦眼泪吧。”
企图反驳的威拉德顿时泄了气,结果手帕擦去眼角残余的泪水,“她虽然很烦人,但曾救下过我很多次。每当我犯错时,她用那种看垃圾的眼光看我时,我竟有些兴奋,至少我还知道她在看我。也许我喜欢上了那个女人,可现在她却死了。”
那不算是喜欢吧。米哈伊接过手帕,没有说出这句话,只是趴在栏杆上安静地做一个聆听者。
房门被敲响,坐在梳妆台的少女放下木梳,拍落裙摆上的灰尘,带好头饰走到门前拉开门。站在门前的人是摆出一副扑克脸的鲁铂克,少女没有理他,回到椅子上继续打理还未全部梳顺的长发。鲁铂克正要张口,却被少女伸手打断,她放下放下木梳,通过镜子看到鲁铂克那无表情的脸。
“你现在给我出去。等我换好衣服,你换好表情再进来说事情。”少女的语气不是要求,而是命令。
鲁铂克僵硬地笑笑,走出房门。少女叹叹气,从衣柜中拿出露肩白衬衫与蓝色短裙,从旁边的床柜摸出一双发旧的丝袜,又从床底拿出一双黑色靴子。这些衣服都不是为她量身定做的,而是枢纽城城主女儿剩下的衣服,却又十分合身。换好衣服的她对着镜子邪魅一笑,但镜子上却是另一副女人的模样,镜子中女人的容貌很快换成了少女的容貌。她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肌肤,顺着手臂摸到右胸部,感受铿锵有力的心跳。在前几天,这副身体还是冰凉的尸体,而她还是被困在麒麟身体中的灵魂。
现在,她又重回凯斯了。
门又被敲响了,她把手从胸口上抽出来,拿出头绳准备绑发。门忽然开了,鲁铂克冷漠地看向绑发的她,拿出那份威拉德带来的卷轴。
“卷轴拿来了,给我独角。”
少女系好头绳,白了鲁铂克一眼,“你就这么地进来了,如果我还在换衣服怎么办?”
“别岔开话题,赶紧把独角给我。”鲁铂克强硬地说。
“那你把月之链给我。”少女也强硬地说。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鲁铂克双手握住手杖时刻准备好抽出那把细剑,少女摆好姿势手掌中出现细微的光芒。就在剑拔弩张的二人间,一团黑色的火焰凭空冒出,火焰逐渐形成人形,冒出不详的黑烟。待到火焰散去,留下的是一个披着黑袍的女人,兜帽遮住了她的面容,但露出两绺黑发。看到女人降临,鲁铂克丢弃手杖,单膝下跪。少女也收起手中的光芒,摆出恭敬的样子。
“鲁铂克,把月之链给她。”
“是。”鲁铂克没有任何思考,立刻从颈部摘下项链,交到女人手中。
“那么,你可以把雷角交给我们了吗?”
“这是吾主的恩赐,还不快接下?”
“住口,鲁铂克。现在,你给退出去。”
“是。”鲁铂克朝女人行礼,立刻房间,并轻轻关上了门。
少女将信将疑地接过项链,拿起项链对准镜子仔细地看了看,突然发现项链内少了什么,惶恐地摇着项链问:“他哪,他哪?”
“在这里。”女人施展法术变出一道门。在门那头,一个男人的灵魂正躺在其中。
少女没办法忍住情绪,丢下项链就朝门扑去,可门碰到少女的瞬间便化为烟雾。少女摔倒在地,不甘地瞪向女人,“你骗了我!”
“哼,我可还你项链了。你当时可没说要他,现在,你要兑现承诺,把雷角给我们了。”
“你在做梦!”
“呃?”女人嘴角微微上扬冷笑,“你在跟我讨价还价吗?你的男人在我的手里,我只要弹弹手指他就会灰飞烟灭。”
少女愤恨地握拳,指甲扣进肉中,“你说吧,要我干什么!”
女人拾起月之链,低下身为她戴上,“只要你能帮助鲁铂克完成全部的任务,到时候我自会把他还给你。”说后她站起身,化为一阵黑烟,消失无影。
此时,鲁铂克依旧在门外单膝跪地等待女人出现,很快他的耳中传来女人声音。
“我已经用那枚项链骗她加入我们了,接下来你可以进去了。”
“吾主圣明。可那项链的灵魂早就……”
“是,消失了。在我们拿到那项链前就消失,可这跟我骗她有什么关系。”
未等鲁铂克开门,门从另一头被打开了。
少女余怒未消,摆摆头示意鲁铂克起开,“我叫爱玛,你不用介绍你自己,我知道你叫鲁铂克,一个阴暗的术士。我决定加入你们,我这就带你去找我藏好的独角。”
雨还在下,但风渐小了,甚至天空上都出现几缕阳光。那稀少的阳光正好照在发潮的书架上,伴着微风树叶发出沙沙声响。坐在椅子上的德里克放下书,站在窗口无意间看到身披雨衣的鲁铂克二人,注意到疾走的爱玛。她真的加入我们了,我还以她……算了,不可能,那团火焰肯定有办法让她屈服,就像让我屈服一样。德里克摇摇头,打开窗户让清风吹进房间,无意间看到正在操练的军队,想到那个尸鬼将领。
“是时候,跟他谈谈话了。”德里克换好正装,推门而出。
领主大厅内没有任何一个侍从,只有各种各样的武器架,在武器架上摆放着刀枪棍棒等各式武器。通往领主座椅的毛毯上还有着大块的血污,一把一侧带着锯齿的漆黑大剑靠在座椅旁。那个被人称为尸鬼怪物的将军正穿着厚重的黑铠坐在座椅上,把玩着插在肩膀上的头骨。德里克无视守卫的警告,推门而进,手中还拎着刚从门外拿来的凳子。尸鬼捏碎头骨,拍碎座椅的扶手,拎起巨剑站起身。
“这么好战吗?”德里克放下椅子,拿起摆放在一旁的巨剑。
尸鬼发出震人心肺的嘶吼,抡去巨剑仿佛要把德里克碾碎一般冲来,毛毯都被他踏出无法复原的脚印。德里克没有格挡,而是挥剑攻击。剑剑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德里克手中的剑就像冰棒一样碎成两半,飞出的铁皮划破了德里克的衣服。
“好了,我有权利能跟你对话了吧。”德里克丢弃手中的断剑,坐到搬来的椅子上。
尸鬼拖着巨剑回到领主座椅上,把巨剑插在一旁,震碎脚下的地砖。
“我们曾经都是个王者,你是南部联合王国的王,我是北方德兰王国的王。按照年龄来说,我是你的长辈。按照地位来说,你与我平辈。我坐在底下,你坐在上面,这符合礼仪吗?”
“现在的你不是王,而我是枢纽城的王!”铠甲之下冒出丝丝黑雾。
德里克把左腿放到右腿上,脑袋倒在拄着扶手的拳头上,歪头说:“你说你是王,可你现在的样子像个王吗?你明明都知道你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复活,是死灰复燃。作为尸鬼的你什么都得不到,就连为你弟弟开疆拓土都得不到。查理五世,你究竟在追求什么?”
“我在追求什么。”尸鬼攥紧拳头,“为了战争,我要让北方人知道南方的勇猛。”
“哼,你们费劲权力七拼八凑攒出的一万多军队说到底还不是拿起镰刀的农民。别说扫荡北方,能不能攻下多特兰都是问题。你那懦弱又愚蠢的弟弟还真听信你这个已故哥哥的鬼话,你们南人一开始就烂透了。”德里克站起身摆出一副北方国王的样子。
“你是在挑衅我吗?”尸鬼站起身,头盔下冒出两点红光。
德里克幽绿色的双眼毫无惧意,“我在警告你。你那生锈的大脑若是能转动几下,你现在就应该放弃这场战争,放了被关在大牢的枢纽城城主。这对你们南人好,也对我们北人好,更对你弟弟好。”
“这绝不可能,德里克。战争已经开始,必须要以流血而落幕。”
“真是顽固不化,你与你的南军会被北军彻底击败。”德里克一脚踹开椅子,撂下这句话,离开了。
雨彻底停了,风也停了下来,温暖的阳光撒向大地,也照进了阴冷的领主大厅内。尸鬼离开座位,扶起倒地的椅子,摘下头盔放到上面,露出那颗干瘪的脑袋。德里克,你说的对。这场战争本来就是一场浪费人口的无用功,若是生者的我绝不会干出这种蠢事,不过作为死者的我应该能够得到仅对于我来说的救赎。从前在兰顿出生的我从未踏足过北方地区,也没前往过位于沙漠的沙平国,但现在我将会击碎北方军队,之后转向沙平国,亲眼看看这广大的凯斯大陆。想到这里,他戴上头盔,来到日历旁边。
从大厅出来德里克走在走廊内,看到朝他迎面走来的威拉德,自从他加入鲁铂克后就未正眼看过威拉德,相同的是威拉德也未正眼看过他。二人走向对方,不经意间互相撞了肩膀,双方的视线有默契地对在一起。
“怎么,你想打架吗,疯王。”
“杂种,注意你的嘴。”
威拉德被他的话激怒,手上出现锋利的血刃,一个瞳孔也变成红色。德里克也不甘示弱,身后冒出黑雾,幽绿的双瞳紧盯血刃。
“你想打架是吧。”
“你也想是吧。”
“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疯王。”
“你这个杂种,你要是再敢多说一句,我就割下你的舌头,顺便被法尔夫烧成灰烬。”
“你这个……等等,你说法尔夫?”威拉德甩甩手臂,收起血刃,“你怎么会认识那个混蛋。”
“因为我和那个混蛋战斗过。”德里克也收起黑雾,敲敲自己的胸脯,“他输了。”
“哼,他确实会输给你。毕竟那个混蛋连我都打不过。”威拉德也敲敲胸脯,“你能不能给我讲讲他是怎么被你击败的?”
“哦,当时我们在墓穴,就是我复活的地方……”
原本一触即发的战斗却被谈论法尔夫代替,二人胡编乱造自己是怎样把法尔夫打的屁滚尿流,让他狼狈逃跑。此时正在为菲雅做饭的法尔夫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搓了搓鼻子,继续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