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马的少年看起来才二十出头,留有黑色的短发,有着棕色的瞳孔,穿着朴素的衣服,右臂上套着一个缝有蓝红色螺旋标志的套袖。紧跟他的少女有着秀丽的黑长发,蓝色的瞳孔,身上的衣服与周围人格格不入,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二人骑马停在马车旁,少年朝凯瑟琳露出微笑,向她展示手臂上的套袖。
“我是阿特拉斯学会的医生,也是一名云游医生。那位病人的状态的已经十分危险了,还请让我为他治疗。”少年下了马,登上马车,从腰旁的医药箱中拿出各种瓶瓶罐罐的小东西,还有能轻易割开皮肉的手术刀。
他虽然是阿特拉斯学会的医生,但凯瑟琳依旧没有放心。从声音可以听出,他的年龄应该在二十岁左右,这么年轻的医生很难说具有治疗法尔夫的能力,但现在凯瑟琳只有选择相信他这一条路可以走了。那位少女也下了马,登上马车,从怀中掏出打火石与蜡烛,点燃蜡烛放到旁边。
“麻醉剂。”
少女点点头,转身去拿药箱中的一个褐色小瓶子,递给医生。凯瑟琳静静地坐在旁边,看到医生打开法尔夫的口,把刺鼻的药剂慢慢地倒进法尔夫口中。医生把手术刀放在蜡烛上烤了烤,然后对准法尔夫那发脓的伤口,割了下去。炙热的刀身精准地割下那外翻的烂肉,在医生的处理下,发脓的窟窿变成了血淋淋的窟窿。凯瑟琳看到法尔夫痛苦的表情,转过头看向别处,注意到少女腰佩的奇形刀。
“伤势已经伤及了肺部,距离心脏还很近,幸好有医生做了紧急处理。”忽然间他眉头一皱,低下头更仔细地看着伤口,瞪大眼睛,瞳孔缩小,“这是中毒的象征,虽然止住了毒素扩散,但没有根除毒素。怪不得病人会高烧不止。”密密麻麻的细汗从医生额头渗出,思索片刻说,“现在这个情况必须要下一剂猛药了,还请你忍住。给我山岚瘴与青流水,还有强复剂。”
少女迅速从药箱中拿出三瓶只有半个大母手指长的药瓶,医生接过药瓶,重新确定瓶内药剂的剩余量。装有山岚瘴的瓶子被打开,那股浓烈的味道瞬间让旁边的凯瑟琳明白这所谓的药剂是从某种蜘蛛毒牙中提取的酸液,这种酸液可以轻松腐蚀肌肤与血肉。
“请相信我。”医生简单地说了一句,把药剂滴在肺部。药剂触碰到肺部的瞬间就开始反应,好似滴进油锅的水滴。
“呃。”法尔夫浑身颤抖,即便是麻醉依旧能感受到那钻心的疼痛,额头出现因疼痛出现的汗滴。
“医生……”
凯瑟琳刚想张口询问,却被旁边的少女拍肩膀打断。她面无表情冰冷地说:“请相信医生。”
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可凯瑟琳却被少女身上发出的气势所震慑,焦急的内心回复平静,闭上眼为法尔夫祈祷。医生抓准时机滴下青流水药剂,两个药剂互相反应抵消殆尽。随着药剂滴在肺部,疼痛缓和了许多。医生拿起最后那瓶复强剂滴在肺部被腐蚀出的坑中,接触药剂的肺急速生长,填满了肺部的坑,却在不应该长肉瘤的地方长出肉瘤。这一系列反应都在医生的预料之中,他挥舞手术刀,配合少女递给他的镊子,割下一块块肉瘤,直到肺部重归正常。他终于松了口气,从兜中掏出手帕擦了擦汗。
“缝合针、线。”
医生接过针线缝合好正面的伤口,给法尔夫翻了个身,切下背后发脓的伤口,然后按部就班缝合好后背的伤口。手术结束后,他从药箱拿出几个药丸,塞入法尔夫的嘴里,让他吃下去。
“这样就差不多的了,假以时日好好休息就可以恢复了。” 医生看向凯瑟琳说,“阿特拉斯找你有些事,跟我们走一趟吧。”
凯瑟琳看向还在昏迷的法尔夫,“能让我跟他说几句话吗?”
医生摸了摸法尔夫的额头,确定体温正常后说:“不可以。他一时半会醒不来,我们现在就要走。”
“是吗……”凯瑟琳轻轻地叹口气,恋恋不舍地又看眼法尔夫,跳下马车,“我跟你们走。”
“那就麻烦你跟我同行了。”医生接过少女已经整理好的药箱,走下马车,拍了拍自己的坐骑,“我和她可以坐在一匹马上,你就坐在我的马上面吧。”
少女紧紧抱住医生,就像粘在他身上一样,丝毫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倒是医生在意凯瑟琳的视线,但也没阻止少女继续抱着他。
“谢谢你救了法尔夫,你叫什么名字?”凯瑟琳问。
“啊,真是失礼,当时过于专注病人,竟忘了介绍自己。”医生害羞地挠挠头,“我叫浮士德,这位紧抱我的女孩叫乔维娜。凯瑟琳小姐,请多关照。”
“‘请多关照’?,哈哈,真像龙城那些人会说的话。”
“其实我的故乡确实在龙城。”
“那你的名字却不像龙城那些人。”
“当然了,因为我的父亲是南部联合王国的市民,我的母亲是龙城人。因此我的姓名跟了父亲的文化,叫浮士德。”
“原来如此,那你的医术是从哪学到?”
“这个吗……”浮士德挠挠脸蛋,“说来话长了,如果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又臭又长,我可以跟你说说我从师的经历。”
“讲一下也没什么事情,抵达阿特拉斯的路还很漫长。”
两匹马与三个人到达枢纽城北部的小驿站里,他们决定在这里度过一晚,顺便填饱咕噜噜响的肚子。面对还算丰盛的菜肴,凯瑟琳没什么胃口,只是吃了些色拉,喝了几口果酒。浮士德放下手中的叉子,毫不顾忌地看着凯瑟琳。他不是在欣赏凯瑟琳的美色,而是在想她是不是食欲不振,要用什么来治疗。可凯瑟琳显然对他的目光领会错意了,用手臂遮住因精灵服饰裸露出的上胸。
“浮士德,这样盯着我看可不好哟。”她开玩笑地说。
“抱歉。”浮士德立刻明白了凯瑟琳的意思,尴尬地说,“我没有那个意思。看到你没怎么吃饭,我以为是食欲不振,正在思考要怎么治疗你。好疼。”在桌子底下,乔维娜狠狠地踩了浮士德脚。
“怎么了,乔维娜。”
“没什么,只是单纯地不小心踩中了医生的脚。抱歉。”乔维娜低头继续吃饭。
这两人,真可爱。凯瑟琳笑笑,又喝了些酒,略微有些醉意,轻飘飘地说,“你们要不要喝点酒,味道很不错的。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喝,总感觉怪怪的。”
浮士德很想拒绝,可还是接过了凯瑟琳倒好的酒,勉强地喝了几口。
“果然我还是喝不惯酒。”他放下酒杯,吐出想问的话,“凯瑟琳小姐,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你说吧。”
“恩师告诉过我有关你的事情,‘猎人’的传闻是真的吗?”
凯瑟琳的醉意被猎人一词驱散,她挺直腰板,认真地点点头,“是的。自从我离开树海,时不时会梦到灵魂们组成军队化为猎手,追捕逃跑的我。直到最近,我从梦中惊醒,那些在我梦中出现的猎手,骑着骷髅战马,手持骑枪,在远处盯着我。他们的首领发出非人的嘶鸣,好似摩擦玻璃的声音,骑着战马朝我冲来。就在骑枪要刺中时,我的身旁出现数只蝴蝶扑向怪物。它悲鸣一声后化为尘土,被风吹散,那些怪物就此消失……”
乔维娜突然站起,右手抓住佩刀,“有什么东西朝我们过来了。”
凯瑟琳面色难堪,冲出驿站。浮士德来不及跟老板解释,丢下饭费也冲出驿站,乔维娜则紧跟在他们身后。立在围栏前用于照明的火把摇动不止,狂风卷起尘土拍打在栏杆上发出声响,树木随风摇动好似有了生命的怪物一般张牙舞爪。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天空的主之星黯淡无光,可月亮却明亮的异常。种种异常与怪异压得凯瑟琳透不过气,她拔出佩剑盯着马蹄传来的地方。
亡灵们似凭空出现一般,足有数十人之多,它们个个都骑着骷髅马,或是拿着长枪,或是拿着弓箭。乔维娜一把浮士德拉到身后,佩刀悄然出鞘,做好战斗的准备。
“这就是狂猎吗……”浮士德从怀中拿出符纸,但却被乔维娜压了回去。
“医生,这里就交给我。你照顾好自己的安全。”她走上前与凯瑟琳站在一起,“请你保护好,医生。一切都交给我吧。”话音落下,乔维娜就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亡灵士兵们驱马冲锋,把骑枪对准乔维娜。面对气势汹汹亡灵骑兵,乔维娜没有一丝的慌张,双腿蓄力等待骑枪正要下刺时一跃而起,在空中旋转半周一脚踢下亡灵,然后扑在他身上,斩断颈部。随着头颅内的光芒散去,亡灵彻底失去行动力。她后空翻避开袭来的刺击,又是跳跃跳到另一个马身上,一刀斩下头颅。动作行云流水,几个亡灵接连消失在她的刀下,剩下几个竟有些慌了神,没了行动。
“好厉害。动作如流水般丝滑,没有任何停顿的地方。这个少女,真的只是个少女吗?”凯瑟琳看向浮士德。
“抱歉,我也不知道。我与她相遇是一场意外。联合国内种族复杂,当时的我卷入了一场地区内的种族战争之中。身为人类的我备受歧视,当时有激进分子举刀要杀了我,就在刀落下时,她突然出现了。几下便解决了那个激进分子,之后竟然毫无征兆地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治好病人,抱着她回到我的房间等她醒来。”
“然后你们俩就在一起了?”
乔维娜又消灭一个亡灵,继续挥刀朝下一个亡灵跑去。
“算是吧。自此之后,她就一直要跟在我身边,无论在哪里。”
“在床上也是?”
“当然没有到那个地步。”浮士德羞红着脸争辩。
“啊呀,啊呀。不要那么激动。”凯瑟琳笑了笑,“她带着胜利回来了。”
刀已入鞘,狂风停息,主之星与月在空中共处。乔维娜走回来,安静地站在浮士德身旁,与刚才盈满杀气的样子迥然不同。
“真是厉害,乔维娜。”浮士德很自然地伸出手摸着乔维娜的头,就像摸撒娇的小猫一样。乔维娜本人没有反抗,那一直冰冷的表情终于有了几分温暖,似乎很享受浮士德的抚摸。待到乔维娜彻底开心后,浮士德有些尴尬地对凯瑟琳笑了笑,“抱歉,等久了吧。”
“没有,呼呼,还真是有趣。浮士德,她很喜欢你哪。”。
浮士德看眼乔维娜然后肯定地点点头,“确实如此,我也很喜欢她。”
“是吗,如果我和他能像你这样直视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好了……”话音被风声盖过,她的眼角露出一丝悲伤,但很快消失无踪,“浮士德,你的恩师叫什么名字?”
“呃,他之前说过不想让我告诉你。理由是为了保持神秘感,不过我感觉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我的师傅是阿特拉斯学会内十三紫袍元老中的其中一位,名字叫……”
“莱·阿姆·哈忒”凯瑟琳给出了答案,“我曾有幸在树海内见过他。那时的他跟你一样年轻,用着看起来简单的手术刀与药剂治好了活了一千多年的树妖,虽然当时不敢相信,但那确实是真的。手锯都割不断的树皮,就被那么小巧的手术刀割破了。”凯瑟琳看着浮士德的眼睛继续说,“当时我与他对视就像现在我与你对视那样。他收起药箱露出让我费解多年的笑容,还留下了一句我没办法忘记的话。”
一道惊雷划过天空,照亮整个夜晚,却没有一滴雨点落下。
“流淌着第二度文明血液的精灵,我们迟早会再见面的,只希望你不要给我们带来厄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