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早醒来的法尔夫首先就回到了领主堡垒,推开讨论室的门,看到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佐西默斯。他毫不留情地抓住被子一把掀开被子,让佐西默斯白花花的身体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感知到周围温度骤降的佐西默斯双手胡乱地抓来抓去想要抓住被子,可却什么都没抓到,不耐烦地睁开眼,却看到拎着被子坏笑的法尔夫。
“啊啊啊,法尔夫,你这混蛋!”佐西默斯像受惊的兔子大喊 ,用手掌对准法尔夫。
法尔夫急忙把被子丢给他,“别冲动,别冲动。你要是在这里释放法术,整个房屋都会被你轰飞。”
“那你就给我滚出去。”佐西默斯抓住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十分不想让法尔夫看到自己的身体。
“好好好。”法尔夫连忙离开房间。
佐西默斯站起身看到镜子里瘦弱苍白的自己,仿佛一个虚弱的瘾君子。正当他为这副身体懊悔时,钻心的疼痛流过心脏,他赶快从匣子中拿出一瓶药,倒出一个药丸服下,才让脸色好了许多,止住了额头上豆大的汗滴。火炉中噼啪燃烧的木柴让寂静的房间变得沉默,吉吉跳上桌子,伸出黑色的小舌头舔舐着主人的手指。
佐西默斯摸摸吉吉的头,痛感已经褪去,站起身换好衣服,打开房门。
“佐西默斯,你可算起床了。”法尔夫毫无愧疚地咧嘴笑着看向佐西默斯。
佐西默斯无奈地吸口气,撩了下刘海,恶狠狠对法尔夫说:“愚蠢之人。如果你不能说出一个能够值得叫醒我的理由,我就用炼金术把你变成我的椅子。”
法尔夫把佐西默斯的话当成耳旁风进入房间,坐到椅子上,自知佐西默斯的创伤性精神病又复发了,于是翘起腿说:“佐西默斯,我需要你跟我去救人。”
“救谁?”佐西默斯坐到法尔夫旁边。
“回到北方的北境猎犬们。”
佐西默斯立刻摇头说:“我跟他们没关系,更不想跟他们有关系。”
法尔夫靠近佐西默斯说:“别这样,要知道我口中的北境猎犬中还有紫室者。”
佐西默斯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站起身口吻变成了质问,“法尔夫,这件事你不能开玩笑。他是那个宗族的?”
法尔夫嘴角上扬放松地靠在椅背,“我不知道。但她确实是紫室者,如果你非要问我证据的话,我只能说她全身上下都覆盖着法术回路。”
“你这家伙。”佐西默斯有些急躁,“走,现在我就要见到那个紫室者。”
“这可是你的说的,不许反悔。”
“天才会跟你开玩笑吗?”佐西默斯把吉吉收回到玻璃瓶中,系好挂满玻璃瓶的腰带,“她在哪?”
“我不知道。”
“你。”佐西默斯用力抓住法尔夫袖子,生气地说,“法尔夫,这件事可不是可以开玩笑的。”
法尔夫抓住佐西默斯的手腕,“佐西默斯,你需要冷静。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可不是从容的天才,你变得暴躁了。”
“我……”佐西默斯的表情凝固了,他缓缓坐回椅子上,“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不得不依靠普仑药丸了。”
“佐西默斯……”法尔夫失望地叹气,“你口中的普伦药都是我今天才听到的,你的臆想症又开始出现了。”
佐西默斯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嗓子一阵颤动却发不出声音。
法尔夫拍拍佐西默斯的肩膀,“别在多说什么了。我不是你的敌人,我是法尔夫,你的朋友。你可是人人都羡慕敬仰的天才奥术师,不是一个不能掌控自己的疯子。”
佐西默斯的双眼闪烁一下,高傲地对法尔夫说:“法尔夫,实话总能让我恢复清醒。”他站起身,仿佛全身上下都在闪耀着自信的光芒,“你不知道紫室者的位置,那你应该知道她是怎么在你眼皮底下消失的吧。法尔夫,你可不像只会说废话的人。”
法尔夫也站起身,平静地说:“空间跃迁。”
在法尔夫说出这词后佐西默斯象征骄傲的眉毛静止不动了,他拿起手帕擦拭擦拭着什么都没有流下的额头,掩盖半露出来的紧张。
“不是传送门,是空间跃迁。”法尔夫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所以,你能追踪跃迁吗?”
这个询问让佐西默斯的冷汗直流,他又用手帕擦拭额头,“法尔夫,能使用空间跃迁的紫室宗族屈指可数,而且那几个宗族的古怪规定如出一辙。你没必要冒着被追杀的风险去管那个紫室者。我本来是想从紫室者得到作为救治回报的法术回路,可现在,我不想参加了。”
“佐西默斯,不需要那么惊慌。她虽然是会空间跃迁的紫室者,可她并不是什么强大的术士,而且从她落魄的样子来看,她的宗族应该在权力斗争中失势。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是个可怜人,她需要我们的帮助。”
内疚由心而生,法尔夫一眼就认出了卡薇德,想起那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二十年前曾在阿特拉斯学会审判会待过一阵,在那时他认识不少术士家族的权贵,也帮他们做个许多事情。在这些事中有一件事让他十年内久久不能安稳入眠,每次入眠都能梦到那座燃起熊熊烈火的宅院,还有倒在地上的尸体。那个被吓坏的女孩爬伏在父母尸体上嚎啕大哭,而冷血的刽子手握着钢剑站在她的面前。火焰舔舐房梁的爆破声盖住女孩的哭声,一块燃烧着的房梁断裂掉落下来,房梁的下方正是女孩所在位置。刽子手急忙丢下剑抱住女孩,厚重的房梁砸在刽子手身上发出一声闷响,强大的冲击让他吐出一口鲜血,女孩的哭声戛然而止。刽子手松开女孩倒在地上,上衣被腹部涌出的鲜血打湿。他没有得到女孩的原谅,反而是女孩的报复。止住哭泣的女孩站起身,手持还沾着温热的鲜血的匕首晃晃悠悠地走到刽子手身旁,用着稚嫩小脸说出了诅咒他的恶语。刽子手微笑地看向女孩,拉开上衣,露出胸口。女孩高举匕首对准他的胸口,刽子手也闭上双眼等待死亡。可等待刽子手的不是死亡,而是匕首却掉在地上的声音,女孩无力倒在刽子手身上晕了过去。刽子手苦笑一声,用法术止住流血的伤口,抱起女孩,只身一人前往北境。
如今再一次遇到她,这是命运给我赎罪的机会吧。法尔夫这样想,对佐西默斯说:“佐西默斯,就当是为了我,我需要找到她。”
佐西默斯面部肌肉跳动一下,“法尔夫,你这家伙,总是提各种无理要求。先是让我跟你解除德兰城的诅咒,后又让我寻找紫室者……”
“因为你是天才,也是我的友人。我在德兰信得过人只有你了。”
“你……”佐西默斯长吸一口气,“总是说这些没用的话。不过既然你这么说了,本天才就帮帮你吧。”
佐西默斯从匣子中拿出几块比拳头都大的水晶,把水晶摆在地上形成一个正方形,点了点法尔夫的脑袋,“我需要你的记忆,这样才能破解跃迁。”
“取出记忆?你要我的脑髓?”
“什么脑髓。”佐西默斯嫌弃的摆摆手,他从身上拿出一个小包,打开包,挑出一种最细的一根针,“把这个扎进你的脑袋。”
“诶?”法尔夫接过针,看了又看,“喂,佐西默斯。你不会为了报复我才让我用针扎脑袋吧,我承认我打扰你睡觉……”
“得了。”佐西默斯抓起法尔夫的手,直接把针戳进他的脑袋中,“嘘,别说话了。”
细小的烟从那根针中流出,烟雾形成一股流,流向组成正方形的水晶中。
“噢噢噢噢,我要被杀了。我感觉我的脑髓要被汲取了,啊啊啊。”法尔夫大喊大叫。
“啊!你这白痴。”
透明的水晶在烟雾下逐渐浑浊,直到彻底被烟雾注满。佐西默斯拔出插在法尔夫头上的针,然后放回到小包中,踹了装死的法尔夫。
“该复活了,去看看水晶,哪块水晶中有跃迁场景,你就把他选出来。”
法尔夫摸摸脑袋,拿起水晶问:“我的脑袋好像轻了不少。”
“别犯白痴了,好好看你的水晶。那根针只是把你近一周的记忆复制汲取了出来,保存到水晶里了,是不会伤到大脑的。”
法尔夫耸耸肩,仔细地查看每一块水晶,拿出那块装有跃迁记忆的水晶,“诺,就是这个了。”
佐西默斯接过水晶,用力地把水晶摔在正方形中央,然后念出奇怪的咒语,“帕尼斯托,帕尼斯托,叶马拓,安米色耶丝。易刻耶特托剖洛门佩噢,玫洛丝。”
烟雾从那块水晶中喷出,其余水晶亦跟随一起喷出烟雾,烟雾很快弥漫整个房间,又迅速散去,在地上留下一道正方形形状的洞口。洞口好似连接混沌,一眼望去只能看到无边无际的黑暗,在黑暗之中又似乎潜藏着种种不知名的生物,法尔夫看向洞口,那些生物好似也在窥伺法尔夫。
“没想到是前往末世的传送门,这玩意不会把我们杀了吗?”
佐西默斯虽是这传送门的创造者,但也对这传送门感到恶心,“如果你记忆没错的话。我们可以依靠这么末世生物进行空间穿梭。如果你记忆错误的话,那么我们就是这些末世生物的盘中餐了。”
“我说三二一,你我就一起跳下去。”法尔夫做出动作,“三、二、一。”
二人站在原地谁都没动。
“那个,佐西默斯。”
“你先跳,你不跳我就关闭传送门了。反正是你要救人,又不是我要救人。”
法尔夫瞪了佐西默斯一眼,想起那十年来一直做的梦,咬咬牙,跳入传送门。
在德兰城郊区的破至一神教堂旁一道传送门突然出现,传送门吐出两个人后扭动几下后凭空消失。法尔夫死死抓住佐西默斯的裤腿,当时佐西默斯并不是自愿跳入,而是法尔夫一把抓住佐西默斯的脚踝,硬生生把他拽下去的。
法尔夫松开佐西默斯,晕乎乎地站起身,揉着被佐西默斯踹了一脚的左脸。
“你这,你这混蛋。”佐西默斯倒在地上,颤巍巍地伸出手。
法尔夫接过手拉起佐西默斯,“这末世传送门好恶心啊。咱们是不是被末世生物吞了,然后又被排出来了。怎么感觉自己经过了它的小肠,然后又到了大肠,最后一股气喷出来了。”
缓过神的佐西默斯揉着腰,“你这白痴,我们都知道这个过程,你不要说出来好不好。而且你当时抓我干什么,我不是被吞进去的,我先是被什么咬住,之后被狠狠地咀嚼一番,才把我吞下。啊,我的浑身上下都在疼,感觉自己骨头散架了。幸好末世没有时间的概念,不然我这身老骨头肯定会被那怪物嚼碎。”
“好了,好了。”法尔夫望望教堂,“这里是哪,你知道吗?”
佐西默斯又蹲下揉揉腿,没好气地说:“你这白痴,我怎么知道这是哪。这不是你记忆中的位置吗。你要是……”
法尔夫忽然听到墙另一面的脚步声,一把握住佐西默斯的嘴,躲在墙下。
佐西默斯想要挣扎扒开法尔夫的手,可法尔夫可比他力气大多了,他扭来扭去也没挣开。愤怒的他终于忍无可忍,打了个响指,周围立刻出现金闪闪的星金,这些星金组合成锤子用力打了下法尔夫的头。
吃痛的法尔夫松开手,这才让佐西默斯得到话语权了。
“你这白痴,本天才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可是医生,不是贼。”佐西默斯站起身,那个打法尔夫的小锤子变成大锤子,砰的一下把墙砸个大洞出来。
佐西默斯从尘土中出现,看到皮肤褐色梳着短发的女人。女人手握弯刀,身穿露出腹部的短布衣与到膝盖的五分裤,在布衣上还绑着几块护肩、护臂。她裸露的肌肤下不是女人应有的脂肪,而是比领主常备兵还要结实的肌肉,那裸露的腹肌更是证明了她日常的训练成果。
“哼,女人。紫室者在哪?”佐西默斯握住空中的大锤,他能握住的原因不是因为力量,而是因为这个大锤是他创造的,在他握住的瞬间大锤内部就镂空了。
教堂的门被打开了,从门后走出一位手持双剑的骑士,他奶白色头发下的眼睛瞪了下佐西默斯,握紧剑柄,下一秒闪身出现在佐西默斯面前,手中的剑刃直逼佐西默斯。佐西默斯手中的大锤在他闪身的瞬间化为粉末,分布在空中,他向后漂浮避开斩击。
骑士不想给佐西默斯躲避的机会,挥出的剑刃停在半空,旋转一周变成反手握剑,向佐西默斯刺去。
“愚蠢,给我变成筛子吧。”
空中的粉末在这极短的交锋中变成了金光闪闪的短刃,这些短刃形成一个半球包裹住骑士,并瞄准骑士的背后。在佐西默斯的号令下,短刃一齐奔骑士冲去。骑士收起对佐西默斯的攻击,挪动脚步旋转一周直面那些几乎快刺中他的短刃。骑士挥舞双剑像孔雀开屏一样企图挡住全部的短刃,剑刃碰撞短刃发出清脆的响声,同时把短刃击得粉碎。
“喂喂喂,别打了。”
一条如人般大小的火蛇冲向骑士,火蛇吞下骑士并冲散空中的短刃与短刃的粉末,待到火蛇散去,骑士安然无恙的站在原地,不过他手中的双刃还没有放下。
法尔夫跳过墙的残骸,站在佐西默斯与骑士中间,“佐西默斯,你怎么可以真的下杀心。还有你,迪克特,一言不发就跟我们打起来。若不是我阻止的快,你早就被万刃穿心了。”
迪克特看到是法尔夫,收起双剑,放下杀气。但佐西默斯似乎还在气头上,空中金色的粉末又重新构造成短刃,悬浮在佐西默斯背后。这时女战士笑哈哈地走到三人旁,用力拍了迪克特的脑袋。
“哈哈哈,他就是这个样子。一言不合就开打,我替他向你道歉了。”战士满脸歉意地朝佐西默斯伸出手。
佐西默斯看眼战士手转过头,似乎没有言和的意思。
这时法尔夫赶快抓住战士的手,“我们这里也向你们道歉。我叫法尔夫,一位术士。这位旁边吊着臭脸的人叫佐西默斯,是天才奥术师,虽然脾气很臭,但是个好人。”
“你……”佐西默斯想要辩解,但还是默然接受了。
战士又一次拍打了迪克特的脑袋,露出灿烂的笑容说:“希波吕,你没忘记我吧。旁边这小子你也知道了吧,我就不介绍了。”
法尔夫发现希波吕在笑容下展露出的皱纹已经证明她快步入中年了。
“法尔夫,你与佐西默斯为什么来到这里?”
“你们昨天是不是与杜兰西兽发生战斗了。”
希波吕保持随和的笑容但多了几分戒备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希波吕,我不是你的敌人,我们是来救人的。对于那场战斗中我是最后进场的人,只参加了谢幕部分。我看到卡薇德她凭借一己之力送你们离开,也看到了她伤势很重,我此次前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拯救卡薇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卡薇德现在是不是身体冰凉如死人,呼吸缓慢,奄奄一息。”
“你说的没错,跟我来吧。”希波吕点点头。
众人进入教堂,破败的教堂早就无往日的荣光,琉璃壁画被灰尘覆盖,强风从坏掉的窗户钻入教堂发出呼呼声,吊在屋顶生锈的吊坠在风中摇摇欲坠发出吱吱声,地上椅子旁倒着饿死的老鼠。
卡薇德被放在所剩无几的完整长椅上,旁边的红发男子索兹握着卡薇德常常抱着的鱼玩偶静静地等待。
“就在这里,她很虚弱,可我们对她束手无策。”希波吕悲伤地说。
忽然一路上沉默的迪克特放下自持的骄傲,恳切地对佐西默斯说:“奥术师阁下,求求你一定要救她。”
佐西默斯没有回话,而是跟法尔夫直接走到卡薇德旁边,脸上难看起来。
患有白化病的卡薇德粉白色的身体霜挂满红彤彤的法术回路,这些法术回路不再像术士的骄傲,反而像饱受病痛折磨病人的皮疹一样。卡薇德呼吸十分缓慢,似乎对她而言呼吸都是一种奢侈,紧闭的双眼却在不自觉地抖动,蜷缩在长椅上,打颤不止。
佐西默斯拉着法尔夫走出教堂,来到教堂前的空地说:“法尔夫,你知道吧。法术回路的五级损害,必死无疑了。”
法尔夫没有回答他,一言不发地看向教堂。
“五级损害。就算是门捷列侬来都不一定能让她活下来,这不是我们能管的了。法尔夫,走吧。”
法尔夫依旧看向教堂,没有理睬佐西默斯。
佐西默斯有些恼火,“法尔夫,你就是个普通的术士。五级损害,不可能再有办法救下她了。这是她自己选的路,让她自生自灭吧。”
法尔夫仍执拗地看向教堂。
“法尔夫,你不会,不会要用自己的魔力注入到那个女人身体吧。”佐西默斯瞪大眼睛惊慌地说。
“不。”
佐西默斯长吁一口气,但他放松太早了。
“那样太慢了。我会将我把此地的大源与自己的小源连通,然后再把魔力注入到她的体内。”
“你疯了吗!如果你执行我说的那个建议,你死亡的几率就很高了,而你这个建议无疑是自杀,你的小源就像鸟的气囊,而涌入气囊的空气则是大源魔力,源源不断的魔力会把你的小源冲破,你会死的!第一个建议至少还能在法术回路吸取你的魔力时脱出保住一条命,可这个会直接杀了你的!不行,我不允许你就因为这种小事而死!”佐西默斯抓住法尔夫衣领,狠狠地盯着他。
法尔夫抓住佐西默斯的双手,使他松开自己,眼中充满决意说:“这是我应得。”
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佐西默斯,径直走入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