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利刃的破空声抚过鼓膜。
随后是金铁相击之声在脑后爆炸。
“铛!”
顾景山当场愣在原地,然后如梦初醒般哆哆嗦嗦地去摸自己的脖子。
软的、热的、还连着的。
爱尔温挥出的镰刃绕过了顾景山的脖颈,准确地斩在他脑袋后面的什么东西上。
顾景山僵硬地转头回望,自己后方的空间兀自泛起一阵涟漪,看不出通向哪里,其中伸出一条握着长剑的手臂。
那柄剑他很熟悉,是他不久前才用过的那一柄,那时候他它被用来刺一位无辜的老人家,现在则轮到他自己了。
那条手臂他更加熟悉,五年前是它的主人把自己从夏滨市的入海口拉上来,而现在却是来索他的命。
其实挺公平的不是么?
爱尔温一刀斩断了长剑,莉莉丝的刀刃径直砍在伯纳尔的手心里,但没有流出一滴血,取而代之的是漆黑的气体从他的体内萦绕而出。
克鲁泽右手虚握,冰晶刹那间凝结成鱼叉,他抽身而上一叉下去把那条手臂钉在地上。
然而手臂却干脆利落地与本体脱离,并没能如克鲁泽所愿般把伯纳尔本人拖出来。
“简直是像壁虎一样的求生本能啊,之所以能逃这么多年是因为这个么?”克鲁泽眉头一皱就要直接跨入空间涟漪里继续追击伯纳尔。
爱尔温正欲拦下克鲁泽这过于鲁莽的行动,那条断臂突然蠕动起来,在满身的黑气中,支离破碎的手掌奋力打出了一个几乎没有声音的响指。
顿时所有人脚下一斜,克鲁泽的架势被中断,顾景山直接撞在了会议桌上。
还没完,整个房间都开始震动,并且这种震动正在以极快的速度传播到其他房间、其他楼层、然后是……整栋大楼!
“你把这一栋楼都做成了使魔?控制权在伯纳尔手上?”爱尔温有些惊讶地看着已经没力气站起来的顾景山,“你哪来的那么多魔力?”
在这栋活过来的建筑内自保并且逃离对于爱尔温和克鲁泽来说并不困难,但问题是楼里还有许多正在工作的普通人!
由于这次起初预设的是尽量不打草惊蛇的斩首行动,所以并没有做人员疏散,二人除了聚集在一楼的打手和避不开的前台以外都尽量避着人走,偶尔碰上了与伯纳尔集团无关的人也会用暗示支走他们。
说到底,把一整栋楼都改造成使魔这种事需要极大的魔力、技法和工程量,即使是在罗迪尼亚一些使魔文化流行的城市里也鲜有人会这么干。
这成为了爱尔温和克鲁泽都没想到的盲点。
谁能想到魔力荒芜的新世界却有人能做到把楼宇化为使魔的壮举?
无论前提如何,楼宇的使魔活化之后隔绝了内外,这里俨然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异界魔境。
可以想象到楼里的员工们在震动的影响下往一楼大门移动,他们可能会以为是地震了吧。
那么然后呢?
安全出口额楼梯突然断开,来不及停下的人直接掉下去摔死、走廊的墙壁开始向内挤压,走不出去是人只能被活活挤死、天花板下砸、碎纸机开始粉碎人类、电缆与煤气成为猎杀者……这也同样是可以想象的。
楼宇的使魔就是这种存在,这片空间已经可以说是等于伯纳尔的体内了,他对其中的物体有至高的权限。
爱尔温的表情愈发凝重。
会议室的异变已经出现,地毯宛若活过来一样扭曲着形变,三人的脚踝被毛茸茸的粗糙“手掌”拘束住,同时那沉重的会议桌明明没有推但还是高高跃起,往众人所在的位置砸下来。
克鲁泽苍蓝色的眼睛亮起一抹光辉,他呼出一口白气,坚冰沿着他的脚底瞬间蔓延开来,一柱方尖碑依托于冰面升起,把会议桌顶穿在天花板上。
接着他随意踏出一步,被冻硬的地毯瞬间碎成了一地的残渣。
接下来二人正准备马上动身离开这间会议室,至少能救一个是一个。
“不,咳咳,不用那么麻烦。”忽有一阵腥甜的血腥味传来,顾景山面色苍白地咳出了一口血沫,“我有办法。”
他什么时候受的伤?
明明伯纳尔本人的刺杀和楼宇使魔的第一波攻势都已经被化解了,难道在伯纳尔在这里的暗处还有什么其他的布置?
顾景山讪笑了一下,“前几年我心脏不太好,咳咳,伯纳尔用他的办法给我做的心脏搭桥手术……
“哈!他果真是出来没有信任过我们这帮子人,咳咳,呼……不过换成是我,也会做一样的事吧……
“好了,这个拿去。”顾景山颤颤巍巍地解下左手的手表,“砸的时候轻一点,咳咳,这个百达翡丽的我还挺喜欢。”
爱尔温接过手表,马上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使魔的核心……伯纳尔连控制权都要了会放心把它留在你这里?”
虽然有些怀疑,但时间宝贵,爱尔温五指镀上了一层血红的薄膜,稍一发力,昂贵的百达翡丽表在她的手中碎成了一摊稀碎的零件。
顾景山这时反而露出了一点自豪的笑容,他急促地说“哈!那不是核心,那是核心的一部分运行部件,我把它从完整的核心里拆出来独立运作,所以它坏了那核心本身也运作不了,咳,伯纳尔没看出来……
“他当然看不出来!他灌输给我的信息里可从来没有这种技术……这是我自己摸索出来的东西!”
顾景山借着情绪激动的劲头站了起来,勉强走到被克鲁泽的冰柱顶起的会议桌下方,伸手打开了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一张纸。
然后顾景山几乎连这张薄薄的纸都拿不住了,他止不住地喘着气,“我知道的……也就这么点了……希望……对你们有用……”
克鲁泽一反常态地默默接过了那张纸,爱尔温看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中年男人。
泉涌般的虚汗流过社会、时光与苦难在他额头上凿出来的皱纹,映照出一点点无形的反光。
无形之光于爱尔温的眼眸中点燃,她说“至少,我能让你走不那么痛苦。”
“哈……如果不碍事的话……能拿一块表的零件……从夏滨大桥上丢下海吗……就当是我……”
虚汗停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