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做出那样的表情啊,志雨。”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我想抬起头来看,但我完全抬不起来。
天上下着雨,能听到阵阵雨声,淅淅拉拉的,地面早已被雨水打湿。
“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不能放弃。”我听见了我的声音,但我没有发出声音,这声音只是从我的喉咙里传出来的。
“请你醒醒!”
一生怒吼让整个世界天翻地覆,我用力的睁开了眼睛。
我对面坐着一位同学,如果没记错的话,她是在我殷勤的忽悠下,被吸引来加入社团的第十六人。值得一提的是,前十五个都是没有眼光的家伙,没有一个有入社的意愿。对面的这位女同学,她穿着一套蓝白相间的秋季校服,脖子上戴着一串项链,马尾辫及腰,以大致估计,有一米七的个子,光彩照人,但她眼睛里冒着一股怒气,似乎是冲我来的。
“今天好热......哈哈哈......我怎么睡着了……社团中学的空调真是值得抱怨的啊......眼神太凶可不好哦“我调侃着,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唐清雪......高一新生......女......十六岁......”我机械地翻着她交上来的入社申请书。
“咦?入社原因没有写啊——”
我从纸张中抬起头来,瞥了她一眼,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仍然在瞪着我。
“哈哈哈......不会是有什么拯救人类的任务吧?”我笑着附和着。无所谓,只要有人愿意加入就行,现在正是我们社团最危机的时刻,入社原因?这种教条式的东西,就让它去见马克思吧!对我个人有意见?没关系!我可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男人。
我把申请书放下,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那么,你对全球性的金融危机有什么看法?”
“虽然不知道当今时代是什么情况,但我觉得还是挺正常的。”她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有自己的想法吗......很好! 是个很大的加分项。只要她三观没问题,这个人我是肯定要邀请进社的。
“如今正值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你对当今的国际社会有什么想法?”我抛出了一个高深的问题。
“如今正是人类存亡之秋!人类的命运就在乎于今天了!”她突然激动起来,声音也大了许多,几乎要拍桌子站立了。“冷静!冷静!”我示意她坐下,她也认识到了自己的激动,用手捋了捋头发,仍坐在原位上。
“那么,你对资本的无序扩张有什么理解?”
她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冷笑起来。“呵呵......你还真好意思问这个问题,资本,多么古老但肮脏的词汇!”
她的话莫名巧妙,以我的认知,我无法理解,资本,古老?啊是挺古老的,不对不对,她说我还好意思问这个问题??这人怕不是来找茬的吧。
我按住自己开始作痛的额头,我已经连续接待了十五位来客了,加上她,共有十六个,她要是再不行的话......按照学校规定,少于四人的社团将会被解散,社团活动场所将会被取消。在五点四十前,也就是最后一节课下课前,上交名单——而现在已经五点半了。
“真是天要灭我社啊!”我无奈地小声叹息道。振作起来,李志雨!伟大的领袖毛主席曾经教导我们,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没办法,这位同学,尽管对我有相当大的个人意见,但就目前情况而言,各项能力均在规定范围内,其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还具有较大的合理性,仍在接受范围内,我作为社长,还是持着让她入社的态度的。
“那么,我算是正式社员了吗?”她毫不客气地问道。
我摆出一副非常客套的笑容,“是的,经过本社团决策者的慎重考虑,唐清雪同学,你的回答十分具有个性,可进步空间巨大,组织上十分相信你。你已经是我们社团的一名正式成员了。”
“真麻烦。”她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说到,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太好了。我内心感叹道,这样一来,我们的社团就有救了。不过说是社团,加上新来的这位清雪同学,也只有四位而已——还有一个是常年不来社团的怪人。明明三个人就可以建立党支部的……四个人的最低标准到底有什么存在的合理性……
“那么,只要你把剩下的这些档案写下就行了。”我暂时抛下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把必要的登记档案递给她,虽然说这是社长的责任,但我实在不想去询问她登记档案上的那些问题——诸如爱好啦,自我预期啦,加入社团后的发展啦,我已经能想到我问这些问题时她的眼神,那简直就像法国再次投降一样糟糕。
她仍在望着远处,不理睬我递给她的东西。突然她好像望见什么一样,猛地起身,下了我一跳。
“我需要暂时离开下,就几分钟。”她目光落在远处,没有和我的目光交汇。
“四十之前能回来就行。”喂喂喂你先把表格填了啊!!!尽管我内心这么想,但我口上说的和心里想的完全不一样,身为社长,是社团的代表,我得维护我和社团在唐清雪心中的形象。
她转身离开。看着她走远,我不禁松了口气:这一届的同学脾气都这么大么!对学长最基本的尊敬呢......我拧开瓶盖,站起身来,喝了一大口水,望着窗户里远处的落日。奇怪,已经这个时间点了,怎么会这么热,空调的原因吗——果然,我回头看去,社团中心的四台笨重的老实空调根本就没有开!可恶,这是正常的社团招新吗,这么多人,这是在桑拿吗!这样子怎么能正常思考!!
我把窗户打开,想要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却被一口浓烟呛得直流泪。
“哪里来的浓烟……第三次世界大战打响了吗……”是吗,是这样吗,愚蠢的美利坚总算无法忍受我华夏的成长了吗?不等我思考,一个人从背后拍了我一下,是唐清雪,奇怪,她半侧着身子,笑嘻嘻地看着我。笑着?嗯?怎么感觉她换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一样的衣服,一样的首饰,一样的笑容......不对,之前那个没有笑容,她的气场变柔和了。如果用德国历史来举例子的话,刚才像是德意志第三帝国,现在像是魏玛共和国。
“怎么了这是?怎么态度变化这么大?”我笑着问她。“刚才我因一件事而有点情绪低落,十分抱歉。得知事情已经安全解决,我现在十分开心。同时,我也是对是对能入社充满了欣喜,以及遇上了一位如此的社长而感到十分高兴!”她微笑着回答道,“哈哈哈哈,没事就好,至于称赞什么的,不敢当不敢当。”我感到十分幸运,似乎她之前对我有什么意见,但现在已经没有了。
“滴————”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突然响起,让在社团中心的所有人立马安静下来。“同学们请注意,活动中心西侧发现火情,请在活动中心的同学们在老师的带领下,立刻有序撤离。再重复一边,活动中心西侧发生火情,请......”社团中心就正好在活动中心的四楼。我会过身看去,果然,西面冒起了滚滚浓烟。社团中心内已经是一片混乱景象了,在场的两名老师根本管不住惊慌的同学们,唯一的一个安全出口已经被堵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尖叫声,吵闹声,警报混杂其中,显得弱小而苍白。
西侧吗......活动中心一楼就是食堂,而食堂西侧就是厨房,如果火情蔓延至厨房!我内心焦急的想着,情况十分危急,我们的空间虽广,但我们的逃生通道只有一个,火灾对我们发起了闪电战。根据墨菲定律,一楼的厨房绝对会使灾情恶化,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活动中心。
“我们也快走吧。”我向新社员发出催促,但我并没有得到答复,我向她看去,只见她在抱着头蹲着,颤抖着,“害怕是人的本能,非常正常,只要把这看作是一次演习就行了。”我安慰她。“不......不是的,”她的身体在颤抖着,“我的一位朋友,正在六楼休息室里睡觉......下午我们俩是一起来的,我让她在那里等我的......”
六楼休息室?六楼居然还有休息室?我几乎脱口而出,但幸好我忍住了。这种时候可不能体现出我的无知,得表现出社长的气派来。
“......没关系的吧?警报声这么大,还有这么多人产生的声音,你的朋友应该早就撤离了吧?”六楼,虽然说只有两层之差,但在火势尚未得到控制之前......
“不......万一呢?如果真是那种万分之一情况的话,我会内疚一辈子的!当然,社长您先撤离吧,这不是您的责任。”她站了起来,下定了决心。没办法,难道我真的可以丢下我自己的社员然后自己逃跑吗?......讲真我还真想赶快跑,但我可不好意思在我的社员面前展现出胆小的一面,我可不是英国人,会把自己的队友扔在战场然后,自己逃命。
“那我们一起去吧,快一点的话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我看了看表,离警报响起不到五分钟,来得及。
唐清雪感激地看着我:“谢谢! 谢谢!我果然没有看错您!”
我俩挤开拥挤的人群,收获了一路的辱骂声,毕竟这时,我们插队是严重违反道德准则的,但考虑到我们是上楼救人,心里也就释然了。
我俩飞奔上六楼,出于挤出人群的庆幸,以及飞奔的压力,我站在六楼门口大喘气,我看了下表,大概用了十分钟左右,应该还有时间。“清雪同志,你赶快去叫你的朋友吧。”我向唐清雪示意。她点了点头,推开了六楼的保险门,走了进去。奇怪,六楼为什么一片漆黑?是因为火灾而断电了吗?而且在我印象里,六楼好像是用来堆放杂物......不等我思考完,我就听见一声惨叫,是唐清雪的声音。她发生什么事情了?!火势应该还没蔓延到六楼啊!出于对唐清雪的担心,我立马踏进六楼的大门,循着声音前往唐清雪所在地。一片漆黑,我只能摸着墙前进,为什么各个屋子的窗帘都拉的那么紧?连走廊里的窗户,也被用杂物堆的透不进一丝光亮来,这里是罗马尼亚吗??为什么唐清雪的朋友会在这种地方睡觉?她的朋友不会是吸血鬼吧??打住!我晃了晃脑袋,把顾虑先行排除,说不定这就是休息室的氛围呢。我沿着走廊走去,到达了声音的传出地,那是唯一一个窗帘没有被拉上的屋子,我看见唐清雪站在空旷屋子的正中央。
“唐清雪同学!你没什么事吧?你的朋友呢?”我向前走去,并问道。
“没事......”她叉着手,转头来看我,“只是......社长,有一件事,必要需要您的帮助。”
“什么事情请尽管说!”得知唐清雪没事,我也松下一口气。她的朋友应该是已经撤离了。
“为了全人类的未来,麻烦您就在此,”她转头看了看我,然后笑了笑,“逝去吧。”她微笑着对我说。等等,她好像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语言。这比美股连续四次熔断让我更为吃惊。
突然,我感到后脑勺一阵剧痛,我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倒在地上,我只模模糊糊地看见唐清雪从口袋里拿出一把包装好的水果刀,微笑着向我走来。
我出于生存的本能,用力地向远离她的地方爬去,但意识已经不清楚了,连我的四肢也不听大脑的支配。
唐清雪蹲在我身边,拿着刀在我身上比划着,“呀,社长,你说,你想被怎样捅死呢?这里?这里?还是这里?嘻嘻嘻哈哈”她的笑容让我不寒而栗。
“为...什...么...”我想搞清楚原因。“原因?那您只能问您自己喽。”她还是那副笑嘻嘻的样子,仿佛杀人对她来说就像吃饭一样寻常。
我的视野转动了起来,是的,转动了起来,唐清雪在我眼中逐渐扭曲。“呀,看来,有人救了你呢。”她说道,语气冷酷了许多,明显很不高兴。“那么,下次再见时,一定要准备好啊。”她把脸靠近过来,贴近我的耳朵:
“因为我唐清雪啊,一定会在五月二十四号把社长您给杀死的。”
我的视野更加扭曲,混乱,看不见唐清雪人了,只剩下一篇黑暗,我好像坠入了无底深渊,一直在坠落,落呀,落呀,最终在下方看见了亮光,我掉进了光亮中。
然后在我熟悉的教室里,在我熟悉的课桌上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