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和平公园看起来总是格外的鲜艳,各种颜色的鸢尾花齐齐盛发,在晨露和阳光的互相掩映下,把公园妆点得如同贵妇的礼裙一样。
很多人总是喜欢趁着这个时候来到这里,或边嗅着花香,边吃着摆在五颜六色的地毯上的食物;或干脆走上一圈,让花瓣落在自己的帽子、要不就是肩头上。
即便这里出现了三个看起来鬼鬼祟祟的小孩子,其他人也一定会带着柔和的微笑,随意一瞥这些贪玩的家伙们,就很快把目光放到花上了。
他们躲在一簇鸢尾花中,瞪着三种颜色的眼睛,遥望着前方那座巨大的仓库。
“没想到以前捉迷藏的地方居然派上了用场。”莫利说。
“我记得这里是拉克最喜欢躲的地方吧?”修问道。
“是啊,这里人少,视野又好,只要有人来了都可以看到。”
“我什么时候行动?”
“你的相引石呢·?”拉克扭头看向莫利问。
“在口袋里。”
他拍了拍裤子右边的口袋。
“那你现在去把它扔到仓库的旁边。”
“哦。”
“出去前先看看周围有没有人。”拉克提醒道。
“知道啦。”
因为这丛鸢尾花正面对着的不远处就是人行道,所以莫利不能直接走正面出去。
他先转了一个身,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头探出去一点点,左右转了转,确定四周没什么人之后,才一点一点地从里面出来。
莫利来到人行道,双手伏在后脑勺上,吹着口哨,眼睛四处乱瞟,装作一个游手好闲的不良少年的样子。
他在草地上拐来拐去,故意不走直线,一些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但很快又移开了。
他走过公园的草地,再穿过了一片寸草不生的乱石堆,一片长长的金属栏杆就这么横在了他的眼前,阻挡了他的去路。
莫利看了看栏杆里面,确认没有人之后,才从裤袋里摸出相引石,手伸进栏杆里,用力把它扔在了仓库的墙壁旁边。
当他刚想收回手的时候,眼角突然瞥见一个男人倚靠在墙壁,正以一种不善的眼神在紧紧地盯着他。
他后背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那只伸着的手也抖了起来。
莫利虽然很惊慌,但他也知道,他刚来时仔细观察过,是没人的,那这人只能是刚刚从墙角后出来。
只是不懂他什么时候出来,看到了多少。
眼下,他没有办法,只能学拉克赌一把,赌他只看到自己正伸着手的样子,没看到他把相引石扔进去的情形。
莫利维持着手伸着的状态,慢慢地蹲下身,直到整个身体趴在地面上,然后使劲地伸进去,对着里面的一个似乎是其他小孩不小心丢进去的玩具球。
终于,他抓住了球,脸上立即表现出欢喜的表情,站起来,然后像个兔子一样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那个人看着莫利直到消失在视野里,才迈开步子,再次拐进了墙角,遁入了阴影中。
莫利回到了花丛中,强烈的后怕感使得他在进来的一瞬间就跪坐在了地上。
“没事吧?!莫利。我们看到当时有一个男人在看着你。”拉克担心地问道。
“他、他、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看到我扔石头了没有?”
莫利抹着头上的冷汗,但汗却越抹越多。
“没有,他是在你扔完石头之后才出来的,我很确定。”
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担心。
“真的吗?太好了,刚才还以为要被杀了。”
“你做的很好,很冷静,他肯定会被骗到的。”
“希望吧。”
“拉克,那我们什么时候行动?”
“明晚。”拉克眯起了尖细的双眼,沉沉地说道。
“为什么不是今晚?”
“因为明晚会出现一次全市大停魔,那时仓库各种设备都会失效,包括也许会有的探测魔力的装置。”
“不愧是你,一如既往地聪明。”修佩服地说道。
拉克嘿嘿一笑。
“但你那消息是从哪听说的?”
“我爸,你忘了吗?他可是一名盾骑士,他这人在部队里混得特别开,什么小道消息都知道。”
“那我明天就不用来了吧?”莫利的语气依旧带着些许颤抖,还坐在地上起不来,“我现在只想待在家里。”
“不行,你也得来,要是我们出事了,就要你来告诉其他人了。”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莫利弱弱地说。
“只要你别乌鸦嘴就行。”
拉克轻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早上,原本总是安安静静的会长办公室,此刻却显得有些热闹。
沃尔夫急急忙忙地推开门,嘴里还叼着一片面包。
“抱歉!会长,我来晚了!”
“终于……”瑟吉看向他,却因他的样子吃了一惊,“你怎么这么重的黑眼圈?”
“哈哈,”沃尔夫神色困倦,边嚼着面包,边说道,“这几天都在调查中毒事件,所以没怎么睡。”
“努力工作是不错,但也不能累坏身体啊。”
“嘿嘿,我可是找到了‘凶手’哦。”
他以一种蔑视的眼神看向沃伦,似乎在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三麦商会是吧?”沃伦说。
“诶?”
沃尔夫呆住了,好像沃伦说了一句不明所以的话。
“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的。”他又追击了一句。
“诶诶诶诶诶诶!?”
好像闪过了一雷电,沃尔夫手上的面包因剧烈的震惊掉在了地上。
“不…………”
他整个人四肢着地跪在地上,一副燃尽了的苍白样子。
“好了,别这么失落,”山走过去扶起他,安慰道,“大家其实都是靠你的发现才摸清幕后黑手的。”
“真的?”
他抬头泪眼汪汪地望着山,活像一只受伤急需爱护的小狗。
“真的。”
山带着憨憨的微笑看着他。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没我你们就发现不了犯人!”
他直起腰,又换上刚才进来时那副神气样。
“他们两人,猜一种关系。”沃伦指着他们向火神说道。
“父与子。”
“正确,加十分。”
“每次都是你,每次都要闹一下才开心是吧,都给我过来,说正事了!”
他们于是都向瑟吉靠过去,围在他的办公桌前。
瑟吉把桌上的空篮子放到地上,然后把各种关于此次案件的资料全铺上去,乍看上去像桌上铺了一层白色的毯子。
他指着一份图纸,说:“这是一份三麦商会的仓库的结构图,你们看看。”
其他四人一齐把脑袋凑了过去。
那张图纸上有两个平面图,表示这间仓库一共有两层,每层的构造看起来都比较简略,仿佛真的就只是一间普通的仓库。
“你们参照一下就好了,不要全信这副图纸。”
“为什么?”沃尔夫抬头问道。
“我听盾卫所派去的检查小组的汇报说,那里有一些结构与图纸上标注的不一样,恐怕被私自改造过。”
“盾骑士检查那个仓库的时候,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没有,他们隐藏得很好,盾骑士至今检查过三次,每次几乎都一无所获。”瑟吉说,“他们原本连图纸都不想交出来,之后还是所长亲自去逼迫他们,才交出这份不完整的图纸。”
“他们还说,那里的魔力探测仪非常高级,甚至快达到金库的标准了,连三尾鼠(魔族逃难至人类国家时带来的入侵魔兽,自身的魔力量小,难以发现。)都溜不进去。”
“里面的面粉应该是金子做的吧,哈哈哈———”
“咳!总之!”
瑟吉重重地咳嗽了一下,把沃尔夫吓了一个激灵,他半张着嘴,就是“哈”不出最后那下,随后悻悻地把嘴闭了上。
“突击行动五天后开始,这五天你们就好好侦察一下仓库的周围,发现什么都要第一时间报告。”
“为什么是五天后,就算要准备,后天不就行了吗?”山用厚重的嗓音问道。
“我要让所长调整一下盾骑士的巡逻路线,把重心渐渐地放在仓库周围的地带,”瑟吉说着咬了咬牙齿,“我要布下天罗地网,一定要把那些家伙全抓起来。”
“对了,安贝拉呢?”沃伦突然插嘴道,“让她也来参与这次行动啊,她的魔法可以封锁一大片的地区,这样就不用担心逃脱者了。”
“你是说S中级的冒险者安贝拉•达尔克莫涅?她还在执行任务中,脱不开身。”
“我们这个也够紧急的了吧。”
沃伦拍了拍桌上的地图。
“她那个也差不多,肉食镇往年的兽潮来了。”
“那确实脱不开身。”
毕竟肉食镇的兽潮可不是仅仅几十只魔兽那种级别。
沃尔夫很快又精神了起来,马上提议:“既然这让的话,让盾骑士也协助我们的行动怎么样?”
“你没发现吗?我们根本没有决定性证据,能证明那间仓库藏有毒药,那家伙害怕担责,不会让盾骑士直接参与的。”
瑟吉说完小小地“啧”了一声。
沃尔夫双手“啪”地一声打在桌面上:“那我们就没关系吗?!”
瑟吉叹了一口气:“我也不想,但不能再拖了,我有预感要是再拖下去,一定会出现什么大事。”
他说完看向火神,火神在他的视线中惭愧地低下了头。
“如果当时火神能抓住那个黑帽子男就好了。”
听到这句话,沃伦立即扭头向火神问道:“你发现那个黑帽子男了吗?”
“嗯,快要追上时,用了烟雾弹,逃走了。”
火神说话时语气虽然和平常一样毫无起伏,但沃伦却能听出里面所蕴含的失落、懊悔。
可惜,如果抓到的话,那就省事多了。
瑟吉换上一副坚决的表情继续说道:“你们尽管放手去做,所有责任都有我来承担。”
沃尔夫双拳紧握,一副备受鼓舞的神情:“既然会长都这么说了!我们可不能先泄气了啊!!”
“谁都没有泄气好吗。”
“一起加油吧!!除了沃伦。”
“这种时候也请加上我。”
下午,暮色渐浓,西沉的落日褪去了热辣,再次将它的温软光芒洒在大地之上。
菲利斯在一声惨叫中惊醒,她捂住狂跳的胸口,一阵阵发怵,冷汗已湿透了后背。
“菲利斯!!”
卫生间的门猛地打开,卡拉飞快地从里面冲了出来。
她来到床边,紧紧握着菲利斯的手,担心地说:“做噩梦了?”
菲利斯喘了几口气,点点头。
“我没事。”
她不敢和卡拉说自己梦到被昨晚的那个男人给杀害了。
她揉了揉额头:“我睡了多久了?”
“现在都下午了,你说睡了多久了?”
“诶?”她眨了眨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下午了吗?我睡了这么久?”
“你看看外面,太阳都在天空转了半圈了。”
菲利斯看向窗户,那里金光闪闪,仿佛贴了一层金粉。
金光映在她亮蓝色的瞳孔里,犹如阳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的。
梦中的场景又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特别是自己那无力的模样,尤为清晰。
如果当时那三个小孩真的去叫人了的话…………
想到这里,她心中的挫败感更重了,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丝微微的恐惧。
“卡拉……”
“嗯?”
“我想回希伦(欧斯菲尔特王国的王都),我想回到安洛先学院重新学习。”
菲利斯依旧望着窗外,眼睛闪闪发亮。
“为、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卡拉放开了手,神情有些慌张。
“我看了沃伦的战斗,深刻地认识了我有多弱小,以前为这点实力就沾沾自喜的我真像个傻瓜。”
“可我们在这里变强也行啊,像沃伦一样当个冒险者之类的。”
卡拉装模作样地向空气挥了几拳。
“我不像你那么强,”菲利斯回过头来,看着卡拉银色的眼睛,“你有圣法气,你可以好好地保护自己,但我不行。”
“沃伦可以保护我们——”
菲利斯突然大声吼道:“他不能一直、永远看着我们!!我不想给他添麻烦!!”
她吼完之后,发现卡拉在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在看着自己,随后意识到了自己在向她肆意地宣泄情绪的事实。
“对不起……”
她低下头。
“菲利斯……你……”
卡拉其实并没有为此闹什么小情绪,反倒脑海里又蹦出一个小想法。
“别是喜欢上沃伦了吧?”
“——————————!!!??????”
菲利斯这下是使了浑身力气,才没有发出尖叫。
她紧咬着嘴唇,又捏着大腿,用疼痛尽量使自己看起来很平静。
“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喜欢上那只山羊,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不,就顺着感觉随便一说……”
“你总是时不时冒出一些奇怪的感觉呢。”
菲利斯此时在内心拼命地咒骂着卡拉那过于敏锐的直觉。
卡拉摸着后脑勺,傻傻地笑了笑。
“我不是在夸你,你这头奶牛!!”
菲利斯说罢双手猛地朝卡拉的大东西抓去。
“好疼疼疼!我不乱说了啦!快放手啊啊啊!!”
菲利斯抓了个爽才终于放开手,带着暗爽地微笑看着她难受的模样。
“这可不是橡皮泥…………”卡拉为了缓解疼痛,一边揉一边说。
菲利斯哼了一声,然后说:“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留在这里,我想要弄清魔族是不是真的像爸爸所说的那样邪恶,”卡拉的表情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起来,“我想知道,爸爸、那些还有下毒的人,他们为什么容不下魔族。”
“是吗,很远大的目标呢,不愧是勇者的女儿,和我完全不一样。”
菲利斯的眼神看起来有些暗淡,也许是不再对着窗户的原因。
“一样、一样、都一样。”
卡拉笑着拍了拍菲利斯的大腿,紧实的大腿在手掌的拍打下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声响。
“你这家伙…………”菲利斯的脸上露出了无奈又欣慰的笑容,她把脚从床上放下,“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有哦!”
卡拉从床下跳下来,小跑着到房间中央的桌子前,双手展开,仿佛一个准备为客人展示商品的拍卖员。
“瞪瞪!我给你买了这个里弗市的特产——曼德拉草配章鱼树咬肌肉盖浇饭,还有碳烤狼腿!”
“呜哇,第一个的名字听起来很熟悉呢,章鱼树?不就是那晚的……”
“没错,店主的倾情推荐哦!”
卡拉比了个大拇指。
菲利斯下床朝着桌子慢慢走来。
“有加辣椒吗?”
“哎呀!”卡拉拍了一下脑袋,“我记得店主问我狼腿要不要辣时,我好像回了个’要’,当时新奇的食物太多,我走神了,抱歉———”
卡拉话没说完,菲利斯已经抓着狼腿开始大快朵颐了起来。
夜晚,昏黄的灯光洒满了房间,房间里时不时腾起几缕烟丝,顶上角落的抽风机嘎吱嘎吱地转着,把那烟丝像衣服上的线条一样抽了出去。
芬布尔先生嘴里叼着一只雪茄,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副牌,眉头紧皱。
他周围坐着三个人。
“芬布尔先生,就快要结束了呢。”
一个人说着打出了一张“K”。
芬布尔吐出了一口浓浓的烟雾,说:“是啊,三年,真快呢。不要。”
“哈哈,我有时候觉得这工作还蛮舒服的。小王。”
一个人打出了一张画着黑白小丑的纸牌。
“你不如一直干下去算了。不要。”
芬布尔“啧”了一声:“不要。”
“不要。”
他笑得嘴都快裂开了:“嘻嘻,那我又赢了,三个8夹一对6。”
其他三人哀叹一声,一齐把手中的牌扔了下去。
另一个人指着他说:“怎么又是你赢啊,你是不是作弊了。”
他摊了摊手:“运气好而已,你看芬布尔先生就是个例子,他才赢了一次。”
“还玩吗?”
“我就算啦,再玩今晚就睡不着觉了。”
芬布尔把剩下的烟头狠狠地掐灭在桌子上,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向门口走去。
“罗瓦尔司祭发明的游戏真有趣呢,怎么玩都玩不厌。”
“我听说他是异世界来的人?”
刚准备走出门的芬布尔突然回过头:“你们都练习得怎么样了?”
“很顺手了,没想到居然是这么方便的武器,比刀啊剑啊弓啊好使多了。”
“那就好。”
“可是芬布尔先生,最后的行动一定得等到那时候吗?”
“必须的,不到那个时候开始就没有意义。”芬布尔脸色突然变得阴沉,“就像冬天必须得秋天之后来,就像寒霜和风雪必须得在粮食丰收的喜悦之后来一样。不在那天就没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