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坐在窗台旁,女生沐浴阳光,肌肤雪白耀眼。
及腰黑发仿佛静止的瀑布,停落在她挺直的脊背上,胸前的布料略微紧绷,少女风情展露无遗。姣美中带着几分青涩的五官很容易令人心生好感,但真正让我感到惊艳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专注到令人望而生畏的眼睛,因为这双眼睛,她散发着拒人于千里的气场。
简直不可思议,这股气场来源于她眼中的专注,此时她在格子纸上挥舞着一只黑色钢笔,专注力堪称可怕,她手上的钢笔犹如最锐利的长矛,在纸上进行攻坚。
明知身旁的飞机头男生与这女生不合,想利用我去给她制造麻烦,但我还是走到了她的身旁,默默看着她用端正的字体写下的文字。
——飘雪染上他漆黑的长袍,冷却了他墨黑的眼。眺望远方被大雪覆盖的山岭,他聆听着呼啸的山风以及冰雪精灵的低吟,但这并不是他想要听到的,他想听的是更加清澈的声音,来自他所爱之人,在那夏夜只向他一人倾诉的私语……
专注如她自然不会感觉到我已经走到她身边,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她眼中只有笔与纸,那是她的武器。可对我来说,这些都无所谓,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允许自己的学生去写轻小说。
“这位同学,把你写的轻小说给我,如果你能保证不再……”
我说着便停了下来,因为发觉她压根没有听进去,这样只能采取更加强硬的措施。于是我直接将她桌上正在写的方格纸抽走,而她此时正巧落笔,笔尖在纸上留下一长条黑色墨迹,几乎将纸张刻穿。
“这位同学,你……哇啊!”
当我准备再次和她交流时,空中却突然闪过一道流光,令我瞳孔紧缩,在我眼前的是一只小手,白皙的肌肤与它握着的黑色钢笔现成强烈对比,笔尖在窗外的阳光下凝聚冰冷的白光,仿佛只要我再乱动一下就会毫不犹豫刺向眼球。
“还给我。”
冰冷到足以驱走夏日炎热的声音,缺乏歉意的语气听起来无异于是命令,没错……她是在命令我把东西还给她,而且根本不允许我反驳。受到她强烈气场的影响,我不由得后退了几步,小腿发软差点跌倒,但我也得以脱离钢笔刺穿眼球的危险。
“你……你、你。”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恐惧,我牙关颤抖,冷汗涔涔。许久后才缓过神,我第一次与她正面对视,自动略去她的美貌,我看到是她眼中冰冷燃烧的愤怒。
“还给我,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出现。”
话音刚落,四下哗然,学生们对于这种戏码自然是乐意看到的,如果当事人不是自己的话,或许我也会觉得有趣,但我现在只感觉到耻辱。
见我一直不说话,她冷着脸打算从我手里将纸夺回,但我却将手一晃使她抓空。这时一直幸灾乐祸的飞机头男生轻啧了一声,似乎对于我反抗的行为很满意。
内心苦涩不已,被学生轻视到这个程度的我别说是作为老师,就连当一个大人的资格都值得怀疑。然而眼前的女生才不会顾及我的感受,她本身也不是什么温顺的小猫,面对触碰到她底线的我,她毫不犹豫地伸出利爪。
笔尖再次划破空气,可惜这次她被我轻而易举地抓住了手腕,有心防备后她的动作十分容易看穿,无法造成任何威胁。但没想到的是,手臂被限制后,她毫不犹豫地踢向我的小腿,我在吃痛之下不禁放手。
她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趁机逼近到我的胸前,左手用力扯住领带,将钢笔抵在我的喉咙上,笔尖甚至已经戳破皮肤,传来一阵刺痛。
“还给我,这是最后的警告。”
班级已经彻底沸腾,他们对于我的遭遇没有丝毫同情,更别谈出手制止。尽管脸色平静,但女生的眼中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握着钢笔的小手没有丝毫颤抖,仿佛就算真要刺透我的喉咙也不会产生任何犹豫。
彻底输了,被她的气场全面压制的我,已经颜面扫地。让她把我逼到这个地步可谓咎由自取,需要自省的地方有太多,但此刻我却只懊恼一件事——果然只要跟轻小说扯上关系就不会有好事!
轻小说对我来说就是诅咒,与它相关之事无一例外不以悲剧告终,所以我讨厌这个时代……但就像是在嘲笑我一般,所有人都沉迷于它。这些人根本不会懂,我曾经比任何人都要喜欢,明明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可它最后又带给了我什么?
唯有悲伤与遗憾罢了,为了它,我在不知不觉间失去一切,并且没有挽回的余地。所以我讨厌轻小说,甚至讨厌喜欢轻小说的人,讨厌他们将时间精力投入到里面的行为,更讨厌他们那副像是为了轻小说愿意倾注一切的可笑模样。例如眼前这名女生,只要看到她我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如果时间能够回溯,我会给过去的自己来上一拳,让他好好清醒一下,明白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事!
可是我做不到……已经没有机会了,未曾开口的话语永远无法说出,我除了悔恨以外做不到任何事!所以我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人,尤其是跟我如此相像的人,明明有更值得你追求的事物不是吗?你还有着更多的机会不是吗?那就别给我在轻小说上浪费人生啊!
“你写这种东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无视抵在喉咙上的钢笔,我瞪着眼前的女生,将她的稿纸用力揉紧,准确抛进了教室角落的垃圾筒。做完这一切后,喧闹的教室陷入沉寂,谁都没想到我竟敢这么做。
下一刻会如何?我的咽喉是否会被钢笔割裂?教室的白墙是否会被颈血溅染?学生们都在等待着结果,我也一样,这全都取决于她。她的手在颤抖,这是将要压抑不住愤怒的前兆,教室陷入暴风雨前的宁静,但肆虐天空的暴雨始终没有降临。
身子一轻,皮肤传来尖锐之物移走的异感,女生留给我一个背影,如同最开始那般清冷孤傲,禁止一切人接近。所有人都看着她,看着她默默从垃圾桶里捡起被我揉成团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然后折叠起来放进口袋。
“是否有意义不是由你来决定,但你记住,我不会放过你。”
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平淡轻柔却无人能忽视,说完后她便从教室后门离去。这场闹剧算是彻底结束了,教室渐渐开始吵闹,但所有人看向我的眼神都充满了怜悯,而这时我身旁却传来突兀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哈!我真是小看你了啊!太有趣了哈哈哈……”
完全是在嘲笑,飞机头男生的眼中充满讥讽之色,翘在桌上的腿不断踢着桌子,但我已经无所谓了。走到他的面前,神色平静地看着他,他给我盯的完全笑出不来。
“很有趣么?不过也就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管你看不看轻小说了。”
“啧……别这么说嘛,我是真的挺佩服你的,还是第一次看到木诗谣吃瘪啊,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小心点,那家伙可不会就这么罢休唷。”
木诗谣?是刚才那个女生的名字么。我深深地看了一眼飞机头的男生,刚才的话就当成是你的好心提醒,那么我也送你一句临别赠言吧。
“整天看轻小说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飞机头男生露出讶异的表情,然后面色通红,分不清是因为害羞还是愤怒。莫非真给我说中了?这货其实不怎么受女生欢迎……
但就像之前说的,这些都无所谓了,最后扫视一眼教室,我默默从后门离开,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走到校外。呼吸着燥热的空气,心情没有得到丝毫改善,毕竟我是从学校逃跑了……现在再想想昨晚因为兴奋感而睡不着的自己,还有那些雄心壮志,简直可笑。
好吧,我现在算是失业了?读了这么久的书考了这么多的证,最后居然连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都没?啊啊!感觉胃好疼!
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一串号码,我在犹豫要不要按下去。这种时候果然应该跟她报告一下?可是要怎么说?学校不满意所以不干了?开什么玩笑!这种话说给她听只会被骂到怀疑人生!
可是不和她说的话我又该怎么度过这个月?孤身一人来陌生的城市工作已经让她很不开心,现在要是再告诉她自己因为失业没钱生活,她绝对会直接挂电话的……
收起手机,迷茫地望着眼前的城市,果然,还是再去找份工作吧。
……
晚霞笼罩着寂静的天空,走在被夕阳染红的街道上,为了找工作奔波一天的我疲惫不已,不整的衣领与歪曲的领带是落魄青年的标志。
一天时间内,我带着简历去了七所高中面试,全部被类似的理由婉拒。具体说的是什么已记不清,但在我耳中其实都是一个意思——不是高学历不是特级教师,连工作经验都没有你也敢来我们这里碰运气?赶紧给我滚蛋!
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再这样下去我根本活不下去了啊!说到底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一个无依无靠的大学毕业生想找工作实在太勉强!
这时灰心丧气的我突然注意到隔壁正在施工的工地……不对!我到底在想什么!我读了四年师范才不是为了毕业后来搬砖的啊!可、可是没有稳定工作的话,我就得给她打电话报告现况,然后八成会被骂的狗血临头然后强制喊回家吧?
光是想到她得知我失业后的表情我都心里发颤,当初我可是信心满满地和她保证能在这里一个人生活,她才勉强同意我离开的……对比了一下两者之间的利害关系,我心里一横,纵身走进工地。
不到十分钟我就出来了,但我的就业状态依旧亮着“失业”的红灯,包工头对于我的学历和工作经验倒是无所谓,可经过实验表明,我就连半车砖都推不动!
“小伙子,你还是比较适合拿粉笔,教育祖国未来的花朵呀。”
当时包工头就是这样,用他满是泥灰的手套拍着我肩膀,语重心长地把给我给劝退的。可是包工头大叔你知道吗……我就是被你口中祖国未来的花朵给逼走的啊!
走出工地后我的心情更加沉重,谁能告诉我连搬砖都没资格的我到底应该做什么好啊!说好的条条大路通罗马呢?我怎么只感觉前途一片惨淡呐!
这回是真的没辙了,我苦着脸掏出手机,颤抖着手按下一个号码,花了五秒钟酝酿好感情,然后在拨通的那一刻以最甜腻的声音说道。
“亲爱的妹妹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