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夜里开始下起雨,直到早晨仍未停歇。
周一伴随着阴沉的天空到来,心情也染上灰色。
果然周一和阴雨天是绝配?能够轻而易举地勾起人的惰性。
——好不想上学啊!
和我一起走进校门的学生脸上写着心声,然而他们不知道,就算以后开始工作了,也会想着类似的事,这点我可以保证。
走在种植着银杏树的小道上,空中偶尔会飞落不堪风雨的银杏叶,尽管现在都还留有绿意,但在这场雨后这些银杏叶会慢慢偏向金黄吧。
嗯,今天的教学楼一如既往地热闹,姑且评价一句“年轻真好”。
由于早上第一节就是我的课,我得马上去拿教材准备上课,但我来到办公室却发现林萌萌不在,再不来就算迟到了吧?毕竟我也是踩着点过来上班。
不过这学校对于迟到现象似乎挺宽容的……宽容到视而不见。比如我接下来要上的第一节课,能有半个班的学生到就不错了。
拿上教材后,我来到教室,教室的空旷程度比预计还要糟糕啊,不过木诗谣向来不会迟到,今天也是如此,而作为名义上的班长的乐姿也是以身作则地……
诶?乐姿呢?
我看着教室前方那个空荡荡的位置,有种被打脸的感觉。
此时木诗谣也满心期盼地看着乐姿的座位,看样子她已经准备好跟乐姿交朋友的说辞。
不过很可惜,直到第一节下课为止,乐姿都没有出现,估计是请假吧?总之木诗谣的期盼落空了。
下课后我拿上完全没派上用场的教材准备离开教室,但没想到却被人堵在门口。
“司易老师!”
林萌萌突然出现,身上难得的没有酒气,但表情却很慌张,令我不禁猜想她下句话莫非是想说我家着火了?
“乐姿不见了!”
啊……没着火就好。等、等等?
“你说什么?乐姿不见了?”
“对啊!哎呀……总之快跟我来办公室,这些话别让学生听到!”
“……”
事实上所有人都听着呢,你在说这句话之前就不能多考虑一下吗?你看他们现在都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啊!
不过林萌萌看样子确实很急,说完这句话后直接将我拉到办公室,接着拿出一瓶红酒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这才显得稍微冷静一些。
“赶紧告诉我,你说乐姿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事情是这样的……今天我来得很早,所以准备先喝点酒醒醒神,结果刚拿出酒瓶就被一个突然闯进办公室的中年妇女看到了,我猜她可能是学生家长吧,所以还觉得有些尴尬……”
原来你还会尴尬啊?但现在也不是吐槽的时候!
“然后呢?”
“然后我发现她的表情很着急,就问了下她是来做什么的,结果她说自己是乐姿的妈妈,想找乐姿的班主任,我告诉她自己就是班主任后,她显得更加激动……不停地问我知不知道乐姿去哪里了,但当时我根本不明状况,只能试图先让她冷静一点,这花了我好大的功夫,直到最后拿出一瓶酒问她要不要来一杯平复下心态,她才终于恢复冷静。”
“……乐姿的妈妈当时表情是不是很奇怪?”
“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
恭喜,你在学生家长心中作为老师的资格已经不复存在。
“接着她是怎么说的?”
“她说乐姿从上周五开始就夜不归宿……”
“……”
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好在她下一句话让我不再那么心虚。
“不过她说这种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因为乐姿偶尔也会去同学家住宿,而且第二天也都有回来了,但重点是,在周六那天早上回家后,乐姿当天晚上再一次夜不归宿……并且到现在都毫无音讯。所以乐姿她妈妈今天才会一大早就跑到学校,问我乐姿有没有来学校,而我告诉她没有看到,她又问我知不知道乐姿一般去哪个同学家玩,我也说不知道。”
我早就想说了……你作为班主任对学生完全没有了解真的可以吗?你看现在不就出事了!
毫无疑问,你在学生家长心目中的地位又降了一个档次,总有一天你会把教师这个职业的整体职业素养水平拖低!
“所以我找你,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乐姿去哪里了?”
“……不知道。”
听到我的答复后,林萌萌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唉……还以为司易老师肯定知道呢。”
“你到底是对我抱有怎样的期待啊?”
“因为司易老师跟乐姿的关系看上去很不简单啊?”
“我跟她只是普通的师生关系!绝对没有其他关系了!”
嗯……姑且算普通吧,让学生在自己家睡觉什么的再正常不过了。
这种时候还是尽力催眠自己比较好。
“我总感觉不只是这么简单呀……”
就算你用这种怀疑的目光看我,我也不会说实话的,这可是关系到师德问题!
“话说,乐姿她妈妈现在去哪里了?”
“哦……她现在应该是去找木诗谣了吧。”
“木诗谣?为什么要找她?木诗谣跟乐姿失踪应该没有关系啊!”
“司、司易老师……冷静点,要不来点酒?”
“……”
别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能够“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
稍微吸了口气,声音和缓了许多。
“你先告诉我,乐姿她妈妈为什么会去找木诗谣?”
“好像是说木诗谣上个星期六的时候去了乐姿家一趟,还莫名其妙给了一张支票她家,虽然后来乐姿还给木诗谣了,但那之后乐姿就突然消失,所以乐姿她母亲就想问问木诗谣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
“这样啊……”
乐姿母亲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毕竟除了我以外根本没有其他人知道木诗谣的真正意图。
“我去教室看看情况。”
“果然比起乐姿还是比较在意木诗谣嘛……”
还是当作没听到林萌萌的嘀咕声吧。
来到教室后门,在靠窗户的位置我看到木诗谣正在和一个面色有些沧桑中年妇女说话,看来她就是乐姿的妈妈。
虽然听不清对话内容,但气氛看上去也不算太糟糕。尽管乐姿的妈妈内心焦急,可她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显得太急迫。
在我来之前她们似乎就已经聊得差不多了,谈话结束后乐姿的妈妈脸露失望地离开教室,似乎没有注意到我……
“乐姿不见了么。”
身边突然传来熟悉又清冷的声音。
“嗯……刚才她妈妈问了你什么?没有为难你吧。”
木诗谣轻轻摇头,目光显得有些复杂。
“她先问我知道乐姿在哪里吗,我回答不知道后,她似乎有些怀疑,又问我之前为什么要给她家钱,我就如实告诉她是想帮助乐姿,最终她确定我不知道乐姿的下落后就走了……但果然和我有关系么,因为我做了那种事。”
“你不要多想,况且我也不觉得乐姿会脆弱到因为觉得被你侮辱了,就去做出什么傻事,对她来说有不满就应该直接报复,就像那天她把你撞倒一样。”
或许我对乐姿还称不上很了解,但她性格直率这点是不会有错的。
对于我的话,木诗谣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坐回自己的座位,默默看着前排那个空位置。
明明今天还要试图去和乐姿接触,结果突然出现这种事,木诗谣一定很受打击吧。
之后回到办公室,林萌萌和乐姿的妈妈都不在,大概是去寻找乐姿了,比起她们,反倒是我显得无所事事。
话说回来今天也已经没课了,果然我也去找找看乐姿会比较好么……而这时林萌萌突然气喘吁吁地出现在办公室。
“司、司易老师!我正要去找你呢!”
“怎么了吗?这么急,有乐姿的下落了?”
林萌萌拍着自己有料的胸口,缓过气后继续说道。
“我刚才和乐姿的妈妈去找校长了,校长对这件事很重视,决定让学校里没课的老师都出去寻找乐姿,如果实在不行就只能报警了……”
“我明白了,那我们走吧。”
“诶……不行啊,我下午有课,不过不用担心!”
她莫名露出一脸不知从何而来的自信。
“我找了一个跟我一样靠谱的老师来帮你!”
“我还是自己去找吧。”
“司易老师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放下酒瓶!”
我凭借着相对而言强健的体魄夺下凶器后,林萌萌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子般把头埋在手臂里装哭,不过我才不会理你啊。
诶……不对,想到某件事的我不得不转变态度说道。
“那个……林老师,可以告诉我琦君的电话吗?”
“……嘁。”
“林老师?别生气了……咱们有话好好说啊,先把琦君的电话给我呗。”
可能是受到我良好态度的感染,林萌萌带着有些不解的目光抬头看我。
“都什么时候了还朝三暮四……”
“我是有事情要找她啊!”
在一番完全没有意义的解释后,林萌萌将信将疑地给了我琦君的号码,顺带已经忘光了之前的耻辱,还真是小孩子心性啊。
向她要琦君号码自然是为了从琦君那里了解情况,于是我来到走廊打给了琦君。
接通后。
“喂……我是司易……”
“司易?刚好!你知道乐姿去哪里了吗?她昨天连假都没请就翘班了!”
“诶?我也刚好是想问你这个。”
“问我?那我去问谁?”
“……”
之后我们两人交换了各自知道的情报,根据她所说,乐姿在周六晚上在酒吧从下班后,周日没有再去酒吧,而乐姿从星期六晚上开始就没有回家。
也就是说,乐姿可能在回家的路上出现了事故,而说到事故……周五晚上那天的事我还记忆犹新。
不会错了!乐姿的失踪和那个男生八成脱不了关系。
这种时候就应该报警吧?但我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放弃了。原因很简单,我现在代表的已经不是个人,而这件事也已经牵扯到了学校……
校长曾经也说过,舆论对于学校这种机构是致命的,虽然银杏高中已经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但无论如何校长他都还希望有朝一日学校能恢复往日光彩。
所以报警只能作为最后手段。
那现在到底该怎么办?站在走廊上的我看着和我心情一样沉重的天空,困扰无比。
而这时……
“嘿!小伙子,别慌张……要淡定。”
和蔼中带着点儿俏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惊讶地转头看去,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站在我身前,脸带睿智的他如同得道高僧般气质脱俗。
只是……这位高僧怎么看着有点像隔壁班教数学的那老头啊?不对!他就是啊!高僧什么的只是我的错觉!
我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我发现他身边竟然还站着木诗谣。
“木诗谣,你怎么来了?”
“找乐姿。”
“啊?”
没想到为我解惑的并不是木诗谣。
“哈哈,小司老师,我看这个学生似乎对她朋友挺关心的,就把她一起带过来找失踪的那个学生了。”
“……你要带着木诗谣去找乐姿吗?就你们两个?”
“当然不是我们两个啊,是三个,小林老师没有通知你吗?”
“什么通知……”
我微微一愣,然后恍然大悟。
“原来她说的靠谱的老师就是你啊!”
“哈哈,不敢当,不敢当。”
你当然不敢当啊!求你告诉我,一个天天跟学生打斗地主的老师能靠谱吗?我就知道林萌萌不可能找来靠谱的人帮我!
“其实也不用一起找的,分开来找会比较有效率吧?”
“哎呀,不打紧不打紧,虽然小司老师你可能派不上什么用场,但只要有我这个精通周易的人在,经过我一番推衍,事情就好解决了。”
“……”
看着这个头发乱糟糟却满脸自信的老头,我又一次说不出话。
“请问您不是教数学的吗?怎么跟周易扯上关系了……”
“小司老师你果然还太年轻啊,要知道数学可是一门博大精深的文化,万物皆有其理,而这理即是数学,周易也是如此,它与数学可是息息相关。”
行了……我知道我辩不过您!但实际上已经不用您来推衍,我心里有数!
“那个啊……其实我有一些关于乐姿下落的消息,接下来只需要想着怎么去把她带回来就好了。”
喂喂喂……听到有学生下落了你怎么还摆出一副失落的表情啊!难道你就这么想要一个表现的机会吗?
“是、是嘛,既然如此为何不早点把她带回来?”
“这件事可能牵扯地比较广……总之不需要您参与了。”
“唉呀,你这小伙子怎么话净说到一半啊!”
您当这是听书呐大爷?我说到一半就是因为接下来的话不好透露啊!
但这时木诗谣也在看着我,目光中明确地表露出她想知道一切。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后……
“乐姿可能是受到混混的威胁,并且被限制自由。”
“这种事你不早说?所以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呀!”
老头突然摆出义愤填膺的怒容,并且卷起袖子露出了他干瘦的小臂……
“您这是要干嘛?”
“这还用说?当然是救学生啊!”
“可是这就不用您去了吧?这种事应该让更合适的人去……”
言下之意就是,大爷您还是省省吧!莫非您是打算让人家混混医药费赔到倾家荡产?
但我的话显然没能动摇他,就连木诗谣都显得很惊讶。
“难道我不合适吗?我知道小司老师你在担心什么,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也是练家子!”
“诶?大爷您还练过啊?跆拳道?空手道?”
“啧,怎么净扯那些外国玩意儿,你把国粹当成什么了?”
被这么说上一句,我不禁有些脸红,然后讪讪地继续问道。
“那么是咏春?还是形意?”
“都不是……”
此刻,我眼中的老头俨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武学高人风范,眼中精光内敛却又不失凌厉。
他一字一顿地沉声说道。
“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