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让一下……”
将围观人群拨开，引起混乱的原因尽数展现在我眼前。
嗯……原来如此，乐姿没说错，确实是不好了啊……
“把刚才的话才说一遍？不是很嚣张吗？再说一遍啊！”
“对……咳咳……对不起……”
“对不起？现在知道说对不起了？”
简直是街头混混的真实写照，王皓不知因为何事，此时正满脸凶恶地抓着一个瘦小男生的衣领，如果没猜错，地上那副长相惨烈的眼镜也是受害者之一吧……看样子已经没有抢救的必要。
所以眼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校园暴力？
我下意识否定了这个答案，虽然王皓性格有些冲动，但在我印象中并不是个会恃强凌弱的家伙……
“真的对不起……”
“哈？你以为说对不起有用吗？我今天非得教教你什么叫做校园暴力！”
“给我等等！”
我连忙冲上前拉住王皓的手臂，结果被他单手甩开，但他的拳头总算没有落在那个男生脸上。
“你干嘛阻止我？”
“我才想问你想干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欺负同学很有意思吗？”
“哈啊？我欺负同学？呵呵……”
王皓眼神轻蔑地看了一眼被他单手抓住的瘦弱男生，然后松开手，男生失去依凭的力量直接坐倒在地抱着头浑身发抖。这和失去眼镜后看不清王皓也有关系吧，毕竟未知的事物更加令人恐惧。
“真是个怂包，啧……你自己问问这家伙干了些什么。”
“……”
听这口气似乎并不是王皓有意挑起事端，带着疑惑我从后方拍了下那个男生的肩膀，结果下巴却被惊吓过度从而跳起来的他撞上，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耳边嗡鸣不止……
“你没、没事吧？”
隐约听到那个男生的声音，多少带着一丝愧疚的样子。
“……大概。”
“大概？”
摇了摇仍有些发懵的脑袋，总之没咬到舌头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我没什么事，不过这位同学，你能告诉我一下事情的发生经过吗？再怎么说我也是个老师，如果是你被人欺负的话我一定会帮你的。”
“我靠……你到底是站在哪边的啊？”
当然是站在弱势群体这边！毕竟我也是其中一员……
无视掉王皓的吐槽，我眼神关切地看着仍有些瑟缩的瘦弱男生。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我刚才路过校门口的时候不小心扔了个垃圾，然后这个人就突然很生气地跑过来拽住我，还把我的眼镜踩碎了。”
将视线拉远，形状扭曲的镜框旁有许多混着泥土与落叶的镜片，可谓人赃俱获，王皓有罪已经可以敲板定案……当我这么想的时候，耳边传来骨骼摩擦特有的声音，还好这个男生现在没有眼镜，否则让他看清王皓那张阴沉恐怖的脸恐怕又要吓得跳起来吧。
“嘿？真敢说啊，你的意思是我无缘无故要打你咯？不小心扔了个垃圾……哈哈哈哈！敢不敢把你扔了垃圾之后说的话再重复一遍？”
“我……我没说什么啊。”
这次声音明显弱气了很多，并不是因为畏惧王皓，而是因为心虚。
“嘁，果然是个怂货，敢说不敢认么……之前扔垃圾的时候还说会在这里扫地的纯属脑子有病，怎么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不敢说了？况且看到我在这里扫地你还乱扔，难道我叫你捡起来有错？结果你非但不捡还态度这么嚣张，这不打你一顿说得过去？”
“……”
事件到此为止总算水落石出，真是应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句话，尽管王皓的处理方式有些偏激，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这个男生太过分了。
“你……你不是说会帮我的吗？而且不管怎么样，再怎么说都是他先动手的啊，你看眼镜都被他给弄坏了，我这副眼镜可是刚配好的，花了五百多块啊！”
似乎是察觉到情况对他不利，男生立马开始为自己辩解，尽管有些语无伦次，但他说的确实没错……大多数情况下责任一般由先动手的人来承担。
其实他说这些话的意图十分明显，一是为了博取同情，二是想要得到赔偿，就算是破罐子破摔他也的确是摔对了地方啊。
此时周旁围观的学生也开始议论纷纷，但不难听出舆论更偏向于瘦弱男生那边，毕竟只是扔个垃圾就被拽去教训了一顿，这种事大部分人都难以接受。
可即便如此……这男生果然还是让我觉得好不爽啊！难怪王皓会想打他，早知道之前就不拦王皓了！
“那个……这位同学，既然这件事双方都有错，那不如一人退一步就当事情没发生过吧。”
“开什么玩笑！他可是刚把我眼镜弄碎了啊，不信你可以问问其他人，他们都可以帮我作证！”
喂喂喂？这突然变得嚣张的语气是什么情况？敢情你之前都是装出来的啊……
“那你准备怎么解决这件事？不如我们协商一下……”
“还协商个屁啊，让他赶紧把眼镜的钱赔给我然后道个歉，这事就算揭过去，否则我跟他没完！”
“诶哟喂？我倒是想看看你准备怎样跟我没完啊！”
听到王皓逐渐变得不善的声音，那个男生迅速缩到我身后寻求庇护。
“你你你……你别过来，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呐！”
“嘿嘿，就是人多才有意思啊，就让他们看看我是怎样把你打成一条狗的，反正你这么喜欢乱吠！”
“啊……啊啊啊啊！离、离我远点！快拦住他啊！”
“……”
这个男生已经彻底把我当成保护神，然而说真的，保护神现在非常讨厌你啊。
“行了王皓，住手吧。”
“住手？你难不成还认为这件事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我已经很清楚这件事不怪你。”
“那你还？”
“有些事不是谁对谁错那么简单啊……”
说到这里，我身后那个男生已经发觉我的立场与他不同，于是连忙后退与我保持距离。
真是圆滑的处事方式啊，同样是高中生王皓却完全学不来呢……但比起他，性格暴躁而且脑袋又笨的王皓却显得可爱多了。
苦笑着拍了拍身后被弄脏的衣服，我转而对这男生说道。
“眼镜的钱我可以赔给你，不过让王皓道歉这件事就算了，毕竟你也很清楚自己做了些什么吧？”
“……也行，只要能把眼镜的钱赔给我，这件事就两清了。”
“嗯。”
从口袋中拿出钱包，数了五张红色面额的纸币准备抽出，但手臂却犹如被铁钳禁锢，完全动弹不得。
“喂……我说你这是要干嘛？”
“把钱赔给人家啊，你快把手放开，这么用力捏着很疼啊。”
“……”
王皓稍微沉默了一会儿，注入手掌的力气丝毫不减。
“我说你是钱多到没地方花了吗？凭什么要赔给他？”
“当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你以为现在当老师能赚到多少钱啊？五百块差不多是我半个月的饭钱了。”
“既然这样你还把钱给他？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我觉得自己脑子很正常……既然弄坏了人家的东西，不管对错，赔偿是天经地义的事吧。”
王皓愈渐激动的语气与我始终平静的态度形成鲜明对比，这一点似乎也是令王皓不满的原因之一。
“就算这样……就算这样也轮不到你来赔吧？东西是我弄坏的，要赔也是我赔！”
听到这里我不禁露出微笑。
“我靠，你笑什么啊？有什么好笑的吗？”
“说真的……能听到你能主动承担责任让我很欣慰啊，不过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毕竟你今天会在这里扫地也是我拜托你的，既然出了这种事自然也应该让我来处理。”
趁着王皓愣神的功夫，我迅速抽回手臂，然后将五百块钱交到那个男生手中。
“拿着这些钱再去配副适合你度数的眼镜吧，或许多看一看别人的脸色，有些话你就会知道该不该说了。还有就是……”
我用力地在他肩膀上拍了几下，看着他呲牙咧嘴却又无法表达不满的样子，心里因为五百块离我远去的肉痛感也减轻了许多。
“我们会在这里打扫可不是因为脑子有病，而是真心想要为银杏节出一份力，毕竟什么都不做，学校也不会自己变干净嘛，所以哪怕你不打算参与进来，但至少请别给我们添乱。”
这句话我故意说的很大声，不止是他，我希望所有围观的学生都能听到。
收下五百块钱之后，眼前这个瘦弱的男生眼神有些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银杏节这种东西……你真的觉得可以举办的起来吗？”
“至少我觉得它有我们为之努力的价值。”
如此回答后，我把目光投向其他围观的学生们。
“好啦，差不多就赶紧回家吧，太晚了你们家长会担心的，散吧散吧……”
随着我这句话落下，周围学生逐渐向着校门外走去。学生似乎是第一次肯听我说的话呀……这令我不禁有些感慨。
男生混入人潮默默离去，毕竟说到底他还只是个有些市侩的高中生，恐怕以后看到我会特意绕开吧。
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今天的重点依旧是打扫校门口，但之后以王皓为首的三人组只是毫无技巧性地挥动扫帚，沉默不语。
就这样直到黄昏浸透整个天空，校门口除我们之外再无他人为止，今天的工作便到此结束……成果无需多谈，毕竟六个人的努力是极为有限的。
考虑到乐姿必须早点回家，我就让他们先行离去。在临走之前，王皓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瞳之中印着夕阳因而显得十分坚毅。
最终他依旧什么话也没说。
与木诗谣一起将工具放回杂物室，当我们也踏出校门后，天边的色彩已经更加深沉，暗紫色与绯红色的霞光相互交错，绮丽而又安逸。
“老师……我不明白，有很多不明白。”
离开校园到街道为止的这条路上我与木诗谣并肩行走，没有刻意控制步伐缓急，放空大脑后注意力被地面斑驳着的光影牵走。
回答木诗谣的问题不需要怎么思考，她一成不变的问话方式我早已习惯，所以难免有些漫不经心。
“是说王皓和那个男生的事嘛？其实不明白也没关系。”
“不，我想知道老师你为什么要代替王皓，去赔眼镜的钱。”
“啊，这个么……因为责任感？好像也不是这么高尚的理由。”
我揉了揉被风吹乱的头发，想不到合适答案的我只能敷衍似的一笑。
“总之你想想啦，如果让王皓赔钱的话等于是让他认错，可这件事确实错不在他啊，所以由我来赔是最合适的。”
“……不明白。”
“哈哈，其实我也太明白啦。”
“虽然不明白，可是老师说的一定没有错。”
“……”
宛如夕阳流连于长发之上，耀眼的茜色伴随秋风起伏。
木诗谣挽起右手轻轻压住随风摇曳的秀发，不经意的动作极具风情。
平淡而自然倾诉着美丽的脸庞微微仰起，美目中毫无掩饰的信任向我迎面扑来，心被纯粹的愉悦包裹。
将视线拉向远方，我看着天空已露出微薄淡影的月亮说道。
“木诗谣，稍微期待下明天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