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的要这么做吗？”
没有人会回应，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背靠墙壁，偷偷看着转角处那辆行驶而来的轿车，再过几秒它就要以缓慢的车速转弯……已经没时间犹豫。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
事先声明，我家从来没有类似“如果能增加人生经历，那么做一点坏事也无所谓”这种说法的教育。
所以在决定做这件事时，心跳完全超过了初恋时的频率……如果暗恋也能算初恋的话。
我不想为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作何解释，因为毫无疑问已经徘徊在违法边缘。
但为了银杏节能够成功举行，为了回应众多的期待。
心一横，向外跨出脚步。
我迎着已经近在眼前的轿车跳了过去！
“兹——”
“呜啊……”
耳边响起尖锐短暂的刹车声，与车体接触的瞬间肺里空气全部吐出，之后再也没有产生其他声音。
实际的碰撞与预想中相差甚远，与其说是车撞上了我，不如说是我撞上了车……
肚子、胸膛与硬物紧贴，喘不过气的胸闷感将我包围，一瞬间令我回忆起小时候跳水时不小心从正面跌落的感觉。
虽说疼痛并不剧烈，但我因过度恐惧的双腿使不上一点力气，整个人向后摔去，脑袋与地面亲密接触……好痛！比之前整个过程加起来的所有疼痛还要痛一百倍！
大脑陷入空白，好半天思绪才重新组合。
恢复思考能力后，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场如教科书般标准的碰瓷！
“喂喂喂！你没事吧！怎么是你……”
立即有人下车查看情况，并且对方很快就察觉到我是谁。
除了后脑勺疼得要命以外似乎就没什么事了……但这种话我可不能说。
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后脑勺，被放大的疼痛令我表情变得扭曲，眼角传来温热，眼泪几近夺眶而出。
“呃啊……好痛。”
双手捂住脑袋我蜷缩成一团，想着表现得越痛苦越好，我用蹩脚浮夸的演技在地上不断挣扎。
“……”
气氛诡异地沉默下来，我又挣扎了一会儿感觉不对，睁开眼发现那张国字脸上写着满满的“无动于衷”。
“还不站起来？要不要我再撞一次？”
“……”
好像暴露了啊？
尴尬地站起身，我有点不敢与眼前的中年人对视。
“说吧，为什么要这么做？一大早就往我车上撞，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有没有病我不知道，但我现在脑袋的确挺疼的……
“我是希望能再见一次程先生你。”
“想要见我需要用这种方法？你这样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啊！”
“可是如果我正常地去拜访您，您根本不会见我吧？”
“……”
这件事我和他都心知肚明，如果不是靠这种方法，我根本就没法与他对话。
“我属于那种只要有稻草可以抓，就死也不会放手的人。”
我自顾自地说道。
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程先生自然无法听懂，他皱起眉头用怀疑的目光看向我。
“你在说些什么？你脑子不会真的被撞傻了吧？”
他会这么想也没办法，毕竟一大早就自己往车上撞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嘛。
至于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就像我说的那样，我不想放弃任何一个有可能成功的机会。
从早上起就一直蹲伏在这个学校的停车场里，目的就是为了调查到程先生开的车是哪辆，然后从早上开始等待机会，一直等、一直等……终于在下午逮到了这个机会！
“程先生，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
“请让我再跟您交涉一次，我还是希望您能同意跟我们银杏高中合作！”
话说出口的瞬间程先生便摆出一副嫌恶的表情，他直接转过身准备上车。
“昨天我不是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吗？这件事是绝对不可能的，你赶紧给我走吧。”
又是绝对么……还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啊，但这次我可不想再毫无作为地回去。
在程先生上车后准备关闭车门的瞬间，我迅速上前用卡住空隙，用身体抵着车门不让它关上。
见我如此程先生直接怒喝。
“你想干什么！还不给我放开？再这样我就要叫保安了啊！”
“想叫就去叫吧！我连撞车都不怕难不成还会怕保安？”
“……”
似乎是给我噎得说不出话，程先生只能瞪着我，颤抖的身子表明他十分愤怒，要是真的一巴掌打过来我该怎么办？
事实上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程先生很快就恢复冷静。
“我不觉得还有什么好谈的，上次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银杏高中这种学校根本不配跟我们合作。”
“那只是您还不了解现在的银杏高中。”
“哼……我也没兴趣了解这种学校。”
“所以我这次就是为了让您对银杏高中产生兴趣而来，我希望您能亲自来银杏高中一趟，看看现在的银杏高中是什么样的！”
“你是要我把时间浪费在去看一所垃圾学校身上？别开玩笑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做，赶紧把手给我放开。”
“不放！你要是不同意的话我就一直缠着你！就算今天能把我赶走，我明天也会接着来！”
“……”
实际上连我自己都没想到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总感觉在突破某种限制之后整个人都……豁然开朗起来了？
“呵呵……我真是第一次发现一个人要是不要脸起来会比不要命更可怕。”
这就是怒极反笑么？程先生冷笑一声后放弃关门，任由我把车门打开。
“我昨天见你还是个愣头青的样子，怎么一天不见就变得这么不要脸？”
“应该说我想通了吧……与其像昨天那样畏畏缩缩，毫不顾忌后果的做法说不定会更适合我。曾经我有个上司对我说过，在这个社会上没有底气的人是得不到别人尊重的。”
“我看你分明是把有底气跟臭不要脸弄混了。”
“呃……哈哈哈……”
这种时候除了干笑以外根本说不出其他话，一般性的判断基准我还是有的，换做我被人用这种方式缠住估计也会因为对方的不要脸而哭笑不得。
“上车吧。”
“诶？您的意思是……”
“要是被你整天缠着我还要不要工作了？赶紧解决这件事，以后别再来烦我。会开车么？银杏高中我不会走。”
“啊……会！”
程先生点点头，然后把主驾驶让给我，自己坐到副驾驶去了。
“你车开得挺熟练啊，自己也有车么？”
“没……我只是以前经常替上司开车。”
“你以前当司机？”
“不，我当的是实习教师。”
驾车驶出校门时，发生了这样的对话。
顺带一提，在我当实习教师的时候不仅兼职司机，还包揽了修理工、水电工、清洁工的工作……
“大学是哪里毕业的？”
“北京师范大学。”
“那你为什么要来银杏高中当老师？北师范毕业有很多学校可以选吧。”
“实习期过了之后，我的上司推荐我来银杏高中的……”
这回程先生沉默了很久，然后用怜悯的目光看向我。
“你到底是怎么得罪了你上司？”
“不知道……”
像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我们最终抵达银杏高中，将车子停在路边，步行走到校门口，然后……
“这、这是什么？”
程先生指着门口的几根“罗马石柱”大惊失色，从他这反应来看这几根塑料泡沫确实很具有欺骗性啊。
“程先生您不要太激动，其实这些都是塑料泡沫做的，不信你戳戳看，但千万别太用力。”
“……”
将信将疑地靠近戳了几下，又搓着手指体会触感，他才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
“你们银杏高中这是搞什么花样？没事在门口放几根塑料泡沫是想干嘛？”
“呃……其实这是学生为了这次银杏节能够让银杏高中的门面好看点，特意做出来的。”
“什么！这是学生弄的？”
见到他这副震惊的样子我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
“程先生，别这么早就开始惊讶，后面还有很多东西呢。”
“哼……”
穿过罗马柱，我们即将走进校门，不过因此那张写着错误拼写的横幅也暴露了出来。
程先生肯定会借此嘲讽一番吧……早知道就把它撤下来了。
“嗯？这个……”
果然被发现了啊……我叹了一口气准备开始解释。
“这个写得真好啊。”
“诶？”
莫非程先生意外的是个爱国人士，对英语一窍不通？
然而我发现他手指的方向并不是空中，而是一面墙……准确的说是木诗谣前不久刚写的校名。
“笔锋柔中带刚，笔法清丽，笔意顾盼……从这颜色来看应该写了没多久吧？你们学校是请了哪位大师？”
“呃，程先生好像对书法很有研究啊。”
“也说不上有什么研究，只不过平常对这些比较感兴趣罢了，先告诉我这是哪位大师的作品？”
“是学生写的。”
我如实回答。
“别开玩笑了，赶紧说吧。”
“不……我说的就是实话啊，这确实是学生写的，那个学生您还见过，就是昨天跟我一起的那个女生。她现在应该还在学校吧，如果您不相信的话我可以让她在您面前再写几个字。”
“……”
总感觉赢了呢。
看着想要掩饰惊讶而默不作声向学校内部走去的程先生，我在他背后露出愉快的笑容。
穿过校门后映入眼中的自然是银杏节特色之一的林荫道，在这落叶纷飞的秋季，银杏树的美丽展露无遗。
放眼望去，林荫道像是没有尽头，碧透的天空下，色泽通透的金黄仿佛收敛燥意的阳光般覆盖住整个世界。
无论抬首或是低头，瞳孔始终被唯一的色彩占据，明明是夺目的金黄，但它却一点也不刺眼，反而温柔得令人心醉。
踩在金黄的小道上缓缓而行，听着干枯的叶片发出的声音，犹如在林间漫步，安恬美好。
“真是让人难以相信这里是银杏高中啊，我多少了解到一些你为什么想要举办银杏节的心情了。”
面对这样的景色，就连程先生也放下了偏见。
“并不只是我，举办银杏节是银杏高中全体师生包括校长在内的共同愿望，校长希望能将银杏高中的美丽在银杏节开放给更多人看。”
“呵，真是没想到每年环境指数都是最差的银杏高中居然还有这种愿望。”
“不过至少现在看来，银杏高中的环境和景色都还算是令人满意的吧？”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程先生将肩头的落叶拍开，向着林荫道的尽头走去。
此时已经是放学时间，但走出林荫道后依旧能看到许多学生围着舞台忙碌。
“从专业角度来看这个舞台的规格完全不够，可我知道你一定会告诉我这个舞台也是由学生搭建的吧。”
“嗯，就像您说的一样，这个舞台确实是完全由学生自己搭建起来的，学校只提供了材料给他们……您觉得怎么样？”
“以学生的能力来看这做得还算是不错吧，不过就连搭建舞台都交给了学生，呵呵，你们银杏高中的老师一点事都不用做还真是轻松啊。”
对于他明显的嘲讽我只是微微一笑，得意甚至是自豪地说道。
“那是因为这次银杏节我们学校完全交给了学生来举办，接下来您看到的一切全都是我校学生的创意，请拭目以待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