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带程先生参观了操场等外景设施，对于学生的奇思妙想他时不时面露惊讶，面对古银杏树的自然之美他也迷了眼。
最终我们来到了学生最多的教学楼。
放学后的教学楼热闹不减，楼道时不时传来叫骂声。
我行我素是银杏高中的学生通病，个性鲜明的他们绝对拒绝平庸，所以……
“你们都不管管这些学生么？教室搞得这么乱七八糟你们还上不上课了？”
真抱歉，银杏高中确实不上课……这种话当然不能说。
“我们学校的老师都挺开明的，只要学生喜欢的话我们也不是不能在这种环境中上课……”
“哪怕这么黑？”
指着一间完全被黑布笼罩的教室，程先生面无表情。
“那、那个……其实有些学生和老师就是喜欢在这样的氛围中上课。”
这理由牵强到连我自己都想叹息，稍微瞥了一眼教室内部，微弱的光芒下几张很可怕的脸令我连忙收回视线。
希望这个班的鬼屋在银杏节的时候不要做得太过分啊……
又走过几间教室，比起鬼屋这些班级要正常许多，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风味餐馆、西餐厅、特色小吃店……以及两个班级联手合作的串串烧与麻辣烫组合。
一路下来各种气味飘荡，其中以麻辣烫最为刺鼻，话说回来这么多家餐馆连在一起开是准备竞争什么吗？这几个班级到时候不会为了招揽顾客而动手吧？
有些担心呐……不过烦恼的前提是银杏节能够得到身旁的程先生认可，否则全都白搭。
“你们学校的这些学生是准备在银杏节赚上一笔么？”
“我想应该不是这个原因吧，对他们来说主要是因为有趣。”
因为轻小说对他们来说有趣，所以仿照轻小说中的情节来举办银杏节也会有趣，他们只是一群被兴趣所驱使的单纯学生。
“有趣？是因为能够赚到钱么？你们学校就放任学生以这种功利性的目的来举办活动？”
“并不是因为能赚到钱才会觉得有趣……当然，如果一直盈亏他们大概也不会觉得有趣。这次银杏节赚到的钱都会用作班费，受益群体也是班级。”
“也就是说他们有着强烈的集体荣誉感？所以才会这么积极筹备银杏节么？”
集体荣誉感？这个词出现的那一刻就被我否决了。简直就像是在西餐厅演奏二胡，集体荣誉感套用在银杏高中只会感觉违和感满满。
在这个学校我好歹也待了一段时间，与这些学生朝夕相处的我已经有资格告诉程先生……
“完全没有这回事啊……他们只是觉得赚钱这种事很有趣而已，只要能赚到钱就好，说不定到最后玩腻了还会提供免费试吃。”
“哼，果然是银杏高中，学生的重点全都跑到了这种和学习完全没关系的事上，而且老师也不管不顾，难怪会这么差。”
“……要说成绩的话银杏高中确实不尽如人意，但我觉得学生并不一定要把所有时间都花在学习上吧？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如果学生能够培养出自己的兴趣，并且为此努力下去，那不也挺好的么。”
似乎是对我从容的微笑不满，程先生的语气中充满讥讽。
“不愧是银杏高中的老师，居然天真到会说这种话？在我看来你只不过是个没有被各种硬指标打压过的愣头青而已，真正的教师可不像你一样当得这么轻松啊。”
“……”
我知道他说得没错，毕竟在实习那段时间我也是一所正规学校的老师，虽然对于实习生不会太过严苛，但学生成绩无疑是评判教师能力最重要的指标。
应试教育这座大山不仅压在学生身上，同样也把老师压得喘不过气，或许真的只有在银杏高中这种与应试教育格格不入的学校，老师才能够得到安宁吧。
但在其他正处于压力漩涡中心的老师眼中，银杏高中的老师……我们无疑是堕落的典范，因为他们还在不停挣扎，所以他们就看不惯我们悠哉度日的态度。
但即便如此……
“程先生，或许你说的没错，我只是没有感受过社会压力的愣头青，但作为一名在银杏高中任教的不合格教师，我却能很确定告诉你，我喜欢这所学校。”
如呼吸般自然地说出口，连敬语都省去，没有经过思考，也不需要编排词汇。
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放在两个月前我绝不可能会想到自己会喜欢上这里吧？
混乱、肮脏、无序……几乎一切贬义词都能用在银杏高中身上。
气氛也很糟糕，这里就像是堕落的温床，工作纯属形式主义，不需要奋斗，不需要自责，慢慢磨灭斗志、驱散梦想。
可我却看到了银杏高中闪耀着的微弱光芒，犹如初秋攀上银杏叶片的一缕金黄，虽然过程艰辛，最终这微弱的光芒依旧回应了我的期待。
所以……现在就该轮到我来回应他们的期待了。
“我知道程先生你看不起银杏高中，认为它已经被社会淘汰，但这并不代表银杏高中的学生也被淘汰了。在别人看来他们叛逆，他们冷漠……曾经我也这么认为，但现在我才知道，他们只是找不到目标罢了，倘若能给他们一个机会，我不觉得他们会比所谓的名校学生做得差，这也就是我们银杏高中为什么敢把银杏节全都托付给他们的原因，我们相信学生能够举办出最完美的银杏节。”
不知不觉已经握紧拳头，瞪大的眼睛配合逐渐高昂的语调，我的认真已经丝毫不差地转达给对方。
程先生沉默着与我对视良久，周旁不明状况的学生也都放下手中的事看向我们，他们还不知道自己为银杏节所做的努力是否有意义就在此一举。
“这就是你不要命也要来见我的理由么……为了喜欢的学校？”
“是的。”
“……唉，你这种满脑子热血又不顾后果做事的笨蛋我已经有很多年没见过了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想过……不然我就不会专门挑转角处撞你车上了。但没想到我居然完全没受伤，原本还想着受伤后再拜托您同意赞助银杏高中的。”
“哼，你应该庆幸你没这么做，否则我跟你来的就不是银杏高中，而是派出所了。”
“呃哈哈哈……”
尴尬地笑着，我又用欲言又止的目光看了看程先生，而他似乎也读懂了我的意思。
“别看了，赞助银杏节这件事我同意了。”
“诶！真的！”
深吸一口气，刚准备欢呼就又被他伸出的一只手打断。
“先别高兴太早，赞助银杏节又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下来的，还得开一个董事会会议，最终董事会能不能通过这项提案就要看其他董事会成员是否同意了。”
“……”
其、其他董事会成员？开什么玩笑！我光是得到你的同意都费尽心力了好吗！
“你放心吧，其他人那里我会尽量帮你们说些好话的，不过我估计他们应该还会亲自来银杏高中考察一番，你最好早点做准备。”
想法似乎全都被看穿了呀……但我心里依旧对程先生充满感激。
“我明白了程先生，非常感谢您愿意给我们这次机会。”
“你说错了，这个机会不是我给你的，而是你自己争取到的，你成功地让我对银杏节有了兴趣。”
语调略微上扬，我惊讶地看着面露笑容的程先生向我伸出的手掌。
“我很期待能够与你们银杏高中合作。”
“……我也是！”
压抑住心中像是要溢出一般的兴奋，我用力握住了他的手。
……
自那之后一直在等待消息。
哪怕是因为失败过多而麻木的心也因此忐忑，紧张与不安渗透心房。
每日向着神灵祈祷，同时担忧司掌命运的神灵会一如既往地耍弄我。
在命运面前我已露出过太多的咬牙切齿，所以至少这次请让我微笑吧。
最终。
——会议已经通过了赞助银杏节的提案，但赞助的力度将由实地考察决定。
众多的期望凝聚成了奇迹。
10月23日，星期三，公晖附属高中校董事会代表团莅临银杏高中。
经过充分考虑，我选择让夏泽跟我一起陪着校长去接待他们，而学生则是叫上了木诗谣她们来校门口负责迎宾。
这次主要和他们交流的人是校长与夏泽，该说不愧是银杏高中里难得正常的人么？多亏了他们的交际能力，使得两校的交流气氛极好。
负责银杏节介绍工作的人是我，由于事先有过准备，这次面对众多高层人士我也能尽量保持从容，兢兢业业地完成自己的任务。
大约花了半个小时左右，我带他们在银杏高中各处都走了一圈，并介绍了有关银杏节活动的相关信息，一路上他们经常露出惊讶的表情，尤其是看到了操场上那几个巨大的篝火……
十分顺利，就像是得到神灵眷顾后将左右命运的能力交给了我，一切都按照预想中的那样进行着。
越是到最后，我心里越吊着一口气，直到洽谈完毕后我与校长他们一起将代表团的人送出校门，我才终于地呼了出来。
银杏节的相关经费都将由对方提供，其中包括宣传，而银杏高中则是要与公晖附属高中共同举办银杏节，对方也会安排学生负责银杏节的接待工作。
事到如今，银杏节真正尘埃落定。
于是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拿出手机死死盯着日期与时间。
10月24日23：58……
眼睑渐渐积蓄倦意。
23：59……
眼皮逐渐变得沉重。
……
……
10月25日00：00。
数字的转变象征着日期交替，银杏节终于到来。
我微笑着酣然入睡。
真是期待明天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