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萌萌走后，脑中仿佛浸满了泡沫。
难以言明现在的心情，凭我的想象力也不足以进行抽象比喻。
若要以难受与否来判断，那想必是前者吧——但这种情绪最终却驱使我来到她父母的门前。
敲响门板——
“请进。”
门内传来公务似的冷淡声音，进屋后我发现这里只有林阿姨在。
“林阿姨，萌萌她不在你这吗？”
“她之前来过，然后被我赶走了。”
“……”
林萌萌也就比我先来半小时不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赶走……该说不愧是林阿姨吗？
“你是来找她的？她没回去么。”
实际上不用我说她也已经有答案了。
“估计又去哪里喝酒了吧，不过刚好……司易，过来坐。”
“……”
对于她所说的“刚好”我只抱有坏的猜想。见我太过拘谨，林阿姨叹了口气。
“你怎么也跟萌萌一样怕我？”
“啊……不是……”
支支吾吾地解释了两句，我老实地坐在她面前。
“我只是跟她一样很敬重您。”
“敬重么……这说明你们完全没有把我当成比较亲近的人。”
“……”
虽然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但林阿姨冰冷的声音却似乎有融化的迹象。
“我知道你和萌萌其实都不想这么早结婚，甚至会觉得我完全是在多管闲事吧……但只有这样，我才能像个母亲。”
我一时间没能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不仅如此，之后我甚至开始朝着过于戏剧化的方向误解——
“难道萌萌她不是您的女儿？”
“你觉得可能吗？”
“的确不可能……”
这对母女用鄙夷目光看人时的表情一模一样啊。
暂且压下羞耻感，我多少能理解一些林阿姨的意思了。
“您是想说自己没对萌萌做过什么像是母亲的事吗？”
“……”
从她脸上看到悲伤的神色后我才发觉自己说得太直白。
“没错，从小到大我就没什么时间管她。或许你很难相信……我到现在都不知道萌萌任何一个同学或是朋友的名字。”
“这也没办法……林阿姨你工作忙我相信萌萌她能理解的。”
并非当事人的我也只能说这些话来安慰她。
“能理解吗？”
她自嘲地笑了笑。
“能理解的话，她就不会来找我说自己不想结婚了。”
“这、这跟……结婚有什么关系吗？”
我小心翼翼地询问，尽量不表现出不满。
“我希望萌萌能早点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林阿姨等于承认了自己并没能给予林萌萌一个完整的家庭。
“这些年来她过得太孤独了……如果她能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讨厌我甚至仇视我也好，至少我好歹还能想办法去弥补。但她从小到大却从来没跟我说过任何怨言，可我们之间也明显存有隔阂，我……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近她。所以我现在能做的，只有祝福她未来会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孤独——我忽然想起之前许冬阳也提到过这个词。
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能从林萌萌身上联想到孤独？是因为我跟林萌萌相处得还不够久吗，所以我才没能看出？
“林阿姨……萌萌她很孤独吗？”
不知为何，林阿姨闻言先是有些讶异，然后笑得很欣慰。
“看来萌萌她确实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男朋友，你们一定能成为好夫妻的。”
“……”
不止是许冬阳，如今竟然连林阿姨都这么说……在他们眼中的我与林萌萌究竟是一种什么关系？
心情老实说算不上愉快，有种被人声称看透但自己不认同却又无法反驳的烦闷感。
“司易，萌萌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莫名其妙就被对方母亲将女儿郑重交予，我知道如果真的应承下来那绝对会出大事，但事到如今我也无法明言拒绝……
“我、我先去找萌萌吧，这么晚了让她一个人待在外面也不好。”
“……嗯，去吧。”
对于我显而易见的逃避态度，林阿姨并没有怪罪什么。虽然不擅长表达，但她本质上还是个温柔的人吧。
和林阿姨告别后我先回到自己房间，没有发现林萌萌，大概和林阿姨猜想的一样，她是在其他地方喝酒吧。
去酒店前台问了一下有没有见到林萌萌，由于林萌萌的外貌突出，对她存有印象的服务员告知我她之前拿着酒瓶离开了酒店。
哪怕是在水雾氤氲的温泉度假村，夜风依旧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气。
裹紧衣领，我沿着被灯光雕饰得色彩绚烂的夜路不断寻找林萌萌，但走了很久都没能找到她的踪迹。
由于出门匆忙，我并没有带手机，习惯性地叹了口气后便准备回酒店拿。
但这时，当眼前呵出的雾气散去后，我忽然发现远处的草坡上，有道不真切的人影，甚至分不清性别。
没做犹豫我便跨过草坡下的护栏，向着对方慢慢接近……
今晚夜色正好，草坡盈满月光。
看到那人手中的酒瓶时，我就已经可以确认对方身份。
有些泥泞的草坡令脚步有些发软，无声无息地向她靠近。
她坐在草坡顶端像是在邀月共饮似的仰头喝酒，被月光映得皎白的秀发在夜风中轻扬。
我想要上去找她搭话，却在她放下酒瓶后驻足。
——无法名状的滞涩感填满胸口。
我很诧异这份凭空出现的感情为何会如此强烈，但它却实实在在地令我窒息。
为什么……会这样？
这其实称不上是问题，毕竟答案太过直白——
林萌萌身上的某种特质在夜色中弥漫。
难以保证自己没有受到别人的影响，但此刻出现在我心中，关于那种特质最为贴切的描述是……
孤独。
我还没来得及扪心自问，天空就忽然暗淡下来。躁起的风拂动云层遮掩月光，草坡被吹袭得发出冰冷的簌簌声。
呵——似是听到一声叹息。。
明明幻听的可能性更大，但那双如琉璃般凉澈的眼眸令我如此相信。
耳畔的喧嚣声、吹刮脸颊的寒风都在她无意的回眸中消散，我眼里的世界一瞬间停止了呼吸。
“你……找到我啦？”
世界中唯一的声音宛如倒映着月亮的湖水般空灵，随后——
“我一直在等你哦。”
酒瓶在夜空划开漂亮利落的抛物线，向着我飞速落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