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xi?潮汐的汐吗?”
“不,是夕阳的夕。”
我勉强出声纠正,而林萌萌则是细细揣摩。
“不管是哪个xi,名字都很好听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要说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闭上眼睛寻思答案,然后脑海逐渐被橘红色的光芒占据。
“是她教会了我什么叫做‘人如其名’吧。”
“人如其名?是说何夕跟夕阳一样美丽吗?”
“不仅如此。”
光芒消散后,与她度过的那段说不上漫长的时光却像长镜头似的一帧帧浮现——这是我数年来第一次不再抗拒自己去想她。
“她就像一朵在夕阳中绽放的花,凄美而又短暂。”
“短暂……因为她很快就离开你了吗?是因为转学还是毕业?”
在林萌萌的想象中,这估计只是一个少年没能挽留住少女,因而念念不忘的故事吧……
“都不是,倘若是转学或是毕业的话,那即便我再愚钝,我也会在她临走前告诉她我的心意吧……可我最后什么都没说。”
“不辞而别?”
“……”
我沉默半晌后点了点头。
“我那时以为我能跟她一直相处下去,所以并不急于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她……”
“那她呢?她也喜欢你吗?”
“嗯,这是她离开之后在留给我的那张纸上告诉我的。”
“既然喜欢你,但又不辞而别……她是因为害怕自己会舍不得吧。”
“我认为她并不想离开,可这也不是她能选择的事……毕竟谁会希望自己去世呀。”
“……”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比自己想象中更加平静,至少比我胸前忍不住颤抖的林萌萌要平静得多。
是因为时间太过无所不能吗?那我又为什么会痛苦至今?
关于这个问题我是第一次去思考,但答案却意外直白——其实我早已淡忘她离去的悲伤,我只是为自己的愚钝与无力而痛苦罢了。
一想到这,那些熟悉的感觉又渐渐涌上心头,像是要将心脏压扁似的令我透不过气。
“司易,对不起……又让你想起悲伤的事了。”
林萌萌将我抱紧了一些,不可思议的是疼痛也随之消散……什么啊,原来我为之痛苦的事只是这么肤浅的存在吗?
可我又为什么会哭啊……
察觉到黏在皮肤上的温热液体是源自眼眶后,我连说话的能力都像流沙般散成一团。
“我、我在认识她之前是个笨蛋,当然……在认识她之后也依旧是个笨蛋,而且还变成了大笨蛋。”
“司易……可以了,不用再说下去了……”
她受到我的影响逐渐变成了哭腔。
我不知道自己的眼泪会让林萌萌产生多大的动摇,但我现在真的想告诉她有关我的过去。
或许不是她、是任何一个人都行……哪怕会被她看不起,哪怕会被自己看不起,我也想把这么多年来独自忍受的痛苦发泄出来。
承认吧,即便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也依旧是那个自私的笨蛋啊!
“在遇到她之前我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我喜欢写小说,所以我是个只知道写小说的笨蛋,明明比谁都要向往拥有朋友,可我又从来没有去行动过,还自欺欺人说自己不需要朋友,小说就是我的朋友。可我是个笨蛋啊,哪怕努力了那么久,也只有我把小说当成朋友,而它却一直在用结果嘲笑我是个笨蛋啊。”
支支吾吾、断断续续,与其说是脑袋一热不如说脑袋一片空白——
“可、可她却不嫌弃我是个笨蛋,甚至还说我这个笨蛋是天才。她一直都在鼓励我,比我自己都相信我,她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我比小说更好的朋友。每一天、每一天……她都会陪在我身边,就算什么也不说,她也会对我笑,是让我想要拥有的笑。我以为就像我坚持写小说一样,她也会一直笑下去……但我终究是个笨蛋啊,根本就什么都不懂。我完全没有想过她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会对我笑、为什么会在我身边……甚至连她去世我都要问个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可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了。该说的话一句都没说,该做的事也什么都没做……明明有那么多机会,可我什么都没问过,也没打算问过。我只是在依赖她给我带来的温暖,而我对她的一切都不了解……我现在除了知道她去世了以外,其他什么都不知道啊,也再也没有机会知道了啊!”
支撑着我发声的弦忽然断开,我嘶喊着、却再也无法说出任何话语。
意识遭到粉碎,像是从高空跃下的瞬间。
然后——全身都被染成空白,思绪甚至比空白更加空荡。
仿佛一口气拨开芦苇,扑向不知是污泥还是清水的水洼。
不知过去了多久,我渐渐能感觉到自己正在喘气。因为先前出气太多,胸腔不由自主地开始痉挛。
呼吸间伴随的疼痛非常真实,只是单纯的筋肉拉伤,呼吸越轻疼痛越浅,不再像以往那般郁积在心头挥之不去。
等到痉挛不那么严重之后,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发现自己竟然把林萌萌抱得很紧。
很温暖也很柔软……她闭着眼睛依恋地靠在我胸膛上,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并没有放手的念头。
“好受点了吗?”
她轻巧地睁开眸子,淡淡哀怜向我眼中倾泻。
“对不起呀……我真的没想到会是这么悲伤的回忆。”
说完后又挤出微笑。
“但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可能比得过她呢。所以我明白了,真的……明白了。”
呵出句尾类似叹息的最后一口气,她主动从我怀中挣脱,起身举起酒瓶一饮而尽,仰起头以挑衅似的目光凝视夜空。
沉寂如水的灰蓝色天空之上,忽然划过一道弧线——并非流星,而是酒瓶。
无声无息地坠落在旷野之中,却在我心中溅起巨大涟漪。
酒瓶脱手的瞬间,她十分愉快地露出微笑。
我无法揣摩出她此刻的情绪,就像是砸碎了一堵我看不见的墙,而在墙之后又有怎样的景象我更是无从得知。
我一直都在试图眺望,但她却站在了比我更高的地方,将那些于我而言遥不可及的风景一览而尽。
又像是多年前一般,我对陪伴在我左右的人一无所知。然而现在又与当年有所不同,尽管难以言表,但我确信一定有哪里改变了……
无论是她,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