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气息被寒风冲刷得沉寂下来,林荫道两旁的银杏仿佛也陷入冬眠,光秃的枝桠中沉睡着繁茂的梦。
我跟在归家学生的队伍末尾张望四周,回忆着数月前的银杏节时这些被秋意浸染的树木迷蒙了多少人的眼。
可惜自那之后银杏高中也再度迈进冬季——地上的垃圾依旧无人清理,学生的积极性还是要死不活,总而言之这所学校一直保持着自我。
但这可不是一件称得上可喜可贺的事啊……现在再想想校长最初拜托我进入学校的理由,我对于自己遭到了欺骗的事实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从离开校门到进入奶茶店的这一段路,我不断反省自己是如何一步步落入校长的圈套中的,然而结论全都指向我的愚蠢。
“司易老师,在想什么?”
刚进店门,身旁便传来熟悉的声音。视线的左下角,叶秋就坐在那里。
“当然是在想你今天会请我们去吃什么东西呀,如果能让你亲自下厨就更好了。”
他对于我的玩笑露出极其浅淡的笑容,不再像以往那样苍白。
“呵呵,我今天已经定好餐厅了,想要吃我做的菜还是下次来我家吧。”
“你家?难不成你又搬回去了?”
叶秋摇头。我发现他的头发比以前短了一些,刘海摇曳间不会再遮住眼睛。
“我现在已经把出版社安排的公寓当作家了。”
“小秋!那种地方才不是家啦,你至少要说‘有叶芷的地方就是我的家’才对嘛!”
一只熊突然插入对话……准确来说是熊女打扮的叶芷。
“可是你最近出入我公寓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了吧?已经差不到哪里去了。”
“才不一样呢!要是小秋你让我在你那睡觉的话还差不多……”
“可我公寓就只有一个房间啊。”
“唔……又没关系。”
“……”
这两个人完全没把男女健全交往的校规放在眼里吧?不对……这两个人都不是学生了,我还真管不着。
眼不见为净,我默默从他们身旁离开来到收银台,本想跟白淇打声招呼,结果却发现她正在跟一个我完全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的人聊天。
“你很有眼光呀?居然一下就能看出我这里的插画跟市面上那些低劣作品的水准截然不同!”
“很明显啊,你这里的插画张力很强。不过能买到这些插画,你应该也花了不少钱吧?”
“哪里需要钱嘛,这些都是我自己画的!”
“居然是你画的?那你也太厉害了吧!”
白淇对于眼前这人坦率的称赞极为受用,甚至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一直拉着她介绍店内的各种插画来源于什么构思……
这时,我忽然与她对上了视线。我慌忙地避开视线,她却主动找我搭话。
“司易,你也在啊。”
何曦似乎已经忘了早上的争吵……或是说单方面的痛骂,和我自然地打着招呼。这爽朗的性格真是让我无地自容,毕竟我刚才还在想要怎么扳回一城来着。
“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才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乐姿带我来的,她说自己在校外的奶茶店打工,我就拜托她带我来看看了。不过……”
她眼神飘忽地扫视着店里的各个角落,最终锁定了那个正在被客人纠缠、反应依旧慌乱的乐姿。
“虽然原本就感觉我们班的这个小班长很可爱,但看到她穿上女仆装后,我甚至开始担心自己的取向了。”
别一本正经地说这种危险的话啊!不过乐姿的可爱确实是无人能挡。
“我说何曦啊,你最好还是小心点你这个同事。”
白淇忽然对何曦劝诫道……不,我根本没做过需要被人小心的事。
“他怎么了吗?为什么要小心他?”
“要问他做过了什么……”
似乎是为了提高可信度,白淇煞有其事地停顿了一下,并以冷淡的目光看我。
“你只要知道我这家店里就没有一个女孩子逃过他的毒手就行了。可恶……真是嫉妒。”
你的心里话已经全都暴露了!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吗?”
“你别听她说什么就信什么啊。”
我终于忍不住出声为自己辩解,顺带瞪了一眼对我露出鄙夷目光的白淇。
“这家伙才是居心叵测,你见过什么奶茶店会专门招这么多漂亮女生的吗?”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家店的店员的确都漂亮得不像话,听说连木诗谣都在这里工作?”
“没错,所以你才是得小心点她,说不准她现在就在想着怎么把你骗来这里工作啊。”
“诶?你怎么知道……”
这就叫不打自招?然而我却没想到何曦的着重点偏得很离谱。
“你的意思是说我也很漂亮吗?嗯……谢谢。”
“……”
像这样郑重道谢反倒令我无言以对啊。
“不过跟我妹妹还是没法比的,小时候我那些亲戚都比较喜欢她呢。”
“居然连这种事都能提到妹妹么……”
“你不会又要跟我吵架吧?”
何曦像是真的在担忧似的,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哪里跟你吵架了,今早完全就是你在单方面骂我啊。”
“呃?是嘛?对不起啊,我当时只是一时气不过就说了那些话,其实现在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简而言之她就是一言不合便可以与人争吵的性格么……
“你还真是不会绕弯子呐。”
“嗯……就当做是在夸我吧?”
她始终无法从我这句话中听出我想表达的意思,索性抓着头发将其看作赞美。如果能分到她十分之一的直率,我的人生也会比现在平坦许多倍吧。
至少现在我不会因为何曦的出现而纠结,反倒能为这奇妙的缘分干杯。而我醉后……一定也不会喊出那个名字。
“时间也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
她略微顿了顿,细长的眉毛有些挣扎地拧在一起。
“其实我还是挺想跟你好好说一说我妹妹的事的,毕竟你是除了家人以外,唯一能够接近她的人了。”
“是么。”
我刻意摆出平淡的反应掩饰心中的触动,“唯一”这个词事到如今只会令我更加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