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希礼跨过倾倒的、爬满了挺水植物的河狸做的水坝,那是一座古旧的颓墙,只是这片本不属于温带的荒野里却有着丰富的森林与湿地,于是这些往昔人类留下的痕迹,便成了那些南迁动物的乐园。
她一只手抚摸着肩上的小黑猫,一只手扛着鱼竿,在小溪边一处土堆旁站住;
那土堆上突兀地插着一座人工刨光的橡木柱子,柱顶装着一个小神龛,和这周围的自然环境格格不入;
至高神那带有双翼与日盘的雕像,在神龛三角形木檐下的黑影里流露出模糊但依旧肃穆的神情,而祂身后的圣火祭坛已经风化得看不出轮廓来了;
檐下的框板上用金色阿拉米圆体字母写着两行字:
*谁不把生命看成一个自我毁灭的幻影,谁就仍然被生命所困*
“我可不记得这里有这样一座神龛,我的印象里至高神也没有说过这么一句话。”
言外之意,她对于这片荒野中出现了自己掌控之外的东西而感到不满;
淡金色长发的少女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顺便竖起了她的鱼竿。
不知是谁曾经在这里立下了这座神龛,但那要么是很久远很久远的过去了,久远到爱希礼的记忆中也不曾有过相关的片段;
要么,就是最近有人将这古朴的小遗迹连柱带土堆一起搬了过来。
她想要绕开土堆,可是这个神龛里的神像却留在了小溪边,以它那永恒的肃穆凝视着爱希礼的眼睛,在她心里引起微妙的惆怅。
安雅则没有去关注那个奇怪的雕像,反正它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也不知道那个神像是属于哪位神祇的;它更在意的是这溪流周围属于生命的气息。
“喵呜...”小黑猫意义不明地咕噜着,语气中带着一丝赞叹。
不知现在是异世界的哪个季节,只知道荒野中的温度与湿度都恰好保持在了令猫舒适的程度,她趴在少女的肩上,慵懒地环顾着上一世不曾见过的风景;
神龛下的土堆上丛生着荨麻与紫穗狼尾草,四溢着瘴雾浸湿的野蓟、湿润的泥土腥气和溪水里的味道;
一只扎煞着羽毛的白头翁孤独地栖息在溪流中的沙洲上,那些碎屑与泥块的缝隙里长出了尖嫩的野滨藜;
泽地雁群集中在小土堆旁的浅滩上嘎嘎叫着,似乎是想要雄竞出一块约会的地盘,全然不顾少女与黑猫的存在,自顾自地蹂躏了附近一片正在成熟的朱槿丛;
它们是在为了争夺母雁,为了生存、爱情和繁衍后代的权利而拼搏吧,猫猫这样想到;
真是一群被演化所绑架的、忙忙碌碌的生命呀,为什么见不到一只躺平的雁呢,为何一定要选择生生不息?
也许它们也没有选择的权力。
安雅又回过头,看着自己趴肩的少女,现在爱希礼也对着自身施展了飘浮魔法,她就好像坐在一座由空气组成的沙发上一样惬意,而手中握着的,正是已经垂放下去的鱼竿。
猫猫可不记得爱希礼有带过什么鱼竿之外的钓鱼用具,甚至连鱼饵都没有,这样下去怕是要空军的。
它想要提醒爱希礼,哪怕是困惑地喵喵一阵也好,但见到少女那胸有成竹的表情,又放下了这份操心。
空气中便只剩下了远处溪边鸟兽的叫声,还有那近在咫尺的、属于少女的温柔呼吸声。
然后,在安雅不可思议的注视中,溪水之中竟然真有鱼咬钩了。
这一定是爱希礼用了什么魔法吧,不过,真的会有那种用来钓鱼的魔法吗?
“嘿咻...我看看,似乎是一只还没成熟的巨骨舌鱼哎呀!”
爱希礼显然是不怎么适应钓鱼这份活的,她不想用手去触碰鱼的身体,只是小心翼翼地提着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鱼线,那上钩的鱼就在半空中扑哒起来,将溪水溅到了爱希礼和小黑猫的身上。
“可、可恶,我堂堂追黯者还会怕你一只鱼!”
“喵?!”
少女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一挥手,一股气浪升起,足有四五只猫猫那么大的鱼直接被无形的拳头重击在了泥地上,深深地凹陷进那湿润的泥土里;
刚才这一击甚至将周围的泽地雁都吓飞了,只剩下沙洲上的那只白头翁还在扑棱着翅膀,怎么也飞不起来。
猫猫其实也有点被吓到了,它稍稍炸了毛,没想到爱希礼竟然会这么暴力,但很快又觉得自己的惊吓似乎有些丢人,便抖了抖身子,假装自己是在抖掉刚才沾上的水珠。
“呼,太久没用这招,力道没掌握好,抱歉抱歉。”
爱希礼念出了耍帅般的台词,然后对着自己身上还有猫猫身上施展了一个魔法,就好像一阵暖风吹过,猫猫感觉自己毛皮上的水珠和腥味全都消失了,也许她就是用这个魔法对小屋室内进行扫除的。
看来,这个被自己误以为是除尘用的魔法,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厉害一些,连身体也可以快速清洁。
紧接着,爱希礼难得地吟唱了一段猫猫听不懂的咒文,半空中打开了一个黑色的洞口,那只鱼便在飘浮魔法的作用下自己飞了进去。
也许是什么储物魔法吧,猫猫对这个倒是心里有数的,倒是刚才吟唱咒文的爱希礼让安雅有些惊讶了,它还以为这个世界的魔法是不需要吟唱什么繁杂的咒文的呢。
看着洞口闭合在半空,安雅又望向身侧少女的脸庞,也许她真的怕鱼,猫猫想到;
否则,她为什么不在鱼上钩的时候就直接用飘浮魔法去控制那只鱼呢,这个魔法对她来说应该已经像用自己的手一样熟练了才对,爱希礼一定是在看到这只滑溜溜的大鱼时分了神,才会忘记使用那么便利的魔法吧。
就在这时,猫猫忽然感到了一丝异常,它不知为何下意识地集中了自己的注意力,就好像爱希礼一直强调的那样——具象的魔网在自己的视觉中展开,随后,便在那个令自己感到异常的方向看到了一抹黑雾状的混沌。
残缺不全的魔场意味着,这片荒野的魔素环境终于也不再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