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场回溯】
安雅为了避免和古神小姐就刚才那个不太妙的话题继续深入——而造成对自己来说不太愉快的后果——这一次她施放技能的速度就像从烟草店里溜出来时一样快。
一阵不那么明显的恍惚过后,安雅发现古神小姐确实没有骗她,自己没有变成那个不知名的女性,现在的视角是小黑猫的视角。
只不过,这个时候,她的身上还没有那么多伤口,虽然也存在一些轻微的擦伤,但至少没有到连移动都会感到疼痛难忍的地步。
毛皮也是,虽然看起来沾上了不少泥灰,好多地方也不再乌黑了,却没有血污与结块。
看来自己是来到这座城镇之后才受了重伤的,但是自己为什么要来这座城镇呢?自己之前经历了什么,而来到这里之后又经历了什么?
一想到前面两段属于她自己的回溯:分别是进入下水道后和进入下水道之前的,那副凄惨、受过虐待的模样,她的心中就升起一阵恨意;
不是那种见到有人虐猫之后的愤怒,而是自己的身体,这个已经被她认同的身份遭到践踏后的仇恨。
至于肉体上的痛觉,反倒是次要的。
上一世的自己也是那样,安雅还挺认同自己的身份的,也就是所谓窝在出租公寓里,从平台渠道接来单子,或者认识的人那里派发固定的活,有需要时也会去做兼职,虽然收入不比正式工作好,但也多出了很多自由支配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躺平,自从和前女友分了之后,安雅就一直处于禁欲状态,不管是肉体意义上的欲望还是社交意义上的欲望,也不再去维护自己处于正常社会中“本应所处”的身份了。
这样一来,不管她过去活跃过的群体,还是身边的亲戚熟人,全都把上一世的安雅当作是不负责任的怪胎,贴上了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百无一用甚至升米恩斗米仇的标签。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遭受过社会毒打,好了伤疤忘了疼,本应该贯彻“低欲望、无所谓”态度的安雅,这个时候倒好起面子来了;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自己所认同的身份与生活状态遭到周围人士的炮轰与干涉,其中一些行为自然伤到了她本以为早就不存在的自尊心。
没有想到这一世也会遇到这种情况,哪怕她早就想过了,自己已经成了一只黑猫,不再是一个人类,人类嘛,基数庞大,总是有贱货会对自己这种小动物下手的。
但真正遇到了这种情况,还是被“很体贴地缺失了这部分经历的记忆”的情况,安雅却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像上一世那样忍气吞声了。
不管是身体伤害还是精神伤害,既然自己受到了无端的恶意,那就一定要报复回去。
果不其然,就像她在愤怒之中所预想的那样,自己只是贴着小巷边的墙角线在悄悄前进而已,这个时候却有一个身上充满了令猫厌恶的气息的人,靠近了她。
黑猫安雅和观察者安雅几乎是同时发觉了这个家伙的靠近的,但这时候的黑猫安雅就算察觉到了可能存在的恶意,也只有一个试用版的系统而已...唯一能使用的瞬移技能会造成大量黑雾,它如果真的用这个方式逃脱的话,恐怕当场就要被当成黯蚀生物引来追猎了。
视角中,靠近过来的人是个瘦高的老太太,穿着一身纯白色的长袍,看起来非常年迈,但骨架却很硬朗,没有半点驼下去的意思;
和瘦高的身体相配的是瘦长的脸,这是一位老妇人,像是很多文学作品中出现的尖酸刻薄的老太太形象,只不过眼前这位老太太的气色与她的年龄并不相符,她的精神看起来一点也不老迈。
她瞪着自己,眼珠子还时不时转动一下,又时而眯成一条缝,仿佛是在打着什么坏主意,而猫猫此时也真的有点被唬住的意思,她大概是想要装作一只人畜无害的猫偷偷溜掉。
毕竟,被这样一位老太太盯着实在是太渗人了,如果是慈祥的老太太,安雅还乐于往善意的方向推测,比如这是一位孤独的、想要寻求宠物陪伴的老人什么的......而不是眼前这位戾气颇重的老修女一样的角色。
等等,她似乎,真的是修女啊?
安雅这才反应过来,老太太的这身白袍虽然不是黑色的修女袍,但又与她在这座城市里见到的任何一种世俗服装都格格不入,也不是单纯的素色或本白色袍子,而是用某种绝对很昂贵的白色染剂染出来的颜色;
要知道,在工业增白染剂出现之前,白色的纯度一直是此类淡色天然染料中最容易影响价格的部分之一,素色的料子是常见而普通的,洁净的本白料子却不再廉价了,而要达到那种工业漂白或增白的纯白色效果,不管是本白还是天然染料都是做不到的。
这么说来,不管是眼前这个老太太身上的纯白色白袍,还是之前下水道里那个追黯者,他们的身份与地位本来就很特殊。
很容易让猫联想到某些宗教信条的特殊教规,再放到眼前这家伙身上,就不难得出“她可能是宗教人士”这个观点了。
事件接下来的走向却让观察者安雅有些发蒙,只见视角中自己准备要撒丫子开溜,这老修女却突然不讲武德地施展了某种低阶禁锢术,相比爱希礼的飘浮术那是一点也不温柔,安雅感觉自己就像被什么锐利的东西钳住了一样,稍稍动一下都会觉得刺痛。
这老不死的东西要干嘛?她想对自己做什么?
从这里开始,后面发生的事完全超出了安雅的预料,且由于肉体上的刺激与精神上的愤怒,观察者安雅很快就像触发了某种防卫机制一样,遁出事外了——也就是为了避免痛苦而真的以一种旁观者的视角来体验自己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黑猫安雅在无助的嘶吼中被带离了巷子,不是被抱走的,而是被禁锢着拖走的,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不用发声符文求救。
老修女来到一座伊曼式的小型穹顶建筑旁,相比隔壁巴西利卡广场上那座巨大的穹顶,眼前这座穹顶的体积就只有普通的别墅那么大,而且看起来上雨旁风的,已经缺乏修缮许久了。
不过其中上雨的部分是穹顶的天窗自带的。
被持续禁锢术拖进了室内,安雅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座改造成了孤儿院的某座废弃的宗教建筑,产权多半还在眼前这个老修女手上,她只是没钱修整此地了而已,自己也不曾在这座城里见过其他类似的宗教场所。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被放弃的教区,恐怕是至高神教的,而眼前的老修女,地位很可能不仅仅是修女,而是此教区的负责人或一名有权管理相关事务的人士,直到最后一个平信徒弃教或是最后一个慕道者离开后,这地方才变成了孤儿院。
猫猫的视角中,很快就和一双双小眼睛对上了,那些目光并没有因为他们是一群孩子而显得清澈,反倒充斥着麻木,但麻木之中也带有一丝好奇,还有一些则干脆显露出了恶意。
这些孤儿的状态很糟糕,相比起老修女那身“低调奢华”的白袍,这群小孩子的打扮就和自己上半夜在废墟城区里救助的小女孩差不多,但他们至少有吃饱肚子,看起来并不瘦弱。
室内只能靠天窗来采光,一些墙体裂缝也能投进室外的光线,但依旧很昏暗,地面上也堆满了用来睡觉的干草垫;
几张长凳围成一圈,中间是一堆充满了秽物的木桶,还有各种断裂的、不属于这座穹顶的木构架部件堆积在柱旁。
本应是祭坛的位置正摆着一口大锅,半圆形龛上照进了神圣的光辉,这光也正好打在那口大锅上,将锅口处飞舞的苍蝇照得非常醒目。
不管是面对这里的人,还是物,安雅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