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羌人！”
“大漠交战十数载，尔等蛮夷屡屡战败！”
“不思悔改，竟然还敢犯我大唐边疆，杀我大唐将士？”
“老夫岂能容尔等，在眼皮之下，胡作非为？”
“老伙计们，杀光这些羌人！”
“让他们永不敢，在犯边疆寸步！”
此刻。
在乱军之中。
秦韦目光烁烁的看着面前这些羌族人。
声音洪亮如钟。
一席话，一字不差的落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顿时。
那些羌族人，个个都脸色惊变无比。
包括那个羌族的将军，也是神色大变。
“杀！”
“大胆羌人，犯我边疆……杀！无！赦！”
后面的那些白发将士们，也都大声的怒吼出来。
手持战刀。
向着那些羌族人，又一次的发起了冲锋。
他们就犹如是下山的猛虎，择人而噬。
“撤！”
“快，快撤！”
“传令，撤退……”
直到这一刻，那个羌族的将军，再也无法承受下去了。
满脸的惶恐。
歇斯底里的大吼着说道。
而那些正在与白发军交战的羌族人。
当听到那个‘撤’字时，全都如释重负一般。
纷纷掉头就跑，哪里还有什么心思，继续跟他们厮杀？
顷刻间。
他们就仿佛是退潮的洪水，朝着大漠的深处，狂奔而去。
就在这会儿，秦韦眼中杀意未减。
从容的在马背上，摘下一柄弓箭来。
这弓箭陪伴他已有十余载，曾经更是杀敌无数。
拿出一根箭矢，张弓搭箭。
瞄准了跑在最前面的那个羌族将军。
嘎吱吱！
嗖！
噗呲！
箭矢仿佛流星，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来。
正好射进跑在最前面的羌族将军的后脖颈上。
一声惨叫，那将军在马背上稍稍一摇晃。
咣当！整个人直接就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当那羌人将军，被一箭射杀之后。
剩余的那些羌族人，更是心慌无比。
再也顾不上其他，这一刻，他们都恨不得背生双翅，从这里快速的逃走。
直到那些人，渐渐跑远。
身后的三千白发将士，脸上这才显出一抹淡淡的轻笑来。
将近有一年多。
他们都没有如今日这样，痛快的杀敌了。
虽然这对于他们来说。
就是一场小战。
可也算是过了个瘾……意犹未尽。
反观另外那些大唐的将士们，全都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秦韦回头将他们一一打量一遍。
就见这些人的身上，有一大半的人，全都已经负伤。
剩下的人，就算没事。
脸上的苍白，也将他们心里的恐惧展露无疑。
秦韦面色肃穆，冷冷说道：“你们是大唐的将士？来这里作甚？”
话音落。
就见之前那个胖将军，手持马槊走出来。
到秦韦面前，躬身施礼。
“哈哈哈……老将军，可是镇守那沙洲城的秦韦，秦老将军？”
秦韦轻轻点头。
“不错，正是老夫，你是……”
“嘿嘿嘿，总算是找到你们了！”
“呃，先自我介绍一下，俺姓程，大号程知节，特奉陛下之命，前来给沙洲城的将士们宣旨！”
“唉，我们刚刚过来，就在这里迷了路，又遭遇到这些羌族人！”
“否则的话，俺们或许早就能抵达沙洲城了！”
“程知节？”
秦韦听见他的名字，脸上表情不免稍稍一怔。
“莫非！”
“你就是那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程咬金？”
“嗯？”
“哈哈哈，没想到老将军，也能认识俺？”老程先是一怔，而后才大笑着说道。
这个人正是大唐的卢国公程咬金。
秦韦轻笑着点点头。
老程的名头，他岂能不知道。
穿越到这里来之前，便早就已经如雷贯耳了。
这十五年来，他还曾一直都遗憾。
来到大唐初年，竟然连一个耳熟之人，都未曾见到过。
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竟然救下了老程……而下一刻，秦韦心里也不免稍稍一惊。
程咬金奉陛下旨意，前来这里给他们宣读圣旨？
莫非，如今秦王李世民，已经发动过玄武门之变，登基做了皇帝？
沙洲城位于大漠之中。
消息闭塞。
很多外面的事情，都不得而知。
更是早已经，忘记了年月。
看着一脸兴奋的老程，秦韦许久才轻轻说道：“程将军，如今莫非是……贞观年间？”
“嗯？”
“对呀，现在是贞观五年！”
“哦，对了！”
“老将军消息闭塞，很多事情都不曾清楚！”
“唉，这十余年来发生太多的事情！”
“曾经的秦王，如今做了皇帝，而前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全都死在了玄武门之内！”
“还有太上皇……也已经退居深宫享福去了……”
老程将这些年来，所发生的种种事情。
对秦韦都给讲诉一遍。
秦韦看似面无表情。
而实际上，心里早已经如翻江倒海的一般。
匆匆十五载。
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而他，又何尝不是错过了很多的事情？
渐渐的，他眼前闪过一抹水雾来。
将视线给模糊了。
见状。
老程不明所以，连忙话锋一转，笑道：“秦老将军，陛下自登基以后，心里便一直惦念着这里的将士们！”
“只是，这几年来发生太多的事情，直到这会儿，才倒出空来，派俺前来宣旨，接老将军还有将士们回去！”
“这十余载，你们孤军奋战，坚守这座孤城……委屈你们了！”
当老程口中的‘委屈’两字刚刚说出口。
顿时。
不光秦韦的眼前，被泪水给模糊了。
就连他身后那些老将士们，全都眼圈通红无比。
没错，这十余年，他们在这里镇守沙州城。
心里的委屈，又何止三言两语，能够说得清楚？
秦韦将眼角溢出的眼泪给抹掉。
笑着说道：“程将军，走吧，咱们城内一叙！”
“哈哈哈，走走，老将军请……”沙州城。
近五千将士，全部都出现在演武场上。
其中有些人已然年迈得，都走不动路了。
尽管是这样，他们也被人给搀扶着来到这里。
五千人。
皆都鬓发苍白，脸上布满岁月的痕迹，如刀削的一般。
曾经壮志满怀的他们。
如今，也全都已经到了垂暮之年。
他们之所以，还坚守在这里。
不单单是身为将士的信念，更是在等待着，那一纸，将他们给召回去的圣旨……
而今日。
他们总算是等来了。
老程拿着李世民的圣旨，当着所有人的面宣读一番。
其大意就是，他们镇守在沙州城十余载，功不可没。
如今，大唐已经近乎稳定。
新帝登基，也未曾忘记他们的功劳。
今日，特派程咬金前来，将他们给接回去，送他们回家。
顷刻间。
近五千半百的老兵。
当听见‘回家’两个字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
哭声连成一片，泪水划过那一张张苍老的面孔，往下流淌着。
十五年来。
他们一次次面对那些凶蛮的敌人，也未曾掉过一滴眼泪。
沙州城之艰苦，一望无际的大漠，不见人烟，也未曾掉过眼泪。
年复一年。
日复一日。
他们坚守在这片荒芜之地上。
尽管心里很想家，也只是在夜里，无人之时。
偷偷掉几滴眼泪……
直到今天，当他们总算是等来这迟到的圣旨以后。
所有人，五千白发老兵。
再也抑制不住内心里的情绪，以及对家，对亲人，对妻子儿女的想念。
失声痛哭起来。
仿佛在这一刻，他们心里所埋藏的所有想念、怨恨还有恐惧。
都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
听着这些宁死不屈，铁骨铮铮的老兵们。
歇斯底里的哭喊之声，秦韦的眼睛，也越来越红，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老程也转过身去，偷偷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还有他带过来的那些将士们，也都深有体会的，鼻子发酸。
许久。
秦韦将眼前的泪水，全都给擦干，脸色重新变得肃穆。
“林胜、武奎何在？”
当他话音刚落，只见从那些老兵之中。
走出来两个人。
看他们的穿着还有打扮，应该也是这些老兵里的将军。
不过，年纪也全都已经不小了。
可双目仍旧有神，躬身施礼，说道：“末将在！”
“你们将所有人的名单，都给整理出来！”
“包括这十五年来，战死、病死的每一个人！”
“全都给我列出一份名单来！”
“另外，将他们埋骨沙漠的将士们的遗物，也全部都给找出来！”
“三日之后……我们，回家！”
当秦韦话音刚刚落下。
林胜、武奎两个人，全都红着眼睛，躬身施礼。
“末将！”
“领命！”
就在他二人转身之时。
面前那五千老兵，全都又一次哭了。
秦韦那‘回家’两个字，极具穿透力。
不光是在这十五年来，秦韦心心念念着这两个字。
每一个人，也都想亲耳听见，秦韦说出‘回家’来。
只是。
有些人已经等不到了。
其中，不乏那些与他们同生死、共患难的袍泽兄弟们。
他们到死，都不忘能够有朝一日回到故土去。
“呜呜呜，我们回家，回家……”
“狗子，大壮，你们都听见了吗？刚刚将军说，说我们可以……回家啦！”
“呜呜呜，回家了，我们都能够回家了！”
“也不知道我们家的凌儿如今，是否已经嫁人，又是否有了孩子？”
“谁说不是，我家的狗蛋和柱子，我走那会儿才只有三五岁，这会儿已经二十左右了吧？”
“哈哈哈……说不准，我都已经当爷爷了！”
“你？你成亲了吗？我可是听说，你当年出征之时，还是孤身一人！”
“听他瞎吹……”
这些老兵们，哭着哭着全都笑了。
尤其是当他们，说起各自家人的时候。
脸上洋溢着的笑容，全都是幸福了。
而秦韦这会儿，眼神也渐渐陷入到回忆之中。
在他记忆力。
自己也是个有家室的人。
出征之时，两个儿子一个十七岁，一个十五岁，尚且都未婚。
两个女儿也都是一个十二岁，一个才刚刚六岁……
一晃时隔十五年。
他们是否还都平安？
自己的夫人，是否也在日日夜夜，期盼着自己早日归来？
秦韦仰望着长空，眼神里渐渐流露出一抹笑容。
只是。
如今的他，已经是双鬓斑白。
早已经不复当年。
待他回去之时，孩子又是否还能认得自己？
想着这些，心里不免浮现出一抹抹的期待之情来。
“秦老将军，您也想家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
程咬金笑着问了一句。
闻言。
秦韦回过头，扫了老程一眼。
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一别十五载，我错过了太多事情！”
“唉！”
“俺们又何尝不是如此？”
“出征打仗，少则三五个月，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年也比比皆是！”
“只是，一别十五载……”
老程回头，深深看了秦松一眼。
心里生出理解的心情来。
而正当这个时候。
武奎匆匆走了过来，躬身施礼：“将军！”
“嗯？”
秦韦从他的回忆里回过神来。
就见武奎一脸难色，说道：“有些人……他们不想走！”
“嗯？”
“何人不想走？”
当听见这话，秦韦不免稍稍一怔。
就在他话音落下。
不等武奎回答之时。
从老兵之中，走出几十个人来。
他们多是些年迈，亦或者身上有伤的老兵。
走到近前，纷纷躬身施礼。
就见其中一人，眼含热泪的说道：“将军……我们商议过了，我们，不打算回去了，要留下来，留在这里……”
“为何？”
秦韦闻言。
心里也是大感不解。
眉头紧锁的问道。
一旁的老程，更是心里奇怪。
回家不是他们一直都期盼的吗？
如今，总算是可以离开了。
他们为何又不愿意走了？
…
…这几十个老兵，全都眼眶通红。
他们冲着秦韦躬身施礼。
“老将军！”
“我们……年岁大了，也折腾不动了！”
“与其千里迢迢的回去，还不如留在这里……陪着逝去的那些老兄弟们！”
“是啊，老将军！”
“我们都是无儿无女，无牵无挂之人！”
“如今，我们已经活了这么一把年纪！”
“就算回去，又能如何？还不是要苟活余生？就让我们留下来吧，至少……还能陪一陪那些逝去的袍泽兄弟们！”
“老将军，我们这些人，身上都有伤，千里之路难行！”
“怕只怕还未曾到家，我们，我们就要死在路上……”
“老将军，我们愿意留下来，帮着您继续坚守这座沙洲城……”
“将军，呜呜呜……老哥哥，我们就不走了！”
几十个人。
声音全都颤抖着，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淌个不停。
这些人，秦韦都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来。
这十五年里，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了。
他们在这座孤城之中，朝夕相处。
每一个人的名字。
每一张面孔。
秦韦都能牢牢的记在心里。
正如他们自己说的那样，他们都是没有家室之人。
出征之时，父母就已经双亡。
未曾娶妻，更未生子。
如今，他们已经到了半百垂暮之年。
与其返回大唐，回到长安……倒不如留守在这里。
至少，还有万余英魂，袍泽兄弟。
他们全都埋骨于此，跟他们相伴……
“秦老将军，这……”
程咬金眉头紧锁，想要劝一劝秦韦。
这沙州城，本就是一座孤城。
什么都没有，生活更是贫瘠无比。
留在这里，那跟吃苦有什么区别？
十五年以来，他们镇守在这座孤城之中，战功赫赫。
如今，他们总算得到诏令，可以返回长安，颐养天年去了。
却偏偏要留在这里，吃苦受罪，于心何忍？
秦韦仰望天空。
片刻后，双目紧闭，发出一声叹息。
“唉！”
“也罢，你们既然执意如此，老夫……就遂了你们的愿！”
“沙州城，由你们来镇守，万余英魂，也由你们来陪伴！”
“多谢秦将军！”
“呜呜呜，多谢老将军……”
顿时。
就见几十个老兵，纷纷哭着躬身施礼。
秦韦眼角也溢出一抹泪水来。
“三日之内，你们全都收拾好家当！”
“待接替的人马抵达沙洲城！”
“我，秦韦……将带着你们……回家！”
当话音刚落之时。
近五千老兵，纷纷痛哭不已。
这一刻。
他们已经期待太久了。
整整十五年，没有一刻不曾思念。
直到今日，尽管他们已经到了垂暮之年。
可在临死之前，能够回家看一眼，也死而瞑目了。
…
…
青州城。
演武场内。
哈！
哈！
哈！
阵阵操练之音，不断的传来。
数百匹战马奔腾而过，杀意凌厉。
正中间。
一个中年男子，身穿铠甲，面色肃穆。
目光从这些将士的身上，一一扫过。
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神情。
“秦将军！”
“这些新兵交到你手里，才不过区区三个月，竟然个个猛如虎！”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身旁一个文官模样的人。
满脸轻笑着说道。
闻言，那中年将军摇摇头。
“刺史大人谬赞了！”
“他们这些新兵还需要加以磨炼才行！”
刺史大人轻笑着点了点头。
“对了，秦将军！”
“如今一别一十五载，还没有秦老将军的消息？”
当中年将军听见这话。
原本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不见。
他仰望长空，许久，才默默摇头。
“镇守塞外，孤立无援！”
“如今，尚且不知道那座孤城，是否还在，他……又是否尚存人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