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
“此话当真？”
“这红薯，当真能亩产七八百斤？”
老程无比激动的握着手里红薯。
迫切的追问道。
“卢国公，这还能骗你不成？这些年来，我们城中将士、百姓们，全都以此为生，岂能诓骗你不成？”武奎皱着眉头，有些不悦的说道。
“不不不……”
“若是，若是这红薯，当真如此！”
“那可真是救了大唐百姓的性命了！”
“嗯？”
“这是何意？”
顿时，武奎和林武两人，全都不解了。
秦韦则面无表情，并不意外。
贞观五年。
李世民刚刚登基不久，大唐发生太多的事情。
突厥大举南下，战乱不断。
更有天灾肆虐，让百姓民不聊生。
可以说，这会儿的大唐，远远没有达到贞观盛世。
而是多事之秋。
又有多少百姓在饥饿线上苦苦挣扎。
程咬金喜不自胜，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宝贝！”
“这些可都是难得的宝贝啊！”
“秦老将军，您不单单镇守在这里十五年，让羌族人寸步难进，更是解了天下百姓之苦啊！”
“俺老程是个粗人，不会说什么文绉绉的话！”
“今日，俺要替天下苍生，替陛下，谢过老将军了！”
说着话。
老程霍然起身，冲着秦韦躬身一礼。
…
…
三日后。
沙州城外。
秦韦协同程咬金、武奎还有林武，以及城中数千将士。
走出城外相迎。
漫天的黄沙之下，就见从远处一队浩浩荡荡的唐军向着这里而来。
他们正是被李世民，派到这里，接替秦韦他们的军队。
不多一会儿，当其将军来到近前。
连忙翻身下马，走到秦韦还有程咬金的面前，躬身施礼。
“末将周会，拜见秦老将军，拜见卢国公……”
闻言。
秦韦略感诧异。
“周将军，你怎会知我姓名？”
“秦老将军大名，如今在大唐境内，无人不知！”
“况且末将奉陛下旨意，前来这里接替老将军等人，更加不会不知！”周会笑着连忙解释。
闻言。
众人全都大笑不已。
这所谓的交接。
其实就是更替，让秦松以及他那些老部下们，得以返回大唐。
而周会则带着他那万余将士。
继续镇守在这里。
或许三五年，或许十年八年。
将会有人再次前来更替，交换，彼此以往。
众人回到城里，秦松将更替事宜，全部都给准备好了。
城中百姓，共有八千三百多人。
多是些从各地逃难过来，亦或者是从羌族人手里，救下来的大唐百姓。
他们便纷纷扎根在这里……
除此之外。
五千白发老兵，竟然有近两千人，决定要留在这座孤城。
用他们自己的话来说。
年纪大了，走不动了。
他们要留在这里，守护着沙州城，守护着那些战死的英魂。
翌日。
三千满头白发的老兵。
他们全都骑着战马，在城门外集结。
所有人全都红着眼睛，望着这一座坚守了十五年之久的孤城。
心里更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城门口。
许多同样白发的老兵，他们出城相送。
“老将军，此一别，恐再难相见！”
“我等不后悔，在有生之年，能与将军并肩作战！”
“若是能有来生，我们，我们还愿意追随将军，战场厮杀！”
“到时，将军可莫要嫌弃啊！”
闻言。
秦韦泪目了。
眼泪止不住的从眼窝流淌下来。
望着面前，这一张张熟悉且苍老的面孔。
回想起当年，他们一块出征到这里的时候。
哪一个不是意气风发，满腔热血的战士？
而今，十五年过去，早已经不复当年。
秦韦轻轻点头。
“老伙计们，要是真有来生……我还带着你们，重返沙场，跟那些蛮夷，打个痛快……”
顿时，就见那些老兵，全都纷纷点头不已。每一个人的脸上，全都留下滚烫的热泪来。
“好了！”
“这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兄弟们，我秦松此生，无悔与你们并肩作战！”
“也庆幸能与你们，同生共死过！”
“只是……如今我们年岁都大了！”
“此一别再难相见！”
“若是到了黄泉路上，你们可得慢点走！”
“等等我，也等等身后的那些老兄弟们……咱们一块走！”
闻言。
所有人，全都连连点头不已。
秦韦红着眼睛。
咬咬牙，转身就跨上战马。
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直接说道：“卢国公，我们出发吧！”
老程这会儿也是眼睛通红。
他心里清楚。
秦韦跟这些老兵之间的情义，已经远远超出袍泽之情了。
他们都是同生共死的交情。
如今，他们在这里分别，心里岂能割舍得下？
没有多言。
老程也直接说道：“启程，回家！”
轰！
轰！
轰！
三千白发老兵，纷纷调转马头。
他们也都如秦韦一样。
不忍在回头，去多看一眼。
“将军……珍重啊！”
“呜呜呜，秦老将军，一路多保重！”
“将军……”
而就在这个时候。
城内那数千的百姓，也都纷纷走出城门。
望着渐渐远去的那些白发老兵。
他们歇斯底里的呐喊着。
秦韦听着身后，传来那阵阵的喊声。
眼泪早已模糊了他的视线。
呼啸着的狂风。
这会儿也在他身边，不时的吹过。
宛如一阵阵哭泣之音。
好似那些阵亡的英魂们，也全都赶来相送。
秦韦皱着眉头，任由眼泪在脸上滑落。
他低低的说道：“别回头，加快行程，走！”
话音落下。
身后三千白发老兵们。
也都忍着不去回头看他们。
纷纷快马加鞭，扬起一片尘烟。
渐渐的，在那些老兵和百姓的视线里。
消失不见了。
…
…转眼。
半月已过。
青州城。
夜幕笼罩着整个北疆大地。
仿佛是一头上古凶兽，正择人而噬。
官道上。
一阵马蹄之音，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就见一匹快马呼啸着，直奔青州城而来。
“快开城门！”
“快点打开城门！”
“八百里加急，不得延误，速速开城门……”
当其来到城门之下，冲着墙头大声呐喊着。
轰隆隆！
没多一会儿，厚重的城门打开。
就见那一人一马，没有片刻的停留，直接就向着城内疾驰而去。
将军府内。
秦胜武才刚刚躺下。
结果，就听见在房门外，传来一人说话的声音。
“将军？将军可否睡下？”
“有八百里加急……”
闻言。
刚刚进入睡梦之中的秦胜武，有些睡眼惺忪的从睡榻上爬起来。
“夫君，莫不是北疆又有战乱啦？”
一个妇人满脸担忧的说道。
她正是秦胜武的夫人。
“你安心睡下，其他不用操心，我去去就来！”
话音落，秦胜武披上一件衣服。
直接向着房外走了出去。
厅堂上，灯火辉煌，烛光跳跃个不停。
秦胜武端坐在这里，目光肃穆。
手里赫然拿着一封书信，而在他近前，一个风尘仆仆之人，正稍稍弯着腰。
静候在那里。
片刻后，当他将手里信件看完以后，脸色变得愈发凝重。
这封书信，是卢国公程咬金让人给送过来的。
而其内容正是跟秦韦有关……他们真要回来了。
“将军，莫非是北疆有战事？”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眉头紧锁着说道。
深更半夜的，八百里加急到这里。
让人难免不会担忧。
结果，秦胜武将书信放在一旁，双目有些出神的摇摇头。
“是那个人……要回来了！”
“那个人？啊？莫非，莫非是老爷子……”管家也是大吃一惊。
秦胜武没有回答，目光落在送信那人的身上。
“你是从沙州城而来？”
“回将军的话，正是！”送信人连忙躬身施礼。
“如今，他们已经到了何处？”秦胜武连忙追问。
“回将军，卑职临行之前，秦老将军还有卢国公他们，已经抵达北疆！”
“估摸着再有一两日，差不多就能到达青州城了！”
“嘶！”
当送信人说完这话以后。
秦胜武深吸一口气，脸上表情也渐渐变得凝重无比。
十五年了。
整整十五年都未曾与那个人相见。
本来他们还都以为。
那个人，或许已经战死沙场。
现如今当他们听说，他还活着的时候。
心里面，不免生出一股十分复杂的情绪来。
纵然是秦胜武。
这一刻，心里面也有些慌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许久。
就见那送信之人，又连忙说道：“秦将军，卑职临行之前，卢国公还特意叮嘱过！”
“秦老将军，乃是大唐的英雄，百姓的恩人！”
“若没有他，只怕如今的大唐难以太平！”
“卢国公还说，这十几年来，秦老将军与你们母子分离，他深感惭愧，陛下也深感惭愧！”
“不过您放心，待秦老将军归来之时！”
“陛下定然不会亏待秦家，还望秦将军，能够……”
不等这送信人说完。
秦胜武轻轻点了点头。
“嗯！”
“我知道了！”
“韩福，带他先去歇息吧！”
“是，将军！”
老管家连忙躬身施礼，带着那送信之人，转身走了出去。
秦胜武独自一人，坐在这里。
将刚刚那封信给拿起来，看了又看。
烛光下。
他眼睛里，泛起一抹泪花。
看不出是喜悦，还是……
正当这个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之音传来。
就见一个妇人悄然出现在秦胜武的身旁。
“夫君！”
“是公公要回来了吗？”妇人轻轻说道。
闻言，秦胜武这才猛地回过神。
将头给别过去，抬手用衣袖轻轻擦拭着眼角溢出的泪水来。
点点头，说道：“嗯，他要回来了！”
妇人脸上现出一抹轻笑来，坐在秦胜武的身旁。
“夫君！”
“我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夫人有话，但讲无妨，你我二人何来的客套？”秦胜武笑着说道。
那妇人点点头。
“夫君可还记得，你我何时成亲？至今已经有多少年月啦？”
“这个……当然还记得，你我成亲之时，我已然一十九岁，而夫人你，也有十五岁，至今你我二人，已经正好有一十五年之久了！”秦胜武回答道。
“噗！”
“没想到你竟还记得如此清楚！”妇人直接就笑了出来。
不过。
片刻以后，她脸上神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其实自从嫁给你以后，我便发现你整日都心事重重！”
“只是，你不愿意说，我也不会问！”
“可我心里清楚，你挂念着公公，甚至每当你听说有关塞外消息之时，都会变得小心谨慎！”
“只是，这十五年里，你一直压在心里，不愿意说！”
“可我都看在眼里……”
“刚刚那送信人，说得没错，公公是英雄，他不单单是咱们大唐的英雄，更是天下百姓的英雄！”
“他所做之事，足以让世人敬仰，人人敬重！”
“现如今，他终于得以归来！”
“夫君你本该高兴才是，又为何……愁眉不展？”
“就算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可是夫君，你也别忘了，他始终都是你的父亲啊……”
当妇人说完这些以后。
秦胜武脸上神情，猛地稍稍一变。
眼眶里，更是有一团水雾，在来回的打转。
仿佛她刚刚说的这些话。
如同刀子一般，**他的心里。
这一十五年。
他又何尝不是每时每刻，都在惦念着自己的父亲？
而这一刻。
他也整整期盼了十五年。
无时不希望，能够早日团聚。
只不过，真当这一天要来临之时。
他反而变得……惶恐、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了。
许久。
秦胜武才轻轻说道：“夫人……”
顷刻间，眼泪如决堤的洪水，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
…北疆。
官道上。
三千白发兵，骑马走来。
他们的脸上神情各异。
自从他们踏进北疆以后，心态也全都变了。
回家了。
尽管他们都已经是半百之人。
可回家之心，仍旧迫切。
秦韦望着周围那一草一木，心里不免感叹。
“老将军！”
“明日咱们就可抵达青州城！”
“团圆之日，可期啦！”
程咬金笑着说道。
“一别十五年，老夫心中愧对秀娥，愧对孩子们呐！”秦韦笑着点点头。
只不过眼眶里有泪花闪过。
“老将军戎马一生，更给咱们大唐，镇守沙洲城十五年！”
“这莫大的功劳暂且不提！”
“回去以后，若是嫂夫人还有那几个孩子，记恨老将军！”
“俺老程帮忙劝说他们，相信他们也都通情达理，会谅解老将军的……”程咬金大笑着说道。
“唉！”
秦韦叹息着摇摇头。
心里莫名的生出一丝期盼之意来。
他这会儿恨不得背生双翅，能够直接就飞到青州城内。
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儿全家。
“不过，老将军……咱们在青州城，怕是不能逗留太久！”
“您与诸位将士们，镇守边关十五载！”
“陛下与朝中大臣们，也全都在长安城内，等着你们，另行封赏！”程咬金笑着说道。
秦韦笑了笑。
回头看一眼那三千老兵。
就见他们这会儿，也全都神情激动不已。
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指着周围正兴奋的说着什么。
这三千人，所住的地方各有不同。
有些就是长安本地人士。
有些则是江南之人。
更有在这北疆，土生土长的人。
“当年我带着他们出征之时，曾跟他们说过！”
“只要我秦韦不死，还有一口气在！”
“就定会将他们，都给带回来！”
“只可惜，十五年过去，两万人只回来三千人……”
“到了我们这般年岁，封赏不封赏的，已经不重要了！”
“能与家人相认，安享晚年，还能有何所求啊？”
老程一言不发。
眉头紧锁，面容肃穆。
他心里也都明白，换成是谁被困在那沙洲城里这么久。
回来以后，怕是什么都不想了。
对于这些白发老兵来说。
活着，才最重要。
而唯一支撑着他们活下去的……或许就是亲情和团聚之心。
一行人。
没有在多说其他，纷纷加快了脚步。
向着青州城而去。
可就在走了没有多久。
忽然，发现前面一些百姓，正迎着他们赶来。
这些人神色惶恐，仿佛是在逃命一样。
“这些百姓欲往何处啊？”秦松满脸奇怪的说道。
闻言。
老程也有些奇怪。
当对面一对夫妇走到这里的时候。
他连忙将其拦下，上前询问：“敢问老乡，你们这是要去哪里？为何神色如此慌张啊？”
话音刚落。
就见那对夫妇互相看了一眼。
“将军，你们，你们不是来打蛮夷的？”那男子皱着眉头说道。
“胡闹！”
“大唐疆土上，哪里来的蛮夷之说？”武奎瞪着眼睛，怒斥说道。
而且就连秦韦也认为。
如今都已经是贞观五年了。
按照历史的进程来说，东突厥这会儿，早就该被李靖、李绩的大军战败。
就连东突厥的可汗颉利，也被生擒活捉，关押在长安城内。
又哪里来的蛮夷。
会在这个时候，进犯大唐？
“这位将军，你，你们还不相信？”
“要不，要不你们继续往前走看一看吧！”
“那些蛮夷到处杀伐，许多百姓、将士都惨死在路上！”
“哦，对了，他们并不是突厥的人，好像，好像是叫什么……什么陀的……”
“薛延陀？”
秦韦连忙追问一句。
结果，就见那男子连忙点点头。
“不错，就，就是那个什么薛延陀！”
“他们说是要前来营救那个东突厥的可汗，所以才进犯大唐的……”
“这会儿，那些蛮夷或许已经奔着青州城去了吧！”
“什么？”
“去青州城？”
当听见这话，无论是秦韦还是程咬金、武奎他们，全都脸色大惊。
薛延陀营救颉利？
秦韦自然是不相信的。
贞观元年时，那薛延陀协同回纥、拔也古等部落。
纷纷叛离东突厥，而那薛延陀的首领夷男乃，更是自封可汗。
将整个突厥草原都给搅得天翻地覆。
这会儿要说他们，前来营救颉利……怕只怕，他们是打着这个旗号。
故意来进犯大唐的……
“卢国公！”
“事关紧急，青州城怕有闪失！”
“这样，我先带着这些老兄弟们，前往青州城救援！”
“你直奔长安，向陛下求援！”
秦韦连忙说道。
“啊？”
“老将军，你们这这……多是半百之人，好不容易从边关回来，还没想清福，就要上战场……”
不等老程说完话。
武奎瞪着眼睛说道：“卢国公，半百之人咋了？”
“不瞒你说，我如今顿顿都能食肉五斤，双臂各有两百斤之力！”
“纵然是那些年轻的将军们，也未必敌过得我们这些老家伙！”
“对付区区蛮夷，咱们有得是经验，你还怕我们这些老骨头丢在这里不成？”
面对武奎的质问。
程咬金一阵尴尬的摇摇头。
之前在沙州城外，他就已经见识过了。
这些老兵虽然白发。
可他们的确都战力强悍，且经验丰富。
这是当前那些年轻将士所欠缺的。
只是……
三千白发老兵，让他们重返战场，老程也是于心不忍。
可还没等他继续开口说话。
秦韦眼中杀意浓烈，将虎头枪取下来，冷冷说道：“老伙计们！”
“蛮夷犯我大唐疆土！”
“杀我大唐百姓，尔等岂能坐视不理？”
“今，凡是有不怕死，能拎得动兵器者，可随老夫奔赴战场！”
“不愿去，老夫也不怪罪！”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
三千白发老兵，且都个个双目通红。
将手里战刀高高举起。
“老将军，我等活到这把年纪，什么都怕，唯独不怕死！”
“是啊，老将军，让我们在并肩作战一回吧！”
“杀！”
“杀！”
“杀！”
顿时，阵阵呐喊之音响彻天地间。
纵然是程咬金，看见眼前一幕。
望着那一个个头发银白，且战意十足的老兵们。
心里也不免生出强烈的敬畏之意来。
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