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啸着吹来。
整整一夜。
秦韦都坐在坟前没有离开。
而这一夜,城内许多人,也都无法安然入眠。
秦胜文还有秦胜武兄弟两人。
躺在睡榻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脑海里,时不时回想着当年的那些事情。
甚至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出秦松那白发苍苍的模样。
十五年过去。
黑发变成了白发。
很多事情,也早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
直到天色渐渐放亮,他们仍旧睁着眼睛躺在那里。
全无半点睡意。
而另外一头,程咬金和刘刺史两人。
也都是一夜无眠。
尤其是老程,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这些蛮夷莫名出现在青州城外,绝对不是偶然。
虽然在这之前,北疆之地经常会受到蛮夷的侵扰。
不过,多是在边关的村落。
又何曾会跑到青州城来?
这里面或许还藏着什么巨大的阴谋……
天光渐渐放亮。
驱散着无边的黑暗。
就见在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来。
在坟前守了整整一夜的秦松,脸上尽显沧桑之色。
眼睛红肿的他,轻笑着又将墓碑给仔细的擦拭一遍。
“唉!”
“不知不觉,天都已经亮了!”
“一别这么多年,心里藏着太多的话,也不曾跟你说完!”
“该回去了,待改日,我再来陪你说话!”
话音刚落。
就见秦韦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他回过头,又深深的看了一眼那墓碑。
眼眶里,划过一抹水雾。
背着双手,这才向着城内走了回去。
…
将军府。
一夜未眠的秦胜武,走出房间,来到厅堂上。
才刚进来,就见柳文惠还有两个妹妹,正在这里商议着什么。
“嗯?这大清早的,你们两个怎么来了?”秦胜武显得有些惊讶。
“大哥!”
“爹他……他一夜未归,刚刚我和依晴去了驿馆询问,他们说爹未曾回去……”
秦依雪红着眼睛,满脸焦急的说道。
“什么?”
“一夜未归?”
“难道,他在娘的坟前,守了整整一夜?”
闻言。
秦胜武也懵逼了,脸色大变。
“夫君,公公他年岁这般大了,夜里又寒风刺骨!”
“他若是当真,一个守在坟前一夜,身体定然吃不消!”
“我们快去看看吧,我担心……”
不等柳文惠说完话。
秦胜武已然迫不及待的,迈着大步就向着府外走了出去。
这会儿,他心里那些复杂的情绪,全都不见了。
剩下的就只有无尽的担心。
大步流星的走到府外,直奔着城门而去。
秦依雪还有秦依晴以及柳文惠三女。
也连忙追了上去。
“大哥,你等等呀!”
“你慢点,夫君……”
…
驿馆。
老程近乎也是一夜没有睡好觉。
天才刚刚亮。
他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刚让人煮了一壶茶,就见从外面匆匆有人走了进来。
回过头,正是刺史刘尚杰。
“卢国公,有,有消息了……”
“嗯?”
闻言,老程脸色大变。
“派出去的人,可曾回来了?”
“回来了,并且,并且还带回来一人!”
“这会儿他们正在刺史府内,卢国公,我们过去看看吧?”刘刺史连忙说道。
老程脸色凝重无比。
没有多言,迈步就向着驿馆外面走了出去。
不多时,当他们来到刺史府内。
果然。
就见一个风尘仆仆之人,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而在旁边,赫然还有一个狼狈不堪之人。
从他身上的打扮看。
此人乃军中将士。
不过身上铠甲破烂,还染着不少的血迹。
手臂、腿上更有一道道狰狞的伤口。
或许是时间太长,鲜血已经凝固了。
老程和刘刺史走到他们近前,那两人刚要上前见礼。
就见老程摆摆手,说道:“免了吧,说来听听,如今北疆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回卢国公的话,北疆,北疆……乱了!”
那个浑身狼狈之人,声音颤抖着轻轻说道。
“什么?”
“乱了?这是何意?”
“你将话给说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老程心里一沉。
果然。
他最担心的事情,似乎还是发生了。
这些蛮夷的出现确实不是偶然,而是有一场大意图。
“卢国公……卑职,卑职本是平州城的校尉!”
“可就在半个月之前,城外杀出一伙蛮夷,他们就仿佛是从天而降的一样,没有任何的征兆!”
“我们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兵临城下了!”
“与这些蛮夷酣战许久!”
“城中将士,死伤过半……我,我也是奉命杀出重围,欲前往求救!”
“幸亏在半路,遇见这位兄弟,否则,否则我这会儿早就已经,命丧蛮夷的弯刀之下了……”
话音刚落。
就见他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跟着他一块杀出城来的五百将士。
全部都惨死在蛮夷刀下。
唯有他一人,身负重伤逃了出来。
老程阴沉着脸,眉头紧锁。
在他听见这些话的时候。
心里已然是翻江倒海一般。
片刻。
他才点点头,说道:“刘刺史,你先让人,带他下去歇息吧!”
“对了,再叫上几个郎中,帮他处理一下伤势!”
“喏!”
刘刺史连忙躬身施礼。
让人将这两个将士给带了下去养伤。
院子里,就只剩下老程和刘刺史两人。
这会儿他们全都心思复杂。
北疆,怕是已经到处都是蛮夷了。
而他们竟然还全都浑然不觉……
这让老程心惊的同时,更加愤怒不已。
“刘刺史,今日之事莫要对任何人说,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此事刻不容缓,俺要上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长安城,禀明陛下!”
“对了,尤其是秦老将军,更不能对他泄露半句!”
“是,卢国公,下官一定会……”
就在刘刺史刚要躬身施礼的时候。
忽然。
就听见在大门之外,传来一个苍老且洪亮的声音。
“卢国公!”
“刘刺史!”
“何事偏要瞒着老夫?莫非是见老夫年岁大了,不中用了不成?”
“啊?”
“秦,秦老将军?”
当老程和刘刺史两人回过头去。
就见秦韦正迈着大步,向着他们走了过来。
…“秦?秦老将军?”
“嘿嘿嘿,您不在家里好好歇着,怎跑到这来了?”
看见秦松走过来。
老程笑着走上前去。
尽管他官职,要比现在的秦松大。
可老程也是性情中人。
打心底里,对秦松充满着敬佩和尊重。
因而。
在他看来,官职什么的并不重要。
刺史刘尚杰也是眉头紧锁,小心翼翼的跟在身后。
秦松也笑了笑。
“卢国公!”
“你也别跟我打什么马虎眼了!”
“老夫虽然年事已高,可耳不聋,眼不花!”
“刚才你们的对话,老夫也都听得清清楚楚……”
“这老话说的好,这当一天和尚,撞一天的钟!”
“老夫虽然被调离塞外,可尚未卸下这将军之职!”
“如今,这大唐逢难,老夫岂能坐视?”
话音落下。
程咬金眉头紧锁,心里愧疚不已。
对秦韦更是增加几分敬佩之意来。
思量片刻,他一咬牙,点了点头。
“唉!”
“也罢!”
“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老将军!”
“如此,俺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俺和刘刺史怀疑,眼下这北疆,怕是要乱了!”
于是。
程咬金将他之前的猜测和怀疑。
以及刚刚得到的消息,都对秦韦说了一遍。
“老将军!”
“或许正如您之前说的那样!”
“如今那东突厥覆灭,反而让薛延陀、回纥还有拔也古这些部落,趁势崛起!”
“他们绝对有图谋,打着营救颉利的名头,兵犯俺们大唐!”
“俺正打算,给陛下上书,八百里加急送回去!”
“让陛下早做定夺……”
当老程话音落下以后。
秦韦脸上,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表情变化。
陷入深深的沉思之中。
许久,他才摇摇头,说道:“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嗯?老将军,什么来不及了?”
刘刺史也是一脸震惊,连忙插口询问一句。
秦韦回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如果真像你们猜测的那样……如今北疆就算还没有沦陷!”
“老夫猜测,或许各处都已经是蛮夷了!”
“就算是八百里加急,又岂能轻易的送出去?他们若真有图谋,这一点不会不妨!”
“另外,老夫还有疑虑!”
“之前的青州城也好,还是那平州城也罢!”
“你们就不曾想过,数千蛮夷攻打一座城池,本来就捉襟见肘!”
“而他们似乎又不急于,将城池打下来,难道就不觉得奇怪吗?”
当秦韦说完这些话以后。
顿时。
老程也是心里‘咯噔’一下子。
之前他就总是感觉,似乎忽略了什么。
只是想了一个晚上都没有想出来。
而今日,经秦松一句话。
让他猛地有一种顿悟的感觉。
没错,就是这个不经意的细节,让他没有想明白。
这些蛮夷看似凶猛无比,可似乎并没有,想要将城池给打下来的意图。
甚至。
他们每一次的攻城。
都更像是在佯攻,这究竟是为何?
完全不像是那些心狠手辣的蛮夷能做出来的事情。
就算夷男乃和颉利两人,有着各自的不同。
可蛮夷就是蛮夷。
他们在草原上闲散惯了。
真要让他们,来到城里居住,只怕他们全都不适应。
“老将军……”
“依您之间,他们这样做是……”
程咬金连忙询问起来。
秦韦面色渐渐显得有几分阴沉。
“若是老夫没有料错,只怕这些蛮夷……攻城是假!”
“他们真正的意图,怕是在拖延什么……”
“拖延?”
老程和刘刺史脸色变换不定。
实在是想不出来,那些蛮夷究竟在拖延什么?
又有什么,是值得他们不惜一切,要去拖延的?
而就在几分钟后。
程咬金猛地一拍自己大腿。
“不好!”
顿时,将秦韦还有刘刺史的目光,全都给吸引了过去。
“奶奶个腿的!”
“俺怎么就没有想到!”
“当时俺临走之前,陛下曾说过,要去定州城看看!”
“究竟为何,他没有细说,俺也没有过问!”
“而那定州城,就在北疆之地,莫非那些蛮夷是冲着陛下……”
当老程将这些话给说出来之后。
这回就连秦韦还有刘尚杰都震惊了。
如果真如老程说的那样。
这些蛮夷的诡异意图,或许还真就是奔着李世民?
秦韦脸色略显几分凝重。
“刘刺史,这里相距定州有多远?”
“啊?”
“回老将军的话……不不不,不远,也就只有百余里!”
“百余里?”
秦韦默默念叨一句。
“百余里,怕是也要走上几日了!”
“秦老将军,当下该如何是好?”
“若是那些蛮夷,当真是冲着陛下……只怕这会儿,定州城早已经被蛮夷围城了!”
程咬金这会儿也是满脸着急的说道。
结果。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余。
蹬蹬蹬……
从外面传来一阵脚步之声。
回头看,就见一个风尘仆仆的将士,脸色慌张的跑了回来。
“见过卢国公!”
“见过秦老将军!”
“见过刺史大人!”
“卑职刚刚打探到消息,北疆多处,一夜间出现数万蛮夷!”
“他们这会儿,正向着定州城而去!”
当这人说完话的时候。
老程脸色变得惨白无比。
而刘刺史更是被吓得,一屁股险些没坐在地上。
猜对了。
这些蛮夷真正的意图。
果然是定州城。
也就是说,李世民这会儿,确实就在那里。
“奶奶个腿的,这些蛮夷果然阴险!”
“不行,陛下有难,俺不能不管,刘刺史……能否借城中将士一用?”
“俺要前往定州,去救陛下!”
老程恨得咬牙切齿,恶狠狠的说道。
将军府。
从城外回来以后。
兄妹四人,全都在这里。
他们脸上全都有些凝重不已。
尤其是秦依雪还有秦依晴姐妹两人,似乎对她们的两个哥哥,充满了敌意。
“大哥,二哥!”
“不管怎么说,那个人也是我们的爹!”
“他不曾做过对不起我们的事!”
“我们与他分别十五年,他如今好不容易回来了!”
“你们,你们又为何,不能善待他?让他颐养天年?”
“难不成,就非要将爹给逼走,你们才甘心不成?”秦依雪语气冷漠的说道。
话音刚落。
就见秦胜武、秦胜文兄弟两人。
互相的看了一眼。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大姐所言不错!”
“爹戎马一生,在塞外孤城镇守十五年!”
“就算在这些年里,他不曾陪伴过我们,可是……娘都不曾怨恨他!”
“我们又有什么资格?”
“今日我就将话说明白了!”
“爹走,我也走,爹留,我就留!”
秦依晴也目光坚毅的斥责起来。
结果。
那兄弟两人,从头到尾都不曾说过一句话。
脸色有些凝重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而正当这会儿,老管家匆匆走进来。
当他看见厅堂内,这有些凝重的氛围时,先稍稍一怔。
而后,才轻轻说道:“将军,刺史府的刘大人,派人来传话!”
“让将军前往刺史府一趟!”
“说是……有军情要事,与将军商议!”
“嗯?”
“好,我这就过去!”
当秦胜武听见这话的时候。
不免让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起身面相那两个妹妹。
“依雪,依晴!”
“不管你们如何想,也不管你们如何看我这个大哥!”
“我从未说过,不想认他的话!”
“更从未怨恨过他……信不信有你们!”
“我先去刺史府,其他的……待我回来以后再说!”
丢下这些话,秦胜武头也不回的,迈步就向着府外走了出去。
其他人还想要再说些什么。
可就见秦胜武,已经消失不见了。
…
刺史府。
老程和刘尚杰两人,是满脸焦急的神色。
如今,他们已经可以断定。
那些蛮夷真正意图,就是冲着李世民来的……
这会儿,李二陛下被困在定州城。
恐早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消息出不来,更无法搬救兵。
若是稍稍迟疑,只怕事情将会生变。
老程这会儿恨不得,能背生双翅,直接飞到定州城去。
正当这会儿。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秦胜武威风凛凛,身穿铠甲走了进来。
当他看见秦韦竟然也在这里时,先是稍稍一怔。
而后,才连忙躬身施礼:“末将见过卢国公!”
“嗯?”
“怎么,没看见你爹也坐在这里?”老程脸色一沉,语气不善的说道。
闻言。
秦胜武如鲠在喉。
目光向着秦松那里偷偷看了一眼,说不出话来。
“算了!”
“先说正事要紧!”
秦韦摆摆手。
老程瞪了秦胜武一眼。
“城中兵马有多少?”
“这个……城中兵马有五千人!”
“五千?”
老程眉头紧锁,这么点人就算他全部都给带上,也不够用啊。
虽然他未曾亲眼所见。
可心里也清楚,定州城外的蛮夷。
少说也得有数万之众。
他们这五千人过去,只怕还没等杀进城里去。
就被活活吞个一干二净了。
而且。
这五千人,本就是青州城的驻军。
如今整个北疆,都形势堪忧。
说不准何时还会有蛮夷,过来攻城。
若是他全部带走,谁来守城?
等到那时,就算救了李世民,而丢了青州城。
城中数万百姓的性命,又有何人来保护?
老程一脸的难色。
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秦韦叹息着摇摇头,说道:“这样吧,卢国公,就算你将青州城这五千人,全部都给带走,也解不了燃眉之急!”
“老夫有个想法,不妨可以试试!”
“嗯?老将军有话,但讲无妨!”程咬金眼中精光一闪,连忙说道。
秦韦点点头。
“眼下!”
“定州城,形势堪忧!”
“我们更不清楚,那些蛮夷究竟有何意图!”
“所以,咱们可以兵分两路!”
“一路人前往长安,去搬援兵,火速赶往定州救驾!”
“另外一路,则杀奔定州城,无论能否解围,至少可以缓解蛮夷的攻势……”
当秦韦话音落下以后。
老程眉头紧锁,心里也明白。
或许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试试了。
一路去搬救兵。
另一路去解围。
只是……那前往定州之人,必然要承担着不小风险。
甚至稍有不慎,连性命都会搭进去。
老程义不容辞的说道:“好,老将军,刘刺史,俺带着人,先去定州,另外……就让胜武辛苦一趟,去长安城找到卫国公和翼国公,让他们带人火速前来救驾……”
“不可!”
就在老程这话刚刚说完之时。
秦韦直接将他给拒绝了。
“老将军,莫非你是怕让胜武去……”
“我是怕他,就算去了长安城,也未必能见到卫国公,更别提搬救兵!”
“这个人,非你莫属!”
“至于前往定州城,不如就让老夫亲自跑一趟吧!”
“什么?”
“老将军,不可!”
顿时。
程咬金脸色大惊。
刘刺史更是连忙上前阻止。
就连秦胜武,听说秦韦要亲自前往定州城的时候。
都是神情一变,猛地回头看了过去。
面对他们那惊愕的神色。
秦韦反而大笑不已。
“老夫虽然年事已高,可仍有一战之力!”
“打蛮夷,老夫更是无所畏惧!”
“卢国公,刘大人,你们也不必劝了!”
“之前就曾说过,老夫虽然被调离塞外孤城,可仍旧肩负将军之职!”
“而今,陛下被困,江山社稷岌岌可危!”
“老夫岂能坐在这里,颐养天年?”
“只怕那些战亡的英魂,也不会饶过老夫啊……”
“卢国公,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事不宜迟,咱们准备动身吧!”
话音落。
老程几次欲言又止。
而秦胜武更是神色变幻不定,目光落在秦韦身上。
更显几分担忧之色来。
经过 商议。
老程和刘刺史,还是答应了秦松的决定。
兵分两路。
一路返回长安城去搬救兵。
另外一路,则杀奔定州。
当日上午。
秦韦带着精挑细选的两千将士,骑着马直奔城外走去。
而就在他刚刚来到城门口的时候。
连忙将战马给停了下来。
就见在城门外。
三千老兵全副武装。
个个脸上都挂着凛冽的杀意。
“你们这是……”
“老将军,您要往何处?”
武奎瞪着眼睛,策马走出来,高声问道。
秦韦眉头紧锁,半晌未曾说话。
许久,他才苦笑着摇摇头,说道:“老武……”
“老将军,莫非您是见我等年岁大了,不中用了,想要将我等兄弟,给抛下不管不顾了?”林胜也红着眼睛走出来大声质问。
“老将军,想当年我等跟你出生入死,镇守塞外,何曾怕过死?”
“是啊,老将军……您可还记得当年誓言?”
“秦老将军,我等还尚有提刀之力,你又何故弃我等而去?”
顷刻间。
越来越多的老兵,纷纷都走出来。
大声质问着秦韦。
他们双目通红,且铿锵有力。
每一句,都仿佛是一把刀子般,深深的**秦松的心头上。
看着眼前的三千老兵。
秦韦泪目了。
“老兄弟们,此一去,凶多吉少……你们,不怕死?”
“老将军,我等早已在十五年以前,就已经战死塞外了……”
武奎声音颤抖着说道。
顿时。
所有人,全都忍不住的流下眼泪了。
而秦韦更是如此。
看着眼前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那一个个满头的白发。
他之所以没有叫上他们,前往定州城。
就是因为,此一去,将凶多吉少。
三千人,他又如何能保证,可以活着带回来多少?
他们本该回到各自家里,去颐养天年……秦松不想在让他们,卷入进去。
而现在……
“老将军,我等不怕死!”
“与其苟延残喘在这世上,落下个马革裹尸,也是我等荣幸!”
“老将军,带上我们吧,让我们……在与将军,并肩作战!”
“是啊,老将军,我等还尚有一战之力!”
“老将军……”
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
在青州城上空,不断的回荡着。
这些老兵,他们无一人怕死。
心中所求的,也只是能够跟秦韦,在一块上战场,杀蛮夷。
对于他们来说,就算是战死沙场又有何惜?
这或许,就是他们平生宿命。
程咬金还有秦胜武等人,看见眼前这一幕。
心里震惊的同时,心里也更加敬佩。
老程红着眼睛回过头来,目光落在那秦胜武的身上。
“小子!”
“你睁开眼睛,好好看一看吧!”
“秦老将军,你爹……他戎马一生,让多少敌人,心中畏惧?又让多少袍泽,对其心悦诚服?”
“俺大唐能有秦老将军在,乃大唐之幸,百姓之福也!”
“唯独你们兄妹死人,见老将军,如见豺狼虎豹,乃大不孝也!”
“老将军开国元勋,国之栋梁,天下百姓心目中的英雄!”
“而你,竟让他屈尊在那驿馆之中……愧对朝廷,愧对天下百姓,乃大不忠也!”
“数日前,青州危矣,老将军不顾自身年迈,杀奔而来,解青州之危!”
“汝就算不认他这个爹,可你又曾道谢过?乃大不义也!”
“身为秦家大哥,未能团结弟妹,未能遵守令堂遗命,视若惘然,乃大不仁也!”
“有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汝也配,称自己是秦老将军之后?”
“老将军塞外镇守一十五年,日日夜夜无不期盼,能够早日归来!”
“谁料,真等与你们团聚之时,竟是这样一副场景!”
“令老将军心寒!”
“天下人,无人记恨于他,曾经跟他一块在塞外吃苦,不顾性命镇守孤城的老将士们,都能将他视作家人一般!”
“唯独你们……唉,让人心寒!”
“记住喽,今日俺老程跟你说的话!”
“并非是你们,不愿与老将军相认,而是你们……不配!”
轰!
顷刻间,秦胜武就感觉脑袋里。
仿佛响起一道惊雷。
让他整个人,全都呆滞了。
老程的这些话,可谓是句句诛心。
而他自己更是落得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名。
不是他们不愿与老将军相认。
而是他们……根本就不配!
他眼中含泪的向着前面看去。
就见那些老兵们,眼里全都带着凛冽的杀意。
而秦韦,则冷冷的说道:“此一战,将会九死一生!”
“或许,将殒命至此!”
“你们当真不怕?”
顿时。
三千白发老兵,脸色肃穆,目光坚毅。
高声呐喊。
“不怕!”
“不怕!”
“不怕!”
呐喊直冲云霄,一直传出老远去。
不曾看见的人,根本就无法相信这洪亮的声音,竟是从这些半百老兵的口中传出来的……
秦松轻轻点头。
“众将士听令!”
“在!”
“目标定州……征讨蛮夷!”
“战!”
“战!”
“战!”
顷刻间。
浓烈的杀意,在青州城的上空弥漫开来。
甚至就连青州城内,那五千年轻将士们。
也都被渲染得热血沸腾。
刘刺史、秦胜武以及程咬金等人,心里不免感叹。
直到这会儿,他们才真正的想明白。
为何这十五年里。
他们孤军奋战在大漠之中。
也未曾将沙洲城给丢了。
原因无他。
就是这些老兵的心里,全都承载着使命。
哪怕战死沙场。
他们也都浑然不怕。
或许。
死对于他们来说,反而是一种归宿。
秦韦回过头,深深看了一眼秦胜武。
这是他回来以后。
头一回,正眼看他。
“照顾好弟妹,等老夫回来,在与你们算账!”
“出发!”
一声令下。
三千白发军,纷纷调转马头。
杀气腾腾的直奔定州城所在狂奔而去。
望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
秦胜武泪目了。
许久。
他才轻轻说道:“爹……”
“胜武,等您回来……”
…
乌泱泱的蛮夷大军,将这里包围的水泄不通。
数日里。
从区区的万余人,增加到现在的十几万人。
而且看这趋势,似乎还有要继续增加的迹象。
这让城墙上的李世民、长孙无忌还有李道宗等人,全都脸色凝重无比。
“承范,辅机!”
“可有破城外蛮夷之策?”
许久。
李世民回过头询问道。
闻言,李道宗和长孙无忌两人,互相看了一眼。
城外十余万大军虎视眈眈。
这数日来,他们曾多次派人,想要杀出重围,去搬援兵。
可是。
一次都没有成功,全部都给截杀在城外。
而定州城本来就不大。
城内兵力有限,只怕这些蛮夷发动一次进攻。
这小小的定州就要被攻破。
见他们两人迟迟不语,李世民的眉头,也是越锁越深。
“哼!”
“陛下,区区薛延陀,还能比得过,当年的突厥不成?”
“尉迟敬德请旨,愿带人冲杀出去……”
就在这会儿,尉迟恭黑着一张脸,不服的说道。
“敬德,不可鲁莽!”
长孙无忌连忙出言阻止。
“陛下,臣以为薛延陀、回纥还有拔也古等部落,兵困城下绝非偶然!”
“他们本是远在大漠之北!”
“又怎会如此清楚,陛下的行踪?并且早早将大军潜伏在北疆之地!”
“专等陛下,孤身前来定州城?”
“必定是有人,给他们透风报信……”
当听见长孙无忌的话以后。
李世民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
其实不用他说,李世民也早已经心知肚明。
他这一次来定州城,是微服出巡。
未曾惊动过任何人。
只有朝中数人,清楚他的行踪。
而就在他刚刚抵达这里的时候,蛮夷就马上出现,并且兵临城下。
显然,这些都是薛延陀,早已经设计好的。
专门等着他,自己跳进来。
只不过,让李世民想不明白的是,身旁多是心腹之人。
又有谁能将他的行踪,给泄露出去?
“陛下,这些暂且先不提!”
“这几日来,薛延陀部落,只是兵临城下,围而不攻!”
“也不让咱们,通风报信……臣料定,夷男乃或许别有意图!”
“他想要从陛下身上,得到些什么!”
“故而,他们才迟迟不动,也或许是在等待着什么时机!”
当长孙无忌说完这些以后。
李道宗也轻轻点头。
他乃是大唐宗室之人,是李渊的侄子,李世民的堂弟。
自李渊起兵以来。
他和李孝恭便追随左右,为大唐开疆拓土,立下赫赫功劳。
其中许多战役,他也都有参与其中。
是个文武双全的猛将。
在唐太宗李世民晚年之时,更是评价李道宗,是与李绩、薛万彻齐名的名将。
可见其本事,也着实不低。
“陛下!”
“齐国公所言有理!”
“当下定州城内兵力不足!”
“于我们多有不利,冒然强攻,乃下下之策!”
“正如齐国公所言……臣也认为,这些蛮夷或许另有意图!”
“只是,现在还难以预料!”李道宗连忙说道。
“难以预料?”
“哼,一口一个另有图谋,一口一个难以预料!”
“合着你们这话都白说?”
“现在打也不能打,跑又不能跑!”
“咋的,难不成咱们就困死在这里?”
“消息出不去,长安城那头,又无法前来救援!”
“难道还指望老程,带着那些从塞外回来的老兵解救不成?”
尉迟恭皱着眉头。
一脸怒火的说道。
他本来就脾气暴躁,而现在又被困在这定州城里多日。
打不能打,骂不能骂的。
整日提心吊胆,害怕城外的蛮夷攻城。
心里着实是够憋屈。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他们,又岂能不知道他的性格?
“嗯?”
“塞外老兵?”
就在这会儿,长孙无忌眼中不免闪过一抹精光。
“以老程离开的时辰算,这会儿他们或许已经从塞外回来了!”
“说不准,他们现在就在青州城内!”
“臣听说那老将军秦韦,老家便是青州城的……一别十五载,他必然会先去老家,与家人相聚!”
“而这里,与青州城相隔只有百里!”
“与其苦苦等待卫国公、翼国公他们前来,不如我们杀出重围,去青州城搬救兵?”
“嗯?”
李世民脸色稍稍一变,陷入沉思之中。
长安城远水难解近渴。
况且现在消息还没有送出去,他们还不知道定州城发生了什么事。
而要是让青州城那里……
结果,李世民摇摇头,目光坚毅无比。
“且不论,何人能杀出这铁通一般的重围去!”
“就算是真能杀出,朕又岂能忍心,让那些老兵前来送死?”
“朕对他们,心中有愧!”
“想当年,大唐尚未建国,且塞外羌人不断侵袭!”
“又有各路反王、突厥这些心腹大患!”
“父皇才将秦老将军派过去,镇守塞外孤城!”
“本以为,三五年之后,尘埃落定,在将秦老将军他们给召回!”
“岂料,这一等,就是整整十五载!”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回来……朕,又如何忍心,让他们来这里送死?”
“毕竟他们也都年事以高了……”
当李世民话音落下以后。
无论是长孙无忌还是尉迟恭、李道宗他们。
心里无不动容。
他们也都很明白,若非当年他们一力镇守塞外孤城。
将羌族人,给死死的抵挡在那里。
只怕大唐还不能这么快,竟王世充、窦建德他们给平定。
而突厥则会更加的猖狂……
“尽人事,听天命!”
“用老程的话说,这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不成?”
“走,回去,咱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闻言。
城墙上的众人,互相看了一眼。
纷纷施礼。
“臣等遵旨!”
“什么?”
“爹去定州了?”
青州城。
将军府内。
当秦依雪还有秦依晴她们,听说秦松带兵前往定州。
姐妹两人脸色全都变了。
就连秦胜文还有柳文惠他们,也都大吃一惊。
“夫君!”
“此话当真?”
“公公他……真带兵前往定州城去啦?”
柳文惠满脸惊愕的问道。
片刻。
秦胜武点点头:“爹他执意前往,卢国公还有刘刺史也曾劝阻,可他……”
啪!
不等秦胜武说完话。
一只巴掌,狠狠就抽了过来,直接甩在秦胜武的脸上。
这一下。
直接就将秦胜武给打懵逼了。
甚至连秦胜文还有两个妹妹都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她们的大嫂。
这还是那个贤良淑德,连说话都从未大声过的嫂子?
她竟然,会打自己的大哥?
“你……你打我?”
秦胜武也惊呆了,更没有想到,自己夫人会对自己动手。
“我打你这不孝之人!”
“秦胜武,我真是瞎了眼,当初竟会嫁给你?”
“本以为你与其他人不同……至少你孝顺!”
“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猪狗不如之人!”
“公公他在外镇守十余载,这期间未曾回家,你们真当他不思念?”
“就连我这个儿媳,都能理解他的痛处!”
“你们,作为他的儿子,女儿,竟浑然不觉?”
“只将自己的怨恨,记挂在他身上,实在是自私!”
“如今,他好不容易回来,已然是双鬓斑白,你们都不曾看见不成?”
“你可好……身为青州将军!”
“营救陛下,本就是你分内之事,就算战死也无怨!”
“结果,你竟眼睁睁看着公公,带着那些老兵,前往定州城,也不加以阻止?”
“口口声声说什么,卢国公和刘刺史百般劝阻!”
“我且问你,他们在劝阻之时,你这个儿子又在做什么?”
被柳文惠的一通骂。
接就将秦胜武给骂懵逼了。
他没有想到,今日的柳文惠,这个与他朝夕相处十余载的夫人。
完全就变得陌生,跟不认识了一样。
而回头想想,自从秦韦回到州城以后。
他自认自己的做法,确实有很大问题。
之前老程骂他骂的对。
这会儿自己的夫人,更没有骂错。
这一巴掌,直接将他给彻底打明悟过来。
眼泪止不住的,顺着眼眶流淌下来,坐在那里轻轻说道:“我也想劝阻他,可他……如今他们已经离开!”
“而青州城,又不能无人镇守,我又该当如何?”
“哼!”
“自古以来,国与家,难以抉择!”
“更有舍其一之事!”
“而今这件事,落在你身上,你竟变得扭扭捏捏……你可还是当年的那个秦胜武?”
“放心吧!”
“你走以后,还有依雪、依晴她们在!”
“尽管我们三人都是女子,穿上战甲仍旧可提刀上马!”
“你大可不必顾虑青州城的安危!”
“若你真战死沙场,我自会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
“胜武……你已经错过与公公的十五载!”
“若是他真有个什么闪失,你真想要悔恨终生不成?”
柳文惠的一席话。
仿佛一道惊雷,让秦胜武心头猛地一颤。
尤其是当他听到‘悔恨终生’这四个字的时候。
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他款款起身。
走到自己夫人近前,深施一礼。
“夫人所言,让我心中惭愧!”
“虚度半生也未曾想明白,如此浅显的道理!”
“我走以后,青州城就拜托夫人了!”
“你们当与刘刺史,同心协力,镇守青州城,守护城中百姓!”
“无论生死,我秦胜武,都死而无憾……”
话音落。
就见他转身就走,没有片刻迟疑。
秦依雪和秦依晴两人见了,眼泪流淌不止。
“大哥……”
“呜呜呜,大哥……”
结果。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又有一人说话了。
“大哥且慢!”
回过头,就见秦胜文竟走了过来。
“都说虎父无犬子!”
“爹他戎马一生,名声在外!”
“而你,身为青州守将,令将士折服!”
“唯独我,最不成器!”
“今日好不容易,遇见这么大个功劳,解救陛下!”
“我岂能让你一人独享?我跟你一块前往!”
“让爹看看,让天下人都看看!”
“秦家,就没有一个孬种,更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
“二弟……”
“二哥?”
兄弟两人相视一眼。
重重点了点头。
“好!”
“咱们一块走!”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迈着大步直奔府外匆匆走去。
只剩下三个女子留在这里。
看着他们的身影,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着。
可脸上则挂着一抹欣慰的笑。
直到这一刻。
她们全都深信不疑。
秦家,会越来越好。
…
傍晚。
残阳似血,铺满了天空。
秦韦带着三千白发老兵还有两千青州守军。
疾行一日,也未能抵达定州城外。
百里之距。
换做十年之前,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而今,他们年纪大了。
就连**战马,也多都变成了老马。
一整日走了半程。
对于他们而言,已经相当的不容易。
望着远处。
秦韦眉头紧锁的说道:“老武,这里是何地界?相距定州城还有多远?”
“呃……老将军!”
“从这里去定州城,我估摸着,怎么也还得一日!”
“将士们全都累坏了,无法星夜兼程!”
“只能明日天亮以后再走!”
“若是能快点,或许傍晚之前,就能抵达……”
闻言。
秦韦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来。
曾经跟在他身边的精锐。
不敢说能日行千里。
可疾行走个三五百里路,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回头看着那些老兵。
就见他们满脸的疲惫之色。
若是在坚持走下去,只怕还没等抵达定州,就要累死一大半了。
片刻。
他才点点头:“嗯,也好,让老林他们去找找附近,可有能驻扎之地,埋锅造饭,今夜不走吧!”
“嘿嘿,喏!”
武奎满脸兴奋无比。
带着林胜,还有另外几个老兵。
匆匆向着前面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