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韦带着老兵。
在原地歇息，等着武奎、林胜他们回来。
结果。
半个时辰之后。
他们沿着官路跑了回来。
只是去时不足十人，回来则变成几十个之多。
秦韦脸色稍稍一变。
当他们来到近前，武奎连忙上前来。
“将军……我跟老林在路上，遇见这些逃难的百姓！”
“将他们给带了回来……”
“逃难百姓？”
秦韦皱眉，向着他们身后看过去。
就见这些百姓足有二三十个之多。
且其中多是些老弱妇孺。
他们看着眼前的秦韦，还有他身后的那些老兵。
脸上不免都现出惶恐之色来。
见状。
秦韦心里一动，连忙走上前去，问道：“你们不必害怕，我们都是大唐将士！”
“敢问老乡，你们从何处来？因何如此慌张？”
就在秦韦话音刚落之时。
这些百姓们，全都被吓得畏畏缩缩。
尽管秦韦已经说出，自己是大唐的军马。
仍旧无法让他们打消戒心。
片刻后，一个年迈的老人走出来，看他年纪竟比秦韦还要大一些。
“将军！”
“唉，我们都是后面村中百姓！”
“你要问我们，为何慌张……还不都是那些蛮子害的……我们的村子完了！”
“那些蛮子杀进村里，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比响马还要可恶！”
“全村五百余人，只有我们这些命大的，逃了出来！”
“剩下的……只怕也都……凶多吉少了……”
当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
眼角有泪水，流淌出来。
往后看，其余的那些村民们，也多都轻轻哭泣不已。
蛮夷残暴。
无论是曾经的突厥，还是如今的薛延陀部落。
他们的骨子里，就是如此。
这些蛮夷根本就不将大唐百姓当人看。
在他们眼里，甚至都是一个个会行走的两脚羊而已。
一个村子落在那些蛮夷手中。
可想而知他们的下场，究竟会是怎样。
顿时。
武奎、林胜还有其余老兵们，全都愤怒无比。
“这些该死的蛮子……连百姓都不放过！”
“将军，别歇了，咱们干脆杀过去，屠光那些蛮子算了！”
“老将军，蛮夷残暴不仁，岂容他们在大唐疆土，为非作歹？杀过去吧！”
就见刚才还都满脸疲惫的老兵们。
在听说一个村子，都落入蛮夷之手的时候。
全都变得怒不可遏。
而秦韦也是恨得咬牙切齿……
“蛮夷不除，岂能心安？”
“传吾将令……凡是还能一战，又力气拎刀的，全都给我上马！”
就在秦韦话音刚落之时。
三千白发军。
两千青州城守军。
无一人怠慢，纷纷骑上战马，杀意凛然。
见状。
秦韦目光中闪烁着一抹冰寒。
又低头看了一眼那些百姓。
“老哥哥，此处不宜久留，你们还是速速逃亡其他安全之处吧？”
“村子里的蛮夷，就交给我们……你们，要活下去！”
“咱们走！”
轰！
轰！
轰！
数千人马踏上官路。
直奔着前面的那个村子，扬长而去。
看着他们的背影。
这些百姓心里，渐渐燃起一抹希望。
尤其是刚才那个老者，眼泪横流，轻轻说道：“将军……一路保重！”
…
正如那些百姓所说。
就在前面十里之处确实有一个村子。
并不算太大，几十户人家。
而此刻，这个村子仿佛人间地狱一般。
鲜血充斥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几十上百具的尸体堆积在那里，无人问津。
火光通天。
所有的房屋全部都被点燃。
散发着一股焦臭味。
惨叫、哀嚎还有肆意的大笑之音。
不时从村子里传来。
时不时都能看见在火光中，有百姓跑过。
可就在下一刻。
几个蛮夷追上来，弯刀落下，鲜血喷溅。
尸体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而那些蛮夷，则在放声大笑。
对于他们来说，这仿佛是一场追逐狩猎……
“跑啊！”
“你们继续跑啊！”
“只要你们能够逃走，我就不在杀你们，跑吧……”
不远处。
十几个蛮夷站在那里。
在他们的面前，则是一家三口。
他们全都被吓得瑟瑟发抖。
眼神里满是哀求之色。
而当蛮夷话音落下以后，一家三口人，仿佛看见了一丝希望。
尽管他们心里很清楚。
这些蛮夷并不会真想饶过他们，而是再拿他们取乐。
男子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
将自己那个只有几岁大的女儿叫到近前来。
“丫丫！”
“等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管，更不要去理会！”
“跑，拼命的跑！”
“跑的越远越好……只要你能活着，明白了吗？”
话音落。
就见那小女孩早已经被吓得泪流满面。
她哽咽着，目光里带着不解之色。
“爹！”
“娘！”
“我们，我们一块走吧？”
妇人笑着摇摇头，也走过来。
“丫丫，你长大啦，今后的路要自己走才行！”
“爹娘只能送你到这里啦，听话，回过头去，不要看，只管跑就好！”
“爹……娘……呜呜呜！”
尽管小女孩心里无比的恐惧。
可她还是听话的，转过头向着前面那无尽的黑暗中跑了过去。
看着女儿娇小的身影。
听着那些蛮夷，狂妄的大笑。
夫妻两人脸上的表情，渐渐发生了变化。
他们的眼神里，闪现出决绝之色来。
忽然。
他们同时转过身去。
冲着那些蛮夷大喊道：“蛮子，我跟你们拼了！”
“嗯？”
“哼，找死！”
噗！
噗！
就在那夫妻两人刚刚冲到蛮夷近前之时。
弯刀闪过，直接刺进他们的身体之中。
顷刻间。
鲜血喷溅，他们的眼角溢出一滴泪水来。
努力的回过头，望着女儿的身影。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轻轻说道：“快……快跑啊……”
其余的那些蛮夷，似乎被这夫妻两人的举动，给惹恼了。
就见其中一人，眼中闪过一抹凛冽的杀意。
“哼！”
“本想给你们一个机会！”
“谁料你们自己不想要？那老子就送你一家三口，黄泉相聚吧！”
话音落。
只见他翻身上马。
手里的弯刀，划过一丝冰寒。
“驾！”
战马嘶鸣，直奔着黑暗中的小丫头狂奔而去。
眼看着……就要来到近前。
那蛮夷手腕一翻。
将刀刃对准小女孩的脖颈，脸上现出一抹狰狞的冷笑来。
“嘿嘿嘿！”
“快跑，再快点跑啊……哈哈哈……”
锵啷啷。
就在弯刀眼看着，将要抹上小女孩脖子的时候。
一支箭矢没有任何征兆的疾射过来。
直接就将那蛮夷手里的弯刀，给射落在地上。
“啊？”
蛮夷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吓得大惊。
连忙抬头向着远处黑暗中看去。
下一刻。
一阵马蹄之音传来。
“蛮夷！”
“受死！”
嗡！
就见一人直接狂奔而出，手里的斧子向着那蛮夷的身上狠狠砍了过去。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让这蛮夷完全都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
当他真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斧子已经挂着呼呼的风声来到他的面前。
“啊？”
噗呲！
鲜血喷溅，尸体直接就跌落战马之下。
很快，地面就被殷红。
远处的其余蛮夷，也被这发生的一幕给惊呆了。
他们谁都不曾想到，竟然还会有人，出现在这个村子里……
而等他们明白过来凝神去看的时候。
就见一个白发老将，手里提着一把正在滴血的斧子。
目光中，闪烁着冰寒之色。
“爷爷……呜呜呜，爹娘他们，他们已经被那些坏人给，给杀死啦……”
小女孩跑到那老将的战马前。
眼睛早就已经哭得红肿。
“娃娃，不要看，继续往前面跑，跑得越远越好！”
“去吧！”
老将对小女孩轻轻说道。
闻言，那小女孩轻轻点头，继续向着黑暗里跑了过去。
她不敢回头去看。
因为她知道，爹娘的尸体就在身后。
更有那些杀人不眨眼的蛮夷，都在虎视眈眈……
她心里牢记爹娘临死之前说的话，要她一直跑下去。
跑到一个安全的地方，重新的生活……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直到小女孩的身影渐渐被黑暗吞噬。
那老将才回过头，怒视着不远处那十几个蛮夷。
“嘁！哪里来的老头儿？”
“竟然还跑到这里送死？兄弟们，一块上，宰了这老家伙！”
十几个蛮夷全都已经骑上战马。
手里的弯刀，闪烁着阵阵的寒光。
他们伸出猩红的舌头，给人一种嗜血的狰狞感觉。
轰轰轰！
很快，十余匹战马直奔着那老将，飞奔而来。
老将眼中冰寒，全无丝毫惧意。
手中的斧子稍稍一拧。
冷冷说道：“尔等蛮夷，残杀我大唐百姓，今日岂能留尔等？”
话音落。
就见他也催动**战马。
迎着那十几个蛮夷，也扑了上去。
一时间。
刀光斧影，血光飞溅。
阵阵惨叫之音，不绝于耳的传来。
只眨眼的工夫。
十几个蛮夷，就纷纷都被斩落马下……
老将看着面前这十几具尸体，眼中仍旧冰寒。
仰头望着近前的村落。
这里早就已经化作一片火海。
大火吞噬着这里的每一个人，更有那些蛮夷不时从火光前穿过。
时不时，都有幸存的百姓，被砍杀当场。
这哪里还是什么村子，简直就是一片人间的地狱景象……
“嗯？”
“那里竟然还有人！”
“快，快过去，杀了他！”
而就在这个时候。
从不远处，传来几个蛮夷说话的声音。
他们似乎也都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个老将。
顷刻间。
数百个蛮夷都来到这里。
当他们看见地上，那老将身旁十几具尸体的时候。
更让他们勃然大怒。
老将没有丝毫恐惧，怒视着面前这些蛮夷，眼中血丝密布。
“尔等蛮夷，犯我大唐疆土，滥杀无辜的百姓！”
“今日，我们岂能留尔等存活于世？”
“你们全都该死……”
当老将话音落下以后。
对面那数百蛮夷，眼中怒火中烧。
“哼！”
“死到临头，竟然还敢大言不惭？”
“儿郎们，杀了这个老家伙！”
顿时，那数百蛮夷纷纷举起手里的弯刀，就要向着那老将扑上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轰轰的巨响，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这些蛮夷全都惊慌了。
向着远处黑暗中凝望。
渐渐地。
一匹匹战马，相继出现在他们视线之中。
一个……
五个……
十个……
百个……
直到最后，他们也都已经数不清楚了。
当这些人出现在火光照映之下时。
可见他们的头上，也皆都双鬓斑白。
尽管都是半百的老人，可眼中杀意浓烈，让人不寒而栗。
为首一人，手持虎头枪。
脸上面无表情，冰冷无比。
凝视着对面那数百蛮夷，冷冷说道：“杀！”
当‘杀’字刚刚落下。
数不清的老兵们，纷纷向着那些蛮夷扑了上去。
这些人就仿佛是下山猛虎一般。
戎马半生的他们。
在战场上的经验无比丰富。
面对这种小规模的蛮夷，完全不在话下。
就在那些蛮夷惶恐之中。
很快，就被这些白发老兵给直接吞没了。
惨叫之音。
在村子里传出老远去。
数百蛮夷，一个都不少。
全部都被相继斩杀。
鲜血将土地给殷红，一具具尸体堆积成一座小山。
望着这些尸体，以及化作火海的村落。
秦韦脸上没有一丝喜悦。
更多的，则是仇恨。
十几年来蛮夷屡屡进犯大唐，挑起争端。
而真正受苦之人，是这些无辜的百姓。
之前突厥南下。
就有多少百姓惨死在那弯刀之下？
而今，这些薛延陀部落的人，又将历史重演。
秦韦岂能不恨？
“老武！”
“老林！”
“搜，搜遍整个村子，也不能漏下一个蛮夷！”
“找到他们，一个不留，全部都给杀光……”
“喏！”
武奎和林胜两人连忙躬身施礼。
各自带着人，向着被大火吞没的村落，策马而去。
夜幕笼罩着整个北疆大地。
星光下。
千余骑兵沿着官道，一路狂奔而过。
当他们跑到一处山坡处的时候，才渐渐停歇下来。
“大哥！”
“咱们这都追了一天一夜了！”
“都未曾追上爹他们……该不会是这会儿，他们已经抵达定州城了吧？”一人眉头紧锁的说道。
“不会！”
另外一人摇摇头。
“爹带着那些老兵们，脚程自然比不上咱们！”
“就算是他们星夜兼程，这会儿也不可能抵达定州！”
“或许，他们去走了小路？”
这两个人正是从青州追出来的秦胜武、秦胜文兄弟。
临行之前，秦胜武找到刘刺史。
并且将他要前往定州救援之事说了一遍。
让他大感预料之外的是……刘尚杰竟然没有阻止。
反而还极力的赞成。
于是，他们这才带着千余骑离开青州。
快马加鞭的向着这里追过来。
结果，跑了大半天。
这会儿都已经是深夜了，也未曾发现秦松还有那些老兵的下落。
“小路？”
“这里去定州还有其他的路？”秦胜文满脸惊愕。
“当然有……只不过那条小路，很少有人知晓！”
“从那里走去定州，可以缩短距离，节省时辰！”
“咱们一路追过来，都不曾遇见爹他们！”
“我猜，或许他们已经从小路走了！”秦胜武连忙说道。
“那怎么办？大哥，要不咱们也该走小路？”
“争取在抵达定州之前，跟爹汇合？”
“嗯，也只好如此了！”
“咱们走！”
于是，就见兄弟两人，带着千余骑。
纷纷调转方向，直奔着另外一条小路跑了过去。
可他们又哪里知道。
只要在往前走一会儿，就可以遇见那火光通天的村落。
而此刻。
秦韦还有那些老兵们正在这里驻扎歇息。
折腾一个晚上。
这些老兵们全都疲惫不已。
当他们将整个村子都给搜找一遍，确认再无一个蛮夷遗漏以后。
就在这里驻扎下来……
几十个幸存的百姓，跟秦韦还有武奎他们坐在一块。
他们全部都是这个村子里的村民。
数百人。
一夜之间，就只剩下他们这几十个人。
“老将军……你们这是欲往何处啊？”一个中年男子双眼红肿。
他的父母还有妻儿。
全都在刚刚，惨死于蛮夷的刀下。
秦韦叹息着摇摇头，目光看向夜空的另一边。
“定州！”
“什么？你们要去定州城？”
“那里可是个凶险之地……”
旁边又有一个百姓，满脸惊愕的说道。
“哦？”
“怎么说？”
秦韦略显惊讶的询问道。
“唉，你们有所不知，如今那定州城，到处都是蛮夷！”
“没错，这几日里，到处的蛮夷全都跑到定州去了，也不知他们到那里是做什么！”
几个百姓纷纷开口说道。
闻言。
秦韦和武奎、林胜他们互相看了一眼。
心里更加可以确认。
李世民他现在，就被困于定州城。
而那些蛮夷去那里，所图谋的正是李二陛下……
“哼！”
“那正好，咱们就是杀蛮夷的……他们去哪里，咱们就杀到哪里！”武奎愤怒的说道。
“这……老将军！”
“你们还是听我一句劝吧！”
“这些蛮夷生性暴戾，杀人不眨眼！”
“而老将军你们……多是些头发花白之人，真去了那定州，我怕……”
一个中年男子满脸担忧的说道。
秦韦的队伍里。
有好几千人都是白发老兵。
真要跟那些蛮夷相杀……又能有几人可以活着回来？
结果。
当他这话才刚刚落下。
武奎两眼一瞪。
“哼！”
“小子，莫非你瞧不上我们这些老家伙不成？”
“啊？这……不敢不敢！”
“我们哪里敢有此想法，只是那定州凶险，不愿让老将军们前往！”中年男子被吓得脸色大变，连忙摇头解释。
“老武！”
秦韦冷冷的说话了。
“你这臭脾气，也该收敛收敛了！”
“他们也都是好意，你何至于发火？”
“不过……定州之行，我们非去不可！”
“就算明明知道那里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要闯上一闯！”
闻言。
这些百姓全都眉头紧锁起来。
秦韦轻轻叹息。
“吾等身为汉家男儿，岂能有贪生怕死之理？”
“如今蛮夷进犯，百姓民不聊生！”
“汉土之上，又岂容蛮夷肆虐？”
“此一去，纵然是万劫不复，又有何惜？”
“人生自古谁无死！”
“留取丹心照汗青……”
话音落。
这些百姓们，全都神色变幻不定。
且从他们的目光中，更显敬佩之意来。
渐渐的。
就见那中年男子，款款起身。
其余百姓，也都满脸肃穆。
“老将军……”
“听老将军一席话，令我等心中惭愧！”
“更枉活半生！”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壮哉！”
“若老将军不弃，我牛铁锤，愿为老将军鞍前马后，杀蛮夷……”
“老将军，我也愿意一同去杀蛮夷！”
“呜呜呜……老将军，我家中爹娘全都被蛮夷杀了，若是老将军不嫌弃，也带上去吧！”
“老将军……”
顿时。
这些村民之中，一些年轻之人。
纷纷恳求将他们给带上。
秦韦回头望向天边。
就见村中大火，已经渐渐熄灭。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来！
“杀蛮夷？”
“岂容你们想得那么容易？”
“不过，你们的心思，老夫明白！”
“只是活着，要比死可难多了！”
“等你们活明白了，再来找老夫也不迟啊……”
话音落。
他回头看向武奎、林胜他们。
“老武，老林，叫醒老伙计们，咱们该出发了！”
“去定州！”
“喏！”
武奎两人连忙躬身施礼。
片刻后。
三千老兵纷纷醒来，骑上战马。
头也不回，直奔着定州城，扬长而去。
望着他们的背影。
那些百姓们，早已经是双眼泛红。
直到从视线里，消失不见。
他们的眼角，才隐隐溢出眼泪来。
翌日。
定州城。
护城河对岸。
一个身穿异服之人，策马而出。
轻蔑的往城墙上撇了一眼，冷笑着说道：“回去告诉李世民！”
“就说薛延陀可汗夷男乃欲与他对话！”
“让他出城一见！”
话音落。
城墙上一个校尉，连忙转身向着城内跑了回去。
此刻。
李世民和长孙无忌、李道宗他们近乎都一夜未眠。
城外被蛮夷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算是心再大的人，又有谁能真正睡着。
他们正坐在府内商议……
“报！”
“启奏陛下，城外薛延陀的夷男乃，要与陛下对话！”
“嗯？”
当校尉跑进来，将消息传到李世民这里时。
在座众人全都大吃一惊。
蛮夷围城，至今已经过去有五六天了。
期间他们尚未攻城。
也没有人出来说话。
而今日，夷男乃跑了出来，所有人全都相视一眼。
“哼！”
“他奶奶的，想当年那颉利都未曾如此嚣张！”
“他一个什么乃的，竟然也敢出来叫嚣？”
“陛下，尉迟恭请旨，率一队军马杀出城去，生擒那夷男乃！”
尉迟恭脸色一黑。
猛地起身说道。
话音刚落，长孙无忌摇摇头。
“老黑，你莫要冲动，现在还不是与他们交锋的时候！”
“哼，长孙无忌，你这老小子就是胆小怕死！”
“为了自己能活命，躲在这里心甘情愿当个缩头乌龟！”
“我尉迟恭可不怕……”
“敬德！”
不等尉迟老黑说完，李世民便怒斥一声。
顿时，后面的话，被他给硬生生咽回去了。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朕何尝，又不是在等着他们能主动出来说话！”
“或许这也是个机会，且先听听，那夷男乃要说些什么！”
“道宗，敬德，你们随朕一同前往！”
话音刚刚落下。
尉迟恭和李道宗两人，分别起身施礼。
“喏！”
而后，一行人匆匆走出府邸，直奔着城门而去。
…
轰隆隆！
没过多久，厚重的城门被打开。
紧接着。
李世民骑着战马，带着尉迟恭、李道宗还有长孙无忌三人。
从城内走出来。
除此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人。
当护城河对岸的夷男乃看见这一幕。
不免心里暗暗敬佩。
李世民如今身为大唐皇帝。
他的生死，直接关乎着大唐的国脉命运。
而他不但敢出城相见。
且还不带一兵一卒，这是何等的气魄？
“薛延陀可汗，夷男乃，见过大唐皇帝陛下！”
就见夷男乃骑在马背上。
冲着护城河对岸的李世民，深施一礼。
李世民轻轻一笑。
“夷男乃可汗！”
“你这兴师动众，兵困定州城多日！”
“朕实在没想明白，此举究竟所为何事？”
闻言。
夷男乃笑了笑。
“让陛下惊慌了，本可汗今日来此，也是无奈之举啊！”
“若有冲撞之处，还望皇帝陛下能够包容……”
“放屁！”
“夷男乃，少他奶奶的在这说什么风凉话！”
“你要是真想与陛下叙旧，何至于带着十万大军，包围定州城？”
“少假惺惺的说那些客套话，直言吧！”
“要打就打，我尉迟敬德还怕你们不成？”
就在这会儿。
尉迟恭实在是忍不住了。
见那夷男乃如同一个小人嘴脸。
先是带着十余万大军，兵困定州城数日。
结果，今日才跑出来跟李世民说话……显然是另有所图。
尉迟恭是个直性子，实在看不惯夷男乃那小人嘴脸。
被他这么一骂。
夷男乃的脸色也隐隐有些变化。
而李世民、长孙无忌他们也都没有阻止。
或许就是想要看看，那夷男乃究竟想要干什么。
片刻后。
对岸的夷男乃又笑了。
“尉迟将军误会了！”
“正如你所言！”
“若是想要攻城，这小小的定州，只怕不消片刻，就会土崩瓦解！”
“我身后的十万大军，更可直接杀进长安城，夺了你们的大唐天下！”
“而本可汗之所以没这样做，确是想要与皇帝陛下，谈个条件！”
话音落。
李世民眉头一挑，轻笑起来。
“哦？”
“谈条件？”
“那也不用这么大的阵仗吧？”
“也罢，夷男乃首领不妨说来听听，究竟是怎样的条件？”
夷男乃笑了笑。
眼里闪过一道精光。
“简单，我的条件并不过分！”
“其一……将颉利可汗，交换给我，让我将他带回草原上去，任由我处置！”
“其二，还要皇帝陛下一道圣旨，并且昭告天下，承认我夷男乃，是天可汗……”
“其三，我不要求大唐向薛延陀臣服，只要每年进贡……”
“皇帝陛下，以上三点只要全部答应下来！”
“我保证，身后这十万大军，便会立刻撤回草原上去！”
“且从今往后，薛延陀与大唐永结盟好之交！”
“永不侵犯，如何？”
就在夷男乃话音刚落之时。
这回不光是尉迟恭恨得咬牙切齿。
就连李世民、长孙无忌他们，也都脸色凝重无比。
早已猜到夷男乃兵困定州城多日，且都不进攻，绝对是有所图谋。
在他们看来，无非就是要钱要粮，效仿贞观元年之时。
颉利可汗南下，李世民与他签订白马之盟。
谁曾想。
这夷男乃的胃口，竟然比颉利可汗还要大。
竟然想要天可汗的名头。
一旦真昭告天下，那不就等于是大唐都承认夷男乃的地位。
而他们薛延陀，更是要凌驾于所有外邦、部落之上？
到那时，这些外邦之人，或许不会对薛延陀有什么看法。
可绝对会仇视大唐，仇视李世民……
片刻。
李世民脸色阴沉无比。
眼中闪过一抹杀意，说道：“若是朕，对这三个条件，都不应允，又当如何？”
“哈哈哈……”
顿时，夷男乃大笑不止。
当笑声渐渐停下之时，他脸上划过一抹狞笑。
“那就只好，刀兵相见了！”
“皇帝陛下……本可汗给你一日之期，日落之前，若是你还不同意……今夜，我定将血洗定州城，杀光城内所有人！”
丢下这番话。
夷男乃调转马头，向着军营走了回去
“哼！”
“我就说过，那个夷什么乃的，就不是个好东西！”
“看看怎么样，让我说准了吧？”
“陛下，跟他们打吧！”
“如今都让这些蛮夷给欺负到头上了，要是真应允他们那三个条件……”
当李世民等人刚刚回到城里。
尉迟恭就骂骂咧咧一路。
而话还没等他说完，长孙无忌将其给打断了。
“敬德，休要多言，且听我说几句！”
顿时，尉迟恭也不说话了。
“陛下！”
“臣以为，那夷男乃的条件，我们不能答应，也无法答应！”
“一旦答应了他，被外邦人耻笑，且暂且不提！”
“尤其是昭告天下，封他做什么天可汗，势必会让我们大唐，成为众矢之的！”
“嗯！”
“辅机所言有理！”
李世民轻点了点头。
“所以，臣认为，跟他们继续耗下去，能拖一日就拖一日！”
“不应允，也不拒绝！”
“另外在想办法……如今我们被困在定州城里！”
“虽然消息无法送出去，不过，我料长安城里，也已经预料到会有不测！”
“玄龄还有其他大臣们，也不会浑然不觉！”
“相信不日，他们就会派兵前来！”
“等到了那时，我们在绝地反击，不怕薛延陀不破！”
话音落下。
李世民眉头紧锁，思量着长孙无忌说的那些话。
拖延？
他们已经在这里困守五六日了。
今日那夷男乃能主动出来，跟他谈条件。
显然是有些沉不住气。
就算是拖，还能够拖多久？
况且那夷男乃也不是个傻子，他真能让自己一直拖下去？
不等李世民开口说话。
旁边一人，连忙上前躬身施礼。
这个人名叫魏忠，是定州城的刺史。
只见他神色略显凝重的说道：“陛下，齐国公……只怕城外的薛延陀能拖，我们也拖不起了！”
“哦？为何？”李世民回头说道。
“这些年以来，我们大唐常年战乱，百姓民不聊生，且天灾肆虐！”
“各地的粮仓都吃紧，我们定州城也不例外！”
“若是在拖个三五日，或许还不打紧！”
“哪怕是十日八日，也能咬牙坚持一下……可时间一久，城中断粮！”
“不用薛延陀攻城，我们就会自己大乱……”
“嘶！”
闻言。
李世民不免深吸一口气。
身旁的长孙无忌、李道宗还有尉迟恭他们，也都脸色大变。
城中粮食吃紧？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民以食为天，况且还是那些将士？
一旦没有粮食，城中百姓、兵将就会大乱。
就算他们不会引发哗变，也会士气大减。
真等到那个时候。
就如魏忠所言，定州城不攻自破了。
一时间。
将军府里一片沉寂，再无一人说话。
难不成。
这就只有应允夷男乃那三个条件，才能度过此劫了？
许久之后。
李世民眉头紧锁，目光坚毅。
“我泱泱大国，岂能被区区蛮夷，给牵着鼻子走？”
“朕，绝不答应！”
“那夷男乃不是要攻城吗？”
“那就跟他们打！”
“朕，绝不做这辱国之君！”
话音落。
尉迟恭脸上现出大笑之色来。
这一刻，他似乎已经等待很久了。
就等着李世民的一句话。
今日，总算是要开战了，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兴奋。
反观一向心思沉稳的李道宗。
当他听见李世民这番话以后，脸上也现出笑意。
轻轻点头，目光之中闪现出一抹求战之色来。
“魏刺史！”
“城中将士有多少人？”
“回陛下的话，城中将士……不足四千！”
“四千？”
李世民脸色略显凝重。
片刻，他才点点头，说道：“够了，朕当亲自守城，与城外薛延陀，一决高下！”
“李道宗、尉迟敬德听令！”
“末将在！”
两人纷纷起身施礼。
“你二人速速去做准备，将守城所用之物，全部都准备好！”
“一旦开战，寻找合适时机，杀出城去，冲出重围前往长安搬救兵……”
“得令！”
“长孙无忌何在？”
“臣在！”
长孙无忌也连忙走出来，躬身施礼。
“张贴告示于城中，告诉那些百姓们！”
“朕将与他们，共渡难关！”
“城在人在，城破……朕自当与他们……共赴黄泉！”
话音落。
长孙无忌脸色一怔。
眼眶里，闪过一抹水雾来。
片刻，他才轻轻点头，说道：“臣……遵旨！”
当他们全都走出将军府。
李世民一人，站在府门口，仰望着远处天空。
眼神里没有丝毫惧意。
反而更显几分坚定之色。
…
相距定州城数里之外。
千余骑兵，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这里。
正是从青州城追赶过来的秦胜武、秦胜文兄弟两人。
当他们远远看见那乌泱泱，数不胜数的蛮夷时。
兄弟两人，全都脸色大变。
“大哥！”
“看来消息没错！”
“这些蛮夷全都是奔着定州城来的……看来陛下，他确实是被困在这里了！”秦胜文脸色有些凝重的说道。
片刻。
就见秦胜武也点点头。
不过他所关心的，并非是那些蛮夷多少。
而是这里，未曾发现父亲的身影。
甚至连一个白头发的人，都不曾看见。
“没有！”
“这里尚未开战，爹还没有过来！”
“莫非，咱们与爹错开了？”
秦胜武仿佛自言自语一样的说道。
“大哥，会不会是爹已经，进城去了？”
“胡说八道！”
“你也看见了，城外到处都是蛮夷的军营，将定州城给包围个水泄不通！”
“爹莫非是生了双翅，飞进去的不成？”
被秦胜武训斥之后。
秦胜文尴尬的一缩脖，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许久。
秦胜武才说道：“先让将士们歇息吧，走了一日一夜，也都累了！”
“先在这附近等候！”
“我有预感……这里将会有一场大战！
夕阳似血。
染红了天地。
定州城内外弥漫着一股硝烟的味道。
城中百姓人人紧张无比。
他们或是躲在家里，或是站在街头上。
仿佛正在祈求着，这一战，让他们的将士守住定州城。
尽管他们心里都很清楚。
这个愿望，对于他们而言，是何其渺茫？
城中将士只有四千人。
而城外的蛮夷，足有十余万之众。
比例相差如此的悬殊。
就算他们全都不要命的冲上墙头，死守定州城……又真能守得住吗？
城墙上。
李世民身穿铠甲，脸色肃穆。
“皇帝陛下！”
“一日之期到了，太阳眼看着就要落山了！”
“那三个条件，可曾考虑清楚了？”
夷男乃骑着战马，在护城河的对岸。
脸上挂着一抹狞笑。
“朕，已经考虑清楚了！”
“哦？”
“洗耳恭听！”
夷男乃抬起头来，看着城墙上的李世民。
眼中闪过一抹玩味之色。
“你之前所提的三个条件，朕，无一条能答应你！”
“朕身为大唐之君，这泱泱大国，岂能向蛮夷俯首？”
“纵然是粉身碎骨，朕亦不能答应！”
“哼！”
“好……李世民，没想到你竟然会有如此的胆魄！”
“之前反而是我小看你了！”
“既然你不愿答应我的条件，那多说无益，准备开战吧！”
话音落。
夷男乃没有准备继续说下去的心思。
调转马头，直接就回到军营里面去。
没过多久……原本那些都驻守在军营里面的蛮夷。
全都蠢蠢欲动起来。
一队队骑兵，在军营里不断的跑过，扬起大片的灰尘。
更有手持弯刀、盾牌的步兵，向着军营外集结。
显然，夷男乃并非是在说笑。
他是真准备，要攻破定州城了。
“陛下！”
“此战在所难免，臣建议，陛下应当避其锋芒，回到府内！”
“这里，有臣等镇守……”
刺史魏忠连忙躬身施礼说道。
闻言。
李世民摇摇头：“大敌当前，朕，岂能退缩？”
“传旨，让城中将士们，都做好准备！”
“此一战，将关乎着定州城的安危，也关乎着我们所有人的生死！”
“这……喏！”
魏忠脸色稍稍一凝。
片刻，他才连忙躬身施礼。
向着城墙下退去。
不多一会儿，千余弓箭手纷纷跑到城墙上来。
各种守城的工具，也全都一一搬运到这里。
李世民目光凝重的看着城外蛮夷。
直到夕阳渐渐隐落。
忽然，一阵‘呜呜’的号角之音，没有征兆的响起。
顷刻间。
护城河对岸的那些蛮夷们，纷纷动了起来。
只见数不清的蛮夷步兵，将盾牌高高举过头顶。
向着护城河这里，猛冲而来。
“弓箭手准备！”
唰！
千余弓箭手在城墙上。
纷纷张弓搭箭，做好攻击的准备。
眼看着城外的蛮夷。
已经进入射程时。
李世民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之色。
“放！”
嗖！
嗖！
嗖！
漫天的箭矢疾射而下。
仿佛下雨一般，落进蛮夷的军阵之中。
顷刻间。
就有数不清的蛮夷，被纷纷射杀。
大战。
一触即发。
…
“大哥快看，蛮夷攻城了！”
此刻。
相距定州城数里之外。
秦胜武、秦胜文兄弟两人，正在望着远处的定州城。
只见那些蛮夷，仿佛是蚂蚁一样。
向着定州城的城墙、城门扑了上去。
秦胜武眉头紧锁，面色凝重无比。
虽然大战才刚刚开启。
不过，蛮夷的攻势，就带给他们兄弟两人不小的压力。
兵过一万，无边无沿。
兵过十万……
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了。
许久。
两人才从那阵阵的喊杀之音，以及蛮夷的威势之中回过神来。
“大哥，咱们怎么办？”
“是冲下去帮忙，还是……”秦胜文脸色凝重的说道。
定州城里是李世民。
他们不能坐视不理……
可眼前就只有千余人，心里都明白。
一旦冲过去，他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再等等！”
“等爹他们来了再说！”
闻言。
兄弟两人谁都不在说话。
目光望着远处。
心里则早已经慌乱不已了。
…
而谁都不曾想到。
就在这个时候，相距秦胜武和秦胜文兄弟两人不远的地方。
又有一队人悄然而至。
只见一半人，都是年轻的壮年。
而另外的一半人，则都是半百的老兵。
他们全都双鬓半百，脸上布满岁月的皱纹。
尽管年事已高，可双目都炯炯有神。
当他们来到这里，看见远处的蛮夷已经展开进攻。
他们的眼中，全都闪过凛冽的杀意。
“老将军！”
“咱们还是来迟一步啊！”
“那些蛮夷，已经攻城了！”
武奎皱着眉头，看着那人山人海的蛮夷，向着定州城不断扑上去。
脸色有些凝重无比。
秦韦摇摇头，望着远处轻轻说道：“不晚，咱们来的刚刚好！”
“这些蛮夷才刚刚开战不久！”
“城墙上的将士们，也都精力充沛，可以抵御一阵子！”
“嗯？老将军，那还等什么？杀过去吧……”武奎连忙说道。
结果。
当他话音刚刚落下。
秦韦笑了笑。
“急什么？先静观其变，看看从哪里入手才好……”
“这……唉！”
武奎叹息一声。
尽管他的年纪也已经不小了。
可也是个直脾气，火爆的性格。
眼看着城外的那些蛮夷，铺天盖地的向着定州城杀过去。
他恨不得直接冲杀过去。
跟那些蛮夷浴血奋战……
唯有秦韦，显得沉着冷静。
将眼前的局势，给尽收眼底。
心里更是在快速盘算着，这一战……该从哪里入手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