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不可承受之轻二
“哈……哈……哈……”
就像要散尽生命一般,路易十在疯狂地奔跑。
他没有去完全确认真相,他不敢,万一答案真是那样呢?那他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向着郊外狂奔,想要逃离这座城市。脑袋里各种杂乱的思绪涌出来。
是因为这样,所以诗安不想和自己见面吗?
他异常急促地喘气,仿佛肺部留不住一丝氧气。
是因为这样,所以一点都不想和自己有任何身体接触吗?
他闭上眼睛,不管不顾地跑。
是因为这样,才说“怎么办”的吗?
听到躲闪行人发出的尖叫,路易十睁开眼睛。
道路前方有许多行人,他们看到自己的时候纷纷让开,但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惊讶和厌恶,就像看着半年前的自己。
看着他们的眼神,路易十立刻重温了以前的那份耻辱。他那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还十分脆弱的自信心,顿时土崩瓦解。
对啊,像我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真地能和诗安结婚。
未免太可笑,太痴心妄想了吧。
他想要大笑。
路易十继续疯狂地奔跑着,一直跑到街道的尽头,跑到黑暗的尽头……
……
“诗安,为什么不叫住他啊,他肯定误会了。”小惠把诗安扶回床上。
“不要。”诗安紧紧捏着手里的信封,看样子正在难过。“我又没有做错事,是他违反了约定。”
诗安只是去求乔洛特借钱。
“所以这个时候更要说清楚啊。”小惠急忙劝道。
“我不要……他会跑开明明就是因为不信任我。”诗安咬着嘴唇,委屈地说道。
“这个时候更不能赌气啊,打个电话给他吧,我有他的号码。”
“我不要!!”诗安用力拍在被子上,手腕上立刻浮现了新的皮下出血点。
小惠有点愕然地看着诗安。诗安的脸色相比两个月前差了很多,以前红润的脸现在就像是白蜡一样。两个月以来,她看着自己的病情不断恶化,心理压力,以及深度治疗带来的痛苦,都在慢慢侵蚀着她,性格也多少受到了影响。毕竟诗安并不是真的女神,她只是一个花季的少女,只是肉体凡胎。
“抱歉……”诗安没过多久就平静了下来,说道。然后她面向窗外,神情落寂。
“没什么。”小惠说道。
看诗安这么说,就更不能放着他们不管了。
一个误会了,一个在赌气。现在可不是闹情绪的时候啊。接下来的两个月将是两人最重要的两个月,路易十将迎来最终的内院考核,而诗安接受治疗半年了但病情还没有好转,已经确认了要做手术。没有办法凑出手术费的话,病人将转入重症护理病房。从这个月开始,诗安的医疗费用将成倍增加。
这种时候他们更加需要相互支持。
小惠决定去找路易十。在下班后,她先打了个电话给他,但是打不通。
第二天,小惠干脆去路易十家找人,但是他昨晚根本没回家,他母亲也很着急,可是路易十失去联系的时间还没超过四十八小时,就算报警,警察也无法立案。
然后小惠又去问了小狼,小狼表示一无所知,不过之后如果看到路易十会留住他的。
小惠才发现自己在强泽没认识几个人,所以认识的人都要去问问。她甚至又撞着胆子去了夜街找了一次乔洛特,乔洛特也说并不知道路易十的行踪。
电话一直在打,但路易十的手机早变成了关机状态。
路易十就这么人间蒸发了,小惠也没什么办法了。
就在第二天晚上凌晨,路易十出现在了夜街的酒吧里,那是乔洛特的酒吧。
“大哥,外面有个小鬼闹着说要找你。”酒吧办公室内,一个工作人员进来对乔洛特说道。
“小鬼?多大?”乔洛特穿着黑色夹克,在椅子上玩着一把老式火枪。那把枪可不仅仅是观赏品,但是也没有装上火药。
“不大,大概二十吧,喝得烂醉。”
乔洛特心里大概知道了是谁,“是不是一个浅金色头发的?”
“对对对,大哥认识吗?”
乔洛特把枪放回一个木质枪架上,没什么好脸色地说道:“嗯,一个白痴,你去叫几个弟兄过来……”
……
路易十趴在吧台上,脸上红得像能滴出血来。
他不能喝酒。瞎点了两杯鸡尾酒,才喝完就不行了。
“乔洛特在哪里?让他出来!”他大声大叫,周围的客人都看着他,露出看热闹的笑容。
在乔洛特的酒吧闹事,那是在找死。
果然,死神立刻就找上门了。这时乔洛特带着一批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路易十旁边的人纷纷让开。
乔洛特见到路易十正在大喊大叫,走上前二话不说先把一个冰桶扣到他头上。
桶里的冰水冰块瞬间流满路易十全身,路易十冻得一个机灵。
“先让你醒醒酒。把他抓住。”乔洛特一挥手,身后两个壮汉就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路易十的两只胳膊。然后乔洛特把冰桶拿掉。
“清醒点了么?”乔洛特抓着他湿漉漉的头发质问道。“不管是谁,在我酒吧闹事的人从来不会有好下场,从来。”乔洛特在说“从来”这个词时咬字特别重。
但路易十没有管他说什么,只是在喊:“你为什么要给诗安钱?为什么要给诗安钱?”路易十一看到乔洛特,就歇斯底里地试图摆脱束缚,但只是无用功。
然而他很快又悲伤地哭了,“你知不知道我为了她有多辛苦……我好不容易有了希望……”
虽然是喝醉了,但路易十现在的样子实在太难看了,犹如丧家之犬。
乔洛特脸上露出明显的厌恶。
“带走,上车。”他转身跟身后的人说道,一句话都懒得跟路易十说。然后他身后的小弟就拿出黑色透明胶封住了路易十的嘴,然后又用一个黑色蛇皮袋把路易十整个人装了进去。路易十拼命挣扎,但毫无用处。
“抱歉打扰各位了,今晚我请在场每个人喝一杯。”乔洛特大声又不失礼貌地对所有人说道。
“喔!”部分客人发出了欢呼声。
然后乔洛特就黑着脸,领着一群黑衣人走出了酒吧。
他和手下们坐上面包车,而路易十被丢进了尾箱。
汽车发动。
“大哥,老样子?”一般这种情况乔洛特都是把人抓到没人的地方,狠狠修理一顿。然后问出住址,没收钱包,身份证信息也会被登记到黑名单去,确保同样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然而这一次乔洛特摆摆手说道:“不,去民众医院。”
乔洛特一行人来到医院后,把路易十从蛇皮袋里放了出来,但是透明胶没有撕下。路易十就像牲口一样,被蛮横地推着走,就这么被押进了医院。
医院的看门护士看着这一大群像是黑社会的人进来,人都傻了,想上去拦,但是被黑着脸的乔洛特扫了一眼后,就一动也不敢动了。
一群人走进了电梯。
路易十不知道自己前往哪一层,也没有能力干涉他们的行动,只能任他们摆布。
然后他来到一个没有开灯的,一片昏黑,只有月光晒进来的走廊。
诡异的是,这个走廊上传递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厉声尖叫。
只有小惠一个护士守在这一层的外面,他看到乔洛特带着那么多人汹涌而来,也是惊慌失措。但乔洛特对小惠点点头,然后把身后押着的路易十拉了出来。
小惠也懂了,配合地站开在一旁。
路易十被压着跪倒在一个房间附近,两个壮汉一左一右按着他的胳膊,而乔洛特从背后,用穿着皮靴的脚狠狠踩在他的头上,让他的头几乎贴在地上。
“听好了,这是谁的声音?”乔洛特用让人无法违抗的语气说道。
路易十闻言去分辨了一下,房间里传来的……这是……
诗安的声音?
“呜啊——”诗安异常凄厉的喊叫……让路易十忽然出起冷汗。
“再来一个人按住她!千万别让她动!”特别治疗房里,传来医生紧张的声音。
深度治疗,将伴随强烈的痛苦,那种痛苦不是能够忍耐下来的。
“再过一会就好!按稳了!”
走廊里,诗安的哭喊声此起彼伏,难以想象那个美丽的孩子会有这样悲惨的姿态。这让路易十也感觉到了极大的痛苦,他想要堵住耳朵,但是他做不到。
……
“怎么,很惊讶?”乔洛特看着路易十扭曲在一块的脸。
“这样的痛苦,诗安每周都要受一次。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辛苦么?嗯?”乔洛特抬起脚,然后又用力踩了下去。路易十的头重重撞在地板上,但是他毫无怨气。
“我看你那蠢样我就知道你屁都不知道!诗安的病,已经确认要做手术,而在凑出手术费前,她需要大量的钱维持治疗。”
“诗安是个孝顺的孩子,但是她想把希望赌在你身上,所以她求母亲把家里的财产能变卖的都变卖了,你知道这对她来说有多大压力么?如果她最终没能做手术,将会以怎样的心情死去?”
“但换来的钱还是不够撑多久,所以她跑过来找我,跪在我面前求我预支一年的薪水给她,这样她或许能撑到你考进内院。我惜才,难得做了一次善事,你倒好,追求人家结果屁都不懂,还他妈有脸闹?”
路易十双手紧握,指甲扣进了肉里。
“我不知道诗安跟你保留了多少东西,但是你要真关心人家,难道一点细节留意不到吗?”
“你去图书馆查过她的病吗?”
“你有去详细了解过她家的情况吗?”
“你察觉不到她的病在恶化吗?你他妈究竟知道些什么?”
问题一个个冲击着路易十的内心,他的内心因为过于震惊,脸上已经无法做出任何表情。
回忆起来,诗安确实有很多让自己感觉到奇怪的细节,但是自己都没有深究。
诗安的凄厉哭喊一直回荡在走廊,也回荡在路易十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里。
我该死。
有罪。
乔洛特走到路易十面前,蹲下。看到路易十的表情,知道他多少听进去了,撕开了封住他嘴的胶布。
他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他吸了口气,开口后第一句话是:
“请……狠狠地揍我一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