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信
乔洛特心情稍微好了点，不过脸上还是乌云遍布，“废话。我说了在我酒吧闹事的都要付出代价，规矩就是规矩，没人能例外。还用你教我怎么做么？”乔洛特说完就是正反两个耳光抽过去。
路易十一声不吭。
“不过要下手重了，你考试就麻烦了。你要是过不了考试，我借给诗安的钱也白借了，所以剩下的等你考完试再算。”乔洛特说道。
然后他又从路易十身上搜出钱包，把里面的钱拿走了。“这点钱，还不够两杯酒的。你知道我今晚要亏多少吗？”乔洛特捏着钱说道。
路易十摇摇头。
乔洛特要请人全场一杯可是大出血，一般都是从闹事的人手里勒索回来的。
不过这次乔洛特没多计较，他把路易十的钱包拍在路易十头上。“这笔账也是以后再算。”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之前的恼怒。
然后他跟手下们说道：“走吧，估计医院保安也快上来了。”
乔洛特再次对小惠点头表示失礼，然后就从路易十身旁走过，领着人进电梯了。
在电梯里，他的手下对他说道：“大哥，希望那小子不要辜负你的一番好意。”如此从轻发落，他们也看出来了。
“呵，我只是不想让借出去的钱打水漂，我们又不是开善堂的。”乔洛特拿出打火机和烟。
嘴角微微扬起。
……
“还好吧？”小惠走过去扶起路易十。
“我没事……这是我活该……”路易十摇头说道。
他没受什么伤，但是表情特别难看，因为特别治疗房的治疗还在继续进行。
这对路易十是一种莫大的折磨，他感觉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小惠看上去也感到不舒服，不过好像较为习惯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决定换个地方说话。
他们来到了安全通道，也就是步梯通道里。
“你早就知道了吗？”路易十指诗安的治疗痛苦。
“嗯……对不起，诗安让我绝对不能告诉你……”
“不……”路易十感觉更加愧疚了，“都是我的错。还给你添麻烦了。”
小惠微微笑了笑，“没什么，不过你还是赶快回家吧……你家人也在担心你。这里我会看着，诗安不会有事的。”
“嗯，不过等一下，我想写点东西给诗安。你可以帮我转交给她吗？”
小惠马上将自己的记事本和笔递给路易十，“当然可以，诗安会很高兴的。”
路易十用步梯的扶手作垫，在不太明亮的楼道灯光下，快速写了一封短信，然后将那张纸撕下，叠好交给小惠。“小惠，谢谢你！”
“不客气，快回去吧。”小惠收好，微笑着说道。
“嗯！”路易十转身，快步下楼了。
路易十在出医院前，去了趟洗手间。
他来到洗手盆前，将手指伸进嘴里，抠喉，把肚子里剩下的酒呕了出来，随即他用冷水洗了把脸，大脑清醒了不少。
镜子里，他的样子像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夜晚悬月高挂。
路易十步行回到家中，进入家门时，他没有犹豫，这是必须要面对的事。
来到大厅时，大厅的灯还亮着，父母竟然都还没睡，正坐在沙发上。
路易十看到这一幕，心里感到内疚。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他直接道歉。
母亲安娜看到路易十身上湿漉漉的，又像是喝了酒的样子，立刻站了起来，正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父亲说话了。“安娜，你先回房间吧。”
母亲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路易十，几次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地进了房间。
大厅里就剩下路易十和父亲两人。
“坐吧。”父亲看着他说道。“把湿了的衣服脱了。”
路易十把外套脱下，坐在了侧边的沙发上。
他坐下就开始说道：“对不起，我没跟你们商量，就擅自改了专业，但是……”
“其实，”父亲打断道，“从你某天起来，眼神变得不一样，我就有所察觉了。”父亲拿出一张成绩单，那上面有路易十这几个月以来的成绩。“看样子是找到名师了啊。”父亲微笑着说。
路易十感到惊讶地看着那张成绩单，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嗯。”
父亲把成绩单放下，“好了，我和你妈谈过了，人各有有志，你决定了自己想做的事，那很好。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需要父母允许的事情，你也不小了，能够自己负责。但是你妈还需要一点时间接受。”
“那……就是不用让我改专业了？”
父亲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嗯，我说了，你自己做主就好，这是你的人生。坦白说我曾经担心你会成为个废人，现在倒是比较放心了。”
“唔……”路易十咽了咽口水。看来父亲还知道自己以前的处境。
“……有些东西，只能靠自身实力来让他人承认，父母帮不了你，你懂吧？”父亲重新戴上眼镜。
“嗯。”路易十并没有迁怨父母的想法。
“是想进入内院？”
“是。”
“那就全力去做吧。”父亲站起身，从衣服里拿出一封信。“这是洛克留给你的。”父亲将信放在茶几上。
“洛克？”
“恩，看完早点睡。”父亲没有进一步解释，说完也走进房间了。
路易十看着茶几上的信，一时竟觉得很不真实，就像一个死去的灵魂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洛克……”路易十拿起了那封信。
信没有拆封过。
信封表面上写着：“叔叔，如果路易十正式决定成为一个军人，请将这封信交给他。”
路易十心中那种崇拜而柔软的感情被唤起了。不知道洛克会对自己说什么，但这是他对自己最后的留言了。
他珍重地拆开洛克给自己的最后信件。
熟悉的笔迹展现在眼前。
我的兄弟路易十：
我相信，你一定会打开这封信的。
在我死后，你一定会经历很多困难吧。很抱歉，我不能够陪你一起经历这些困难。
但这时的你，肯定已经成长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男人了吧，我为你骄傲。
想必你已在困难中学会了很多应对困难的方法，而我的笔记里已经记载了我所有的学习方法，并没有什么可以再教给你的了。这封信是想告诉你，关于我的死。
毕竟我是经常跟你说大道理的兄长，这样离去，我想你一定会想不通，会在心中留有缔结，或许还会进而质疑人生。
那将是非常危险的事。在战场上，内心的力量往往是决定生死的力量，而我希望自己能成为引领你走向生的那一部分。
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的死亡，并不是草率的轻生，而是基于信念的一种选择。
下位截瘫后，我未来的生活完全能够预测，生命中很难再有惊喜，而那样的未来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期盼的地方了。
我能想象到我通过最大努力后所能得到的一切，以及其不可超越之极限。终其一生，我也不会过上我想要的生活，只会在昏碌无望中无限地轮回。
这样活着，实在太过苍白。
如果说非要有一个活下去的理由，那么就是对家庭的责任。但是我这样一个废人，对于家里的经济也只会有所拖累罢了，而平日生活上也要不停麻烦两亲，因为我尾椎神经也受到严重损伤，不能安装机械义肢，所以我甚至不能自己去上厕所。他们将会一辈子为我操心。
我离去后，我家人的生活质量一定会有所改善，而他们心灵所受的痛苦，一定会慢慢被时间抚平。
不过，这还是自私的，我承认，但我想体面地活着。
路易十，我相信我的人生已经到达过我能够达到的最高点，所以并没有什么值得愤恨和悲悔的。我写下这封信时的心情，只有平静。
我努力了，但我人生的可能性已经可以看到终点，所以我决定到此为止。
但路易十，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无限的可能性等着你去实现。
我希望你能怀揣梦想，去忍，去拼，去哭，去笑，去失去，去得到，去爱……
去代替我，看看更高的地方有什么。
请加油。
致以最衷心的祝福。
你的不成器的哥哥，洛克。
看完信后，路易十把大厅里的灯关上了，然后又坐回沙发上。
黑暗中，他独自坐了很久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
……
屋外传来秋风声，庭院里的老叶飘落在地。
——它们回归了根土，化作营养，撑起了来年生命的成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