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关系由心动开始，但若想维持下去，需要比感觉更深刻的东西。
——凌晓沫
下了车，宇枫匆忙跑向广场，他没看交通灯，险些被一辆面包车给蹭到，司机摇下车窗，狠狠地骂了两句。
广场上并没有小沫的身影。
就在宇枫怀疑小沫已经生气离开的时候，他注意到不远处的长椅上，有个人正向自己招手。
宇枫吃了一惊。
万年运动服不离身的小沫，居然换了身装扮。
她身穿JK制服款式的白衬衫和深蓝色宽吊带连衣裙，腿上是黑色过膝袜，脚穿制服鞋，整体风格跟林妙妙的有些相似，但又不尽相同。
短发的小沫，安静地坐在长椅上，那是宇枫做梦都想象不到的样子，他的心里，瞬间涌起一种奇妙的感觉。
“抱歉，迟到了，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JK，绝对领域，听说对大多数男生都很有效。”
“……”
“而且，根据控制变量法，我需要尽可能消除因外表差异造成的主观偏差。”
“是针对林妙妙？”
“可以这样理解。”小沫说，又补充道，“这身装扮是精确计算过的，符合4:1:2.5的比例，误差不超过15%，当然，关于什么是绝对领域，我还没有找到权威的文献和定义……”
“先别解释这个了，小沫，我想告诉你，我和林妙妙并没有真的在交往，所以你完全没有必要因为这个担心。”
“没有真的在交往，是什么意思呢？”
宇枫只好把事情的经过对小沫讲了一遍。小沫听后，沉思片刻。
“我们来讨论一下吧，”小沫说，“我觉得，交往是一个过程，其目的，是由一个初始状态向目标状态转化。目标状态显而易见，即双方形成了稳定的、紧密的、深度的互恋互慕关系；而枫同学所说的真或假，其实是初始状态的变量之一。”
小沫说着，从身旁的书包里拿出笔记本，唰唰几笔画出一个坐标轴，标记为“感觉坐标系”，又在横轴写上“她”，纵轴写上“你”，然后开始解释。
“交往的关键因素，主要不在于双方是否愿意，而在于彼此的感觉。虽然也有不想交往的情况，但对于抱有好感的对象，人是很难抗拒的，态度往往会在潜移默化中改变。
“在这个感觉坐标系中，负方向是讨厌，零点是无所谓，正方向是喜欢。假设枫同学所说的情况为真，你们关系的起点可能在原点附近，但据我观察，已经有随时间向第一象限运动的趋势了。这种情况相当危险。”
宇枫虽然很耐心地听着，但中间产生了数学老师在讲课的幻视感，因此溜了号，听得似懂非懂，只好说：“呃。。她说，只是想体验下恋爱的感觉——打个比方，就像过家家。”
“好的，我们再来分析一下，林同学的陈述是否合理。”小沫又开始讲到，“我们分几种情况讨论。”
“情况1：时间t内，存在一个时间点t1，她有了恋爱感。这种情况，约可等同为，她已经喜欢上了你，这就已经不是过家家了。
“情况2：时间t内，不存在这样的时间点t1。这种情况，虽没有产生恋爱感，但存在积极寻求的行为，可以翻译为，她希望对你产生好感。
“我认为，希望对一个人产生好感，从过程上讲，比已经对某人产生了好感还要危险。因为，像林妙妙那样的人，时间t的约束根本不会起作用，假如找不到，她就会一直追求下去。一段没有期限的过家家游戏，在本质上，就已经不是过家家了。”
说完，小沫抬起头，严肃地看着宇枫。
虽然宇枫又溜号了（一度怀疑是物理老师在讲课），但他还是被小沫的自信震慑住了——凌晓沫明明已经摘了眼镜，但他仿佛看到了镜片的反光。
也许是天气的缘故，也许是因为小沫的装扮，总之，一定有什么反常的东西，影响了自己的判断力。
宇枫相信是这样，因为他无言以对了。
“作为多年的同学，我不能坐视不管，我要帮助枫同学。”
“帮我，怎么帮我？跟我交往不成？”
“请听我说完。”小沫说，“方案一，立即与林同学切断联系，但我觉得这对枫同学来说可能很难，因为枫同学一定认为这样做会伤害到她。
“方案二，让我也参与进来，我们三人，一起寻找恋爱的感觉。”
“啊！？”
听了小沫的发言，宇枫整个人都傻在那里。
“我会对过程进行监督、评估和把控，这样对你，对她，对班级，甚至对学校来说，都好。”小沫冷静地说，“当然，对我也……”
说到这里，又突然停下不说了。
“可我怎么感觉怪怪的，这比你昨晚跟我说的还要——呃，怎么说呢——匪夷所思啊。”宇枫茫然道。
“枫同学可能会觉得别扭，但这恰恰说明了，枫同学在潜意识里已经不再把那个女人的提案当成游戏了，这就是她所玩弄的，瞒天过海的把戏。
“请想想看，假如真的只是游戏，两个人、三个人又有什么分别呢？小孩子在玩过家家的时候，是不会有类似背叛的羞耻感的。”
面对小沫有如苏格拉底附体般的雄辩发言，宇枫的智商却不在线，找不出破绽。他能做的，只有沉默。
“所以说，枫同学接受我的建议了？”小沫问。
“可是……”
“不用为难，只要枫同学同意，我亲自去跟那个女人谈判。”
说着，小沫拿出手机，快速按起号码。她从不使用通讯录，而是习惯把所有电话都记在脑子里。
“等等，小沫怎么会有她的号码呢？”
“我在老师们的通讯录上查到的。”
小沫是优等生，又是班长兼学习委员，恐怕这就是所谓的利用职务之便吧。
很快，电话接通了，小沫瞄了宇枫一眼，快步向远处走去。
宇枫不知道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他焦急地等待着，心情挺复杂，觉得似乎出卖了林妙妙，也对不起小沫。
大概十分钟后，小沫回来了。
“抱歉，她说想跟我单独见个面，枫同学就请回吧，辛苦了。”
说罢，小沫收拾好东西，背起书包，往图书馆走去。
回到家，已经四点了，宇枫饿得不行，吃了一大把饼干，然后爬上床睡了一觉。
六点，母亲招呼他吃饭，宇枫不想吃，摇摇头，继续躺在床上，仰面朝天。
不知道她们谈判的结果怎样呢？宇枫想，他突然觉得很烦，于是拿起手机，漫无目的的刷起论坛和视频。
刷着刷着，叮铃一声，宇枫被拉进一个群，名称是课外活动兴趣小组，仔细一看，管理员是小沫，还有林妙妙。
小沫先发了一段话：“经与林同学讨论，建议对原计划做如下修订：（1）原定枫同学与林同学每周共进午餐两次，现修改为，每周与林同学一次，与我一次；（2）原定枫同学与林同学每周约会半日，现修改为，单周与林同学半日，双周与我半日；（3）取消关于日常活动的要求，节日活动一事一议；（4）为确保有所收获，每周增加一次集中交流，由各位同学分别汇报心得体会与阶段成果，原则上不少于10分钟；（5）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体验过程中，绝不允许有超越界限的身体接触。以上，请两位同学阅知，并给出意见。”
宇枫还没读完，林妙妙就回到：“同意。”
似乎付出的时间并没有增加太多，宇枫琢磨，她们两个人好不容易达成一致，自己再去多嘴，没准会惹出麻烦，不如先答应下来，见机行事。
于是，他也同意了，只是隐约觉得别扭，好像自己作为活动的核心人物，竟没什么存在感，净受别人摆布了。
周日，余洋向宇枫求助，希望他把写好的卷子拍照发给自己，宇枫也没写，干脆拍了两张白卷，又随手发了个德丽傻表情包。
因为林妙妙的骚扰，宇枫已经三天没登录游戏了，想到那些错过的奖励，感觉就像损失了一个亿。
一进游戏，就收到了霜莳发来的消息。
霜莳：几天没见，还以为你要退游（⊙﹏⊙）
宇枫：哪有，就算退游，我也会提前告诉会长的。
霜莳：谢谢。跟那个女生聊得怎么样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宇枫：不要胡思乱想啊！
（宇枫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告诉霜莳）
霜莳：现实版恋爱研究所？需要营养快线吗？包邮哦。毕竟人数增加了，怕你吃不消。
宇枫：不必，谢了！
霜莳：开个玩笑，不过你好像很受欢迎啊。
宇枫：我倒是希望自己不受欢迎才好。
霜莳：别这么说，人与人的缘分多半是命中注定的，求之不得，想断也不能，好好享受就是了。
（宇枫正想着该回些什么，霜莳又发来一条消息）
霜莳：现充可以有，但要是因此冷落了二次元的老婆们，就是罪过！好好准备下，冲起来吧，为了新角色和联动周边！！！
宇枫：联动，那又是啥？
霜莳：没看新闻公告？下周去XX买定制套餐，可以抽角色卡、服装、勋章、钥匙链、笔记本，还有盒蛋跟等身抱枕呢。
宇枫：一定很贵吧？
霜莳：还好啦，A套餐68，B套餐88，C套餐128，只想入虚拟物品的话，选A就可以了。
（宇枫算了算，这个月的零用钱，充值、打车、吃饭，借给余洋要不回来的坏账，还有之前从母亲那临时挪用仍未归还的外债，他的财政已成赤字，经济状况堪忧）
宇枫：唉，我是不行了，祝会长欧气满满吧。
霜莳：谢喽，不聊了，去做任务了。
关掉聊天窗口，宇枫也滚去做任务，刷着刷着，一个疑问忽然冒了出来：这游戏究竟是哪里吸引自己呢？
的确，模型精美、立绘漂亮、配音好听，加上人物众多、时装丰富，一上线就吸引了大量玩家。但就玩法本身而言，仍然是无聊副本的堆砌，根本谈不上什么乐趣可言。
入坑以来，宇枫都是为了奖励而肝，最狂热的时候，凡是白嫖的东西，他一个都不肯放过，最后弄得身心俱疲，比上课都累。
那一刻，宇枫悟出一个道理：游戏像生活，生活像游戏，都是无聊、琐碎和重复的。
如此看来，这款游戏的设计理念还真是上升到了哲学高度，因为它揭露了生活的本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