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场战争，犹豫心软就输了。
——林妙妙
小沫的未来，应该属于C9高校、优秀的科研院所或者世界500强企业，只有那样的地方，才是与她相称的舞台。
她的心意宇枫明白，可是他不能回应，因为他不确信那是不是自己的路——如果抱着轻率的态度答应下来，不但会伤害到小沫，也是对人生的不负责。
但小沫的确打动了宇枫。
一个女生，四年时间，默默地关注着他、仰慕着他。
毕竟，人非草木。
宇枫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终于在IM上留下这样一段话：“对不起，小沫，让你失望了。我很感动，也很感激，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能敷衍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轨迹，也许我就是个开口向下的二次曲线，初中时期已经是顶点了，但你不一样，你是对数，有着无穷的空间。也许我们不会有交点，但我绝不会因此而感到遗憾，我会仰望着小沫同学，就像你曾经仰望过我一样。我相信，小沫同学的未来，一定会更加光明和闪耀。”
消息刚发出去，宇枫就想撤回来，可还是狠下心没撤。他很想知道小沫的想法，又害怕看到她的回信，一番挣扎，索性关掉了手机。
他需要休息了，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翌日清晨，宇枫早早醒了，看闹钟还不到五点，可闭上眼又睡不着。他打开手机，犹豫着点开IM软件，随即松了口气——没有小沫的回复。
当宇枫踏进校门的时候，校园还很安静，只有体育生们进行晨间训练的跑步声和口哨声。教室门没开，他已经很久没这么早来学校了。宇枫对自己说，是因为起得早无事可做，其实他只是想抢在小沫前面，避开需要主动打招呼的场合。
通常，越是人们极力避免的事情，就越是有可能发生。这次也不例外，第二个来到教室的人，是小沫。
“早啊。”宇枫想尽量表现得自然些，可声音听上去却紧巴巴的。
“早上好，枫同学。”小沫答道，同时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教室门，将木块卡在门轴处，以使门保持常开的状态。做完这些，她又将窗子一一打开，通风换气。
“我来帮你吧。”宇枫道。
“谢谢。”小沫说，“枫同学的消息我已经读过了。是我不对，给了枫同学压力。昨天的事，希望枫同学不要放在心上。我相信，枫同学初中时的成绩，只是极值，绝非顶点。但是，正如直线有不同的斜率，曲线有不同的形状，每个人也都有各自的步调。所以，枫同学只要按照自己的步调前进就好了，如果需要，我随时都可以提供帮助——啊，不对，枫同学是不需要我帮助的，我太自以为是了。我期待着，能再一次跟在枫同学后面，仰望着枫同学，追赶着枫同学的那一天。”
说完，小沫淡淡一笑，回到座位上去了。
早自习期间，宇枫望着小沫的背影，琢磨着她的话。也许，从现在开始努力也不晚，可努力之后呢？高考就像一层雾，背后是他看不透的未来，这种感觉，让他觉得不踏实。
“我说，做人不能太贪心了，”余洋抻长脖子凑过来，在宇枫耳边悄声道，“我看她是真挺关心你，人家都做到这儿份上了，你还有什么不满的呀，赶紧答应得了。”
“别捣乱，你懂什么。”
“那个林妙妙吧，是，会玩会打扮，看上去挺有魅力，可像她那样的女生，一般人可消受不起呀。”
“都说了，让你别捣乱了！”宇枫突然嚷了一句，惹得同学纷纷侧目，余洋惊得笔差点儿没掉地上。他看看宇枫，摇头叹气：“行吧，真是服你了，你这种人啊，注孤生。”
吃过午餐，宇枫跟林妙妙在公园里晒太阳。据林妙妙讲，对哺乳动物而言，充分的光照对身体大有好处。
“哼哼，原来是回忆杀呀。”听了宇枫描述的、跟小沫共进午餐的经过，林妙妙笑了，自言自语。宇枫突然插了一句：“这个体验游戏，我看还是算了吧。”
“什么，算了？你不会这么没契约精神吧？整个一中都在传我们交往的事儿，你这样做让我很没面子诶。”林妙妙转过头，瞪大眼睛看宇枫。
“起初不觉得怎样，可现在我意识到危险了，搞不好会出事的。”
“已经启程的航班，会因为你说后悔而中途迫降？已经出土的幼苗，会因为你说后悔而变回种子？拜托，请你成熟点儿好不好——况且，你以为现在停下来，大家就能相安无事吗？”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家里人已经知道，我有男朋友了。”
“什么？你不会疯了吧？这种事告诉父母？你凭什么擅自做决定啊！”宇枫又惊又气。
“不是我说的，是有老师跟我爸妈打小报告。”林妙妙淡淡地说，又吸了一口双手捧着的酸奶。
“那你可以否认啊，解释清楚不就好了。”
“不，”林妙妙突很傲娇地仰起头，“我偏要让他们知道。”
“大小姐……”宇枫捂着额头，“你这么玩是要害死我吗，要是老师也通知我爸妈，或者你爸妈找我爸妈告状，那我就死定了！”
“这会儿已经都知道了吧？”林妙妙晃荡着双腿，明明是坐在长椅上，却像荡秋千似的。
“啊？谁知道了？”
“你父母啊，据说老师打小报告还是上午的事儿，现在都已经中午了，所以……”
林妙妙正说着，宇枫的手机突然响了，低头一看，是老妈。他赶紧接起电话，果然是这个事儿，他老妈先是旁敲侧击，又说怪不得他最近总是魂不守舍的，最后干脆数落起来，说什么快高三了，玩心还这么大，而且还影响人家女同学……
就在宇枫耐着性子等待时机解释的时候，林妙妙显得特别高兴，吸着酸奶，笑呵呵地听着，好像跟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似的。
“妈，不是这样的，这里有误会……”
“阿姨，就是这样的，我可喜欢宇枫同学了！”
林妙妙突然冲着话筒大声喊叫，宇枫急得赶紧去捂林妙妙的嘴，结果塑料椅子太滑，一个不小心，直接扑倒在林妙妙大腿上。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林妙妙“呀”的一声叫了出来，她手中的酸奶也洒了，弄脏了宇枫的上衣，还有她自己的裙子。
然后，整个世界清净了……
“想不到你还挺大胆的。”林妙妙说。
“你还说我。”宇枫闷闷不乐。
“快想办法把衣服弄干净吧，凭我对老黄的了解，下午就得请你家长。”
两人借用公园的小水池，赶紧搓洗衣服，忙活了一中午。
果然，下午的自习课，宇枫被叫去了教导处，他到的时候发现母亲已经在那儿了，就坐在沙发上，神情严肃，目光中透着担忧。
“您儿子和林妙妙同学的事情，确实在校内造成了不良影响，如今社交网络这么发达，要是处理不当，会影响到孩子的未来。
“早恋这种现象虽然屡见不鲜，但在一中还是比较罕见的，再说现在快高三了，要不及时制止，危害可能会更大——当然，学校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大，所以请您来商量一下，看看该怎么办合适。”
教导主任老黄说着，往嘴里送了口茶水，宇枫母亲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目前这个情况，学校也会考虑最大限度地去保护学生，您看，是不是让您儿子写一份书面材料，把事情的经过解释澄清一下，压住校内的传闻——对方毕竟是女生，敏感，造成的压力也更大，如果放任谣言继续传播发酵，有可能会引发负面事件。一旦到了那个地步，对您儿子，对学校，都没有好处。”
无论跟学生还是家长打交道，老黄都算是一把好手，在学校这么多年，他最感兴趣的还是人：管不听话的学生，吓唬学生的家长，对付跟他争抢资源的同事，以及，讨好对他有用的大人物。老黄显然很得意，自顾自地说个没玩，结果被一个推门而入的学生给打断了，而且还是个女生。
“我看不必了，”林妙妙径直走到他办公桌前，“女生怎么了？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女生就不需要承担责任吗？没错，最近我们是走的比较近，但我有分寸，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哪来的负面事件呢？”
“妈，真的是这样，你要相信我们。”宇枫赶紧插话道。
“还狡辩，人家老师都跟我说了，说你们还在走廊里——唉，这孩子，以前挺听话的，现在怎么学这样……”
宇枫母亲正说着，又来了两个人，虽然办公室的门没关，但领头的女生还是很礼貌地敲了敲门。
“老师，阿姨，我能够证明，枫同学和林同学没有在交往。”
“你是？”宇枫母亲疑惑地看向对方。
“我叫凌晓沫，是枫同学的班长。无论是午休还是活动课，枫同学几乎都待在教室里，根本没有跟林同学单独相处的时间。”
“对，我也可以作证！我是宇枫的同班同学，我叫余洋。阿姨，平时我俩放学都是一起走的，也经常一起玩，所以，在教室外、在校外，宇枫也没有跟林同学单独相处的时间啊。”
老黄听了，一扶眼镜，说道：“不行，你们两个可能是为了包庇他们，不能作数。还有，林妙妙同学，这里暂时没有你的事儿，请你先回去，小沫同学跟余洋同学也是。如果需要，老师会叫你们过来的。”
宇枫觉得不妙，老黄消停了一段时间，这次恐怕真的要下手整人了。
余洋斜眼看小沫，小沫则抿着嘴唇思索，林妙妙吸了口气，打算跟老黄继续争论下去。就在此时，门口出现了一个中年男人的身影。
“黄老师，打扰了，我方便进去吗？”男人的声音从容缓慢，却沉稳有力。
“啊，您怎么来了，快请坐、请坐。”老黄说着，下意识地站起身，整个人看上去都好像小了一圈。
男人迈着大步走进办公室，来到宇枫母亲身边，略微欠了欠身：“实在是抱歉，我是妙妙的父亲，听说女儿又闯了祸，损害了您家孩子的名誉，特意来向您道歉的。”
“啊，哪里话，我们才应该道歉呢，毕竟您家是女孩……”宇枫的母亲见状，慌忙起身。
“不不不，我们家妙妙我很清楚，整天胡闹，没少闯祸。这次的事儿，应该是我们家妙妙搞的恶作剧，连累到了您儿子。”
男人的态度诚恳，林妙妙哼了一声，背过脸去。
“黄老师，我看不如这样吧，孩子们不懂事，就给他们一次机会，从轻处理，说服教育为主。要是您认为有必要严肃处理，那就一起通报处分，绝不偏袒。”
“啊，您别这么说，也许是我们弄错了呢，您也知道，学生们有时候就喜欢传些谣言。您看，我们对待这件事也是很谨慎的，还特意找了学生核实的。”说着，老黄指了指站在一旁的小沫和余洋，“我们一定仔细调查，给您，也给宇枫母亲一个说法，绝不会草率做出决定。”
就这样，早恋事件暂时画上了一个不圆满的句号。
宇枫妈妈跟妙妙父亲客气地寒暄几句，二人又都跟黄老师到了别，先后带着各自的孩子出了办公室。
妙妙父亲看了女儿一眼，语重心长地说：“我和你母亲每天忙忙碌碌，还得为你的事儿操心。事到如今，我们也不求你能像你姐那样，但人做事之前总该好好想想，要对自己负责吧。”说完，他整理下衣服，离开了。
宇枫母亲出了门就喋喋不休，宇枫觉得难堪，拉着母亲出了教学楼，一直送到校门口。当他返回大厅的时候，发现林妙妙还在楼梯口等他。
“老黄那家伙想讨好我爸，看到点儿苗头就上纲上线，想拿你开刀，既保护了我，又可以杀鸡给猴看，想得美！哼哼，说得好听，什么让你先扛下来，你要是真同意了，接着就把责任全往你身上推！他就是这幅德行。”林妙妙解释道。
“那你父亲……”
“老黄哪敢请啊，是我打的电话，不然谁都救不了你。”
“谢、谢谢啊。”宇枫觉得有点儿难为情。
“谢什么呀，我还指望着你陪我完成体验呢，你要是让老黄给弄个停学或者开除学籍之类的，难道我还得跟你私奔不成？”
“咳、咳咳——没想到你父亲还挺开明的。”宇枫急忙岔开话题。
“哼哼，得啦，对外人客气，对自己家人总摆一副官僚的臭脸。”林妙妙说着，不满地皱了皱眉。
“可老黄对你爸好像也不是一般的客气。”
“那当然，一中直接归我爸他们部门管。”
“怪不得。”宇枫叹道，有些人还真是现实得很单纯。
“成年人的世界喽——我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个。”林妙妙说着，用脚踢了一下楼梯栏杆，“唉，也别傻站着了，跟我出去转转？”
“不好意思，枫同学是打算回去上自习的。”
两人徇声看去，是小沫，从走廊另一侧走来了。
“嗯，我还是回教室吧。”宇枫道。
小沫撇开宇枫，径直来到林妙妙跟前，说道：“这次虽然没有出事，但必须引以为戒，林同学与枫同学已经排期的午餐暂停一次，以示警告。”
“无所谓喽，一次午餐而已，算不了什么，我会找机会补回来，”林妙妙耸耸肩，“不过今天我可是大有收获哦，你不想听？”
小沫没吭声，但从她眼中看到的，是质询。
林妙妙见了，故意磨磨蹭蹭，先是拉了拉蝴蝶结，又摸了摸裙子，接着又去弄耳环，折腾了一圈，才开口道：“我呀，今天体会到了被人枕在膝盖上的感觉——怎么说呢，痒痒的，暖暖的……”
“是么，”小沫冷冷地打断她，“真有趣，下次我也试试吧。”
回到班级，余洋正站在门外，宇枫再次向小沫跟余洋道谢。
余洋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这都是班长的功劳，是她无意间听到了消息，才拉上我一起去替你解围的。”
“谢谢你，小沫。”宇枫说着，深深鞠了一躬。
“那个女人就是这样，总是给周围人添麻烦。枫同学的性格太温和了，不擅长拒绝别人，跟她往来的时候，务必注意保护自己，多加小心。”
“嗯，我会注意的，谢谢你。”
小沫向教室走去，中途又突然回头，很认真地对宇枫说：“我不相信枫同学会喜欢膝枕那种轻浮的东西，一定是中了那个女人的诡计——但假如枫同学因为好奇而希望尝试的话，我会让枫同学体验到什么才是真正的膝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