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现实，难道不是吗？只不过人们喜欢美化它罢了。
——霜莳
周日，按照约定，是宇枫跟霜莳“约会”的日子。
如果说跟小沫、妙妙还勉强有点儿过家家的意思，跟这位不怎么熟悉的神秘网友结伴去寻找“恋爱”，怎么说都很不可思议。
“我想去漫展。”霜莳的要求简单直接。
自从讨论过人生问题后，一直都没再上线的她，突然在周六晚上给宇枫发了条信息。
宇枫答应了，虽然他多少看过些漫画，但还不能算是真正的二次元——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早上八点，两人在地铁站碰面。
宇枫身穿T恤长裤，脸上蒙了个大大的口罩（因为不好意思），身后还背了个30升的户外背包——那是为了给同伴存放各种周边用的。
霜莳呢，换了身酒红色LO装，配上阳伞手包，还穿了裙撑。天气挺热，但她的神情镇定自若，脸上连一滴汗珠都没有。
地铁上，宇枫警惕地留意着出没于同伴身边的可疑人物，因为他听说过，有些素质低下的人喜欢骚扰穿C服的女生，他觉得自己有义务保护霜莳。可霜莳始终冷静地像座雕塑，既不跟宇枫搭话，也很少有表情和动作，这样的表现加重了宇枫的紧张感。
途径一次换乘，二人终于到了会场，只见场外人山人海，其间夹杂着身穿各式服装的COSER，他们扮演的角色，宇枫连一个都不认识。还有很多穿着马甲、背着相机的人，设备看上去都很专业，围着长得漂亮或穿着大胆的COSER狂拍不止。有人对着霜莳抓拍，宇枫想要阻拦，但看到同伴冷着脸一个劲儿往前走，只好紧紧地跟着，生怕不小心跟丢了。
这就是漫展吗？宇枫心想，他已经感受到了人们的热情，这些在现实中并不引人瞩目的动漫爱好者们，一旦聚集在一起，竟然爆发出如此强烈的存在感。
这种存在感，恰恰是宇枫所缺少的，也是令宇枫感到困惑的。
……
“你好，可以和你集邮吗？”
“你好，扩列吗？”
刚过了安检，还没走出几步，就有人热情地上前打招呼。霜莳一言不发，只是侧过脸看宇枫，宇枫只好尴尬地摆摆手。虽然他也不明白那些人究竟想要干什么，但他猜测，霜莳可能是在向自己求助。
就这样，他们在人群中穿梭，逛了大半天，收获了一堆东西：有游戏主题的马克杯，画册，盒蛋，手办，以及毛巾、钥匙扣之类的小玩意儿，塞满了背包。
随后，宇枫又跟着霜莳去了宅舞区、电音区、游戏区、舞台区等，但都只是看看就算了，除了购物，什么活动都没参与。
看来，现实版的霜莳，也是个孤独的人。宇枫甚至产生了错觉，好像来逛漫展的，就只有自己一个。
他甚至还怀疑，跟自己这样一个圈外人搭伴，霜莳是不是不开心呢？
绕会场逛了一圈，宇枫有些疲惫，最终，两人在休息区的女仆咖啡落座了。
“一杯美式吧，会长呢？”
“我要卟呤卟呤亮闪闪奶茶。”霜莳答道。
“好的，二位请稍等。”店员记好单子离开了。
展厅里，热血的BGM震耳欲聋，人声嘈杂像潮声阵阵，这让宇枫产生了睡意。
“真热闹啊，会长这么喜欢二次元，一定经常参加这种线下集会吧？”他打起精神问道。
“不，”霜莳舒了口气，摇摇头，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我也是第一次来呢。”
“是吗，还以为跟我这样的外行一起来，会长不高兴了呢。”
“没有哦，谢谢你，咸鱼君。”
“啊？”
“谢谢你能陪我，我自己的话，是办不到的。”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霜莳，终于开口了，“虽然很好奇，也渴望跟同伴一起逛逛，但总是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理解，这种事，除非是热爱二次元的朋友，不然还是挺不好意思的。”
“不只是这样，其实每次出门，我都会觉得紧张，就像会有危险发生那样。怎么说呢，面对陌生人，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可我们也不算很熟悉呀？”宇枫有些好奇。
“的确，但像咸鱼君这样的情况刚刚好，太陌生了，会叫人害怕，太熟悉了，又会惹人讨厌。所以，每次遇见熟人，我总是会下意识地远远避开。”
“可是在生活中，总还是有无法避开的人吧？”
“是的，这种情况就没有办法了，我指的是私下场合，因为某种需要而不得不与他人发生联系的情况不包含在内，这种情况属于不可抗力因素。事务性的交往，比如买东西，我还是勉强能够应付的，但会很吃力、很累心。”
原来霜莳是这样的人啊，宇枫想。
“不好意思，如果会长不想回答就算了，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呢？”
“上次小沫同学问过的，我也很好奇，会长确实不像高中生，是在上大学，还是在工作呢？”
“都不是。”霜莳听了微微蹙眉，神情也黯淡下来，恢复到清早刚见面时的感觉。
“对不起，我不该乱问的。”宇枫很愧疚，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没关系的，只是不好说明，我呢，目前在休学，一个人呆着。”
“一个人？”
“是的，一个人，住在一间小小的公寓里。”
“可会长一个女生，父母能放心吗？”
“当然不放心，”霜莳垂下眼帘，“可我坚持如此，他们也只能答应了。”
宇枫听了，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交谈下去，他怕自己说话不小心，伤害到霜莳。
“二位的饮料，美式咖啡，卟呤卟呤亮闪闪奶茶！”
服务员将饮料送上，充满元气的声音让霜莳的身体不禁一颤。
“唉，正如你看到的，我有时候很怕人。”等服务员走后，霜莳又继续说道，“似乎从小时候起就是这个样子了，只要身边有陌生人，就很不安；遇到昆虫啊，鞭炮啊什么的，都吓得不行。上学以后，更是提心吊胆的，刚开始，连厕所都不敢去。
“长大以后，状况有所好转，学会了以目标为导向，用理智强迫自己克服恐惧，但在内心里，那种恐惧感还是无法完全消除。
“那天也是因为没有办法，实在想要那个周边，才硬撑着去了快餐店，没想到遇见了咸鱼君。”
宇枫听了，轻轻点头。他觉得，网上的霜莳，快餐店遇到的霜莳，参观漫展时的霜莳，以及眼前的霜莳，似乎是截然不同的几个人，但又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也许这就是人的本质，也是人类眼中世界的本质——矛盾。
“很抱歉，那天我对小沫同学说了些莫名奇妙的话，可是没办法，我只能那样虚张声势，也许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吧——如果可以的话，请代我向小沫同学道歉。”
“没关系，小沫她很好相处，会接纳会长的。”宇枫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
“还有，我的情绪也是时好时坏的，坏情绪来的时候，就像厚厚的黑云压在头顶，难受得不行。那天对你说了一些消极的话，也是因为这个。直到昨晚，我才从恶劣的心境中恢复过来。
“抱歉，说了这么多，该不会吓到咸鱼君吧？咸鱼君会不会觉得我是个精神病？本来没有理由讲这些，也从来没对人讲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在咸鱼君面前，突然就很想说，停都停不下来。”
“没关系，会长只要想说，那就尽情说好了，我在听。”宇枫微笑着点点头。
自从认识霜莳起，宇枫还是第一次听她讲了这么多，看上去冷淡又孤僻的她，没想到有如此脆弱又矛盾的内心。不知为什么，他竟然萌生了希望帮助霜莳的想法。
“对了，咸鱼君想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加入你们吗？”
宇枫摇摇头。
霜莳双手捧着奶茶，眼睛很认真地盯着宇枫，说道：“第一，是因为咸鱼君有着某种不同于一般人的特质，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咸鱼君的存在毫无侵略性，叫人放心；第二，是因为咸鱼君很漂亮。”
“漂、漂亮？”宇枫困惑地重复道。
“对，不是我自夸，我学过素描，也熟悉摄影跟化妆，虽然没有大师那样X光般的眼睛，也还是有些眼光的。”
“可漂亮是形容女孩子的吧？”
“不是哦，漂亮是一种特质，跟性别无关。它是五官、骨骼、肌肉、线条的组合形式，是一种风格特征，就像健美那样，也并非为男性所独有呀。”
霜莳说着，目光突然变得锐利、热烈、充满激情，就像画家在观察模特时那样——那是热衷于艺术的人所特有的目光。
二人又在咖啡厅休息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结束了当天的漫展之旅。
当晚，宇枫登入游戏。
小沫、妙妙都已加入霜莳的公会，成立近一年来，“萌之次元”的成员数首次突破两人。
林妙妙选择了猎人，因为她喜欢用弓箭瞄准敌人的心脏，喜欢奔跑和跳跃，喜欢飘逸的服饰。
小沫选择了炼金师，她被一系列科学、工程学相关的技能描述吸引住了，那些冷冰冰的数字背后仿佛蕴藏着无限可能，等待着她去发掘、去尝试。
两人在游戏中也是互不服输，才一周时间不到，就双双升到30级——想当初宇枫可是花了足足一个月时间，还是在月卡和眷属buff的加持下才办到的。
不然他的昵称，怎么会叫咸鱼呢？
小沫：枫同学在吗？
宇枫：嗯，在啊。
小沫：我在绝望峡谷，想邀请枫同学一起练级。
宇枫：好的，我马上TP过去。
（宇枫返回城镇，传送到绝望峡谷）
妙妙：Hi，你可算上线啦！
宇枫：？？？
妙妙：忧郁之森这个寻找变种鸡的任务，真是烦死我了，来帮帮忙吧！
宇枫：可我在峡谷呀……
妙妙：TP，不会TP过来吗！
宇枫：等会儿行不，先跑个任务。
妙妙：不行！一会儿我就睡觉啦！
宇枫：好吧，那你等我呀。
（变种鸡任务的流程宇枫还记得，他估算妙妙这边大概需要10分钟，于是想跟小沫先请个假，突然——）
霜莳：今天真是谢谢咸鱼君了。
宇枫：哈哈，没什么，会长开心就好。
霜莳：作为回报，带你下宝藏库副本吧。
宇枫：……
霜莳：怎么，咸鱼君没空么？
宇枫：不是，有点儿事，可能晚点儿过去……
霜莳：没关系，可以了M我就好。
宇枫：好的。
（此时——）
小沫：枫同学到了么，我在遗迹附近，坐标是147，166。
宇枫：可以等我10分钟么，先处理点儿事情……
小沫：嗯，我等着枫同学。
（宇枫又TP到忧郁之森去找林妙妙）
妙妙：你可算来啦，这变种鸡到底在哪儿呀？
宇枫：跟随吧……
（宇枫带着妙妙跑图，二人去兽人营地寻找变种鸡的蛋，结果在篝火附近遇见了戴着眼镜、夹着书本的御姐炼金师，居然是小沫）
小沫：枫同学？林同学？
妙妙：你怎么在这儿？
小沫：我还想问林同学，为什么会跟枫同学在一起呢？
妙妙：笑话，我们在做任务，当然一起啦。
（就在这时，宇枫身旁出现一个黑洞，从黑洞中闪现而出的，是一条龙，还有龙背上的哥特萝莉）
霜莳：哎呀，小沫同学？妙妙同学？
妙妙：你又是从哪儿来的呀？
霜莳：眷属之间可以通过量子纠缠探知对方坐标，知道了这个，就可以发动时空之钥的瞬间传送技能快速到达对方身边了哟。
妙妙：切，这就是富婆的PRIVILEGE吗！
小沫：枫同学，我们去绝望峡谷杀哥布林吧。
妙妙：快去拿变种鸡的蛋！
霜莳：咸鱼君，王之宝藏库的副本就要关闭了，我们还是赶紧过去吧。
宇枫：……
（身材高挑的猎人小姐姐、知性的炼金师御姐、小恶魔般的哥特萝莉，三个角色将孤单、弱小又无助的双马尾魔法少女团团围在中间，只见魔法少女原地转了个圈，然后——消失不见了）
小沫、妙妙、霜莳：？？？
（玩家 孤单的咸鱼 已下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