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自然界而言,真实就是最好的;对于人类而言,发自内心就是最美的。
——凌晓沫
宇枫有点儿猜不透思琪。
其实不只是思琪,妙妙、小沫、霜莳,他都猜不透。
拿思琪来说,她真的对当年发生的事情不再介怀了吗?
她说做朋友,真的就没别的想法了吗?
宇枫拿不准。
大家常说人生错觉,可错觉又何尝不是错觉呢?人生的真理,其实用四个字就足以概括——不尽人意。关于恋爱的错觉,完整的表述应该是:以为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以为你当做朋友的人也只把你当朋友。
毕业那年夏天,是宇枫跟思琪关系的转折点。
一个炎热的中午,宇枫没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胳膊垂在身体两侧,昏昏沉沉听班上几个男生瞎侃,争论到底哪个动漫人物更厉害。
思琪恰好从他身边经过。伴随着熟悉的香气,她那被丝袜包裹着的大腿,无意间蹭到了宇枫的手背。
这次接触不同以往,在宇枫心中唤起了奇妙的感觉,让他惊讶不已。不远处,只见思琪也停下脚步,回首凝望宇枫,她嘴巴微微张着,眼里却充满了困惑。
在那之前,他们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从来都不曾在意过对方的性别。但就在那一刻,两人几乎同时意识到了对方的特别。
那是一种很难描述的感觉,紧张、兴奋、喜悦、不安、恐惧,好多种相互矛盾的情感交织在一起,让他们不知所措。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宇枫和思琪的关系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虽然休息时他们还常常呆在一起,但之前那种轻松自在的氛围却再也找不回来了——有时候是思琪走神,有时候是宇枫溜号,紧接着就是尴尬的沉默,以及抱歉的微笑。
宇枫察觉到,似乎有某种东西在心底隐隐成形,快速地生长。面对这个不受控制的怪物,他深感不安,害怕两人的友谊会被它撕碎、扯烂,然后生吞活剥掉。
他不知道的是,思琪心中的怪物,也渐渐苏醒了。
某天中午,宇枫从班级图书角拿了本少儿杂志,其中一小段文字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小读者的提问,说自己对班上的同学产生了好感,总是想着对方,甚至做梦也会梦到,想问问编辑姐姐究竟该怎么办。
宇枫看了,心跳加速,他急切地读下去,渴望找到答案,结果却令他大失所望:的确,回信语气和蔼、态度亲切,还用了比喻和举例,但对他没有哪怕半点儿帮助。他想知道的,不是什么原理解释和心理疏导,而是希望自己和思琪的友谊能回到从前,并且永远持续下去。
宇枫懊恼地合上书页,才闻到空气中熟悉的香甜气味儿,原来思琪就站在身边,背着手,盯着他看。
“怎么……”
“我喜欢你。”思琪突然大声说,同时伸出手,掌心里放着一条挺精致的手链(当时在女生中间很流行编织这种小首饰)。
宇枫呆呆地望着思琪,手里还拿着那本杂志,没有伸手去接。
班上的几个女生见了,一起围上来,对宇枫喊叫着,让他赶快接受这份礼物。一个女生见他不动,一把抢过手链,塞在他怀里。随后,女生们又笑着、闹着,把宇枫跟思琪往一起推。宇枫很羞愧,想逃出教室,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挡了回来,手链在推搡中也掉在地上,被人无意中踢到了存放扫除用具的柜子下面……
当晚,宇枫在书包里发现一个信封,带着熟悉的香味儿。
他从前只知道思琪字写得漂亮,却不知道她连文章也写得很美。信中饱含的心意、热烈的感情和大胆的幻想,让宇枫头晕目眩不知所措。他渴望读到思琪的文字,又惧怕读那些文字,他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信藏起来,可是无论藏到哪里都不放心。他处在剧烈的矛盾中,他的心,同时被两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弄得他坐立不安、筋疲力尽。不知为什么,最后,无名的恐惧占了上风,在这股力量的推动下,宇枫鬼使神差般地拿起剪刀和信纸,偷偷摸摸地走进了卫生间……
随着哗哗的流水声,宇枫心头的重担暂时卸了下来,作为代价,换来的却是深深的自责和负罪感……
思琪向宇枫表白的事儿传遍了整个班级。于是,在那个炎热的夏天,躁动的毕业季,孩子们找到了一个新的游戏,他们不放弃任何机会,变着法子拿两人做文章。
每当他们中的一个走进教室,或者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大家就会喊另一个人的名字;
在玩“时间地点人物事件”游戏的时候,“宇枫和樊思琪”在“人物”中出现的几率超过了50%;
大家常说,思琪和宇枫的恋爱,其实是百合;
一次班会,有个淘气的学生把两人的名字偷偷写在了黑板上,还画上大大的爱心……
类似的事例,还有很多、很多,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终于,孩子们没有节制的玩笑惊动了老师,她虽然没请家长,但却把两人狠狠训斥了一顿。
“等毕业了你们愿意干啥我都不拦着,可临走了还不消停,非要给我惹出点儿乱子来吗?”
在众人的压力下,宇枫和思琪两个人终于疏远了。
他们再也没一起吃过饭、一起聊过天、一起散过步了。两人在学校的交集,最多也就是匆匆打个招呼而已。宇枫甚至都没有机会在思琪的毕业纪念册上留下祝福,虽然那上面写满了关于他和思琪的“美好祝愿”。
就这样,两个人毕业了,却再也没有过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