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漆黑的房间中能够清晰听见水滴的声音，我睁开困倦的双眼，凝视那沾满油污的天花板。已经是不知道多少次被这声音给弄醒了。自从搬进这所廉价公寓，几乎没睡过一次好觉。
滴水漏风什么的，在这间老旧的出租屋中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这也是其便宜的原因之一。不过这倒不是重点，问题是这坏了的暖气片什么时候会有人来修理？
这么想着，我一头缩进前几天刚从网上买来的二手棉被，但寒冷并未消去。果然还是不该贪便宜的，这根本就不保暖嘛……
相信商品描述里写的九成新，非常保暖的自己，真是蠢毙了。
我探出脑袋，用力吸了一口冷冽的空气。
结果，在这深秋的夜晚，我又一次失眠了。
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是凌晨4：20，再过不久我就该去学校了。既然这样那不如计算一下这个月剩下的生活费。
今天是11月17日，也就是说这个月还剩下一半。我的生活费除去刚缴了几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费用的300元，应该还剩下400多的样子。
可惜的是，当我点开手机短信时，银行卡余额显示的数字和我预料的却是大相径庭。
那大大的220.41将我的幻想狠狠击碎，告诉我，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穷鬼。
“这要怎么撑过去啊……”
我反复点击手机的退出和进入按钮，但即使如此，银行卡的余额也不会突然增长。这只是表达自己的无能狂怒罢了。
可恶，下次一定得找个更赚钱的兼职。
在我这么想着时，窗外已经泛起光芒，那是路灯的亮光。
意味着江宁市这个城市已经醒来了。
···
我走进公用洗手间，站在洗漱台前看向镜子中的自己。
一名穿着白色睡衣的，算不上可爱的短发女生，此时正耷拉着张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这就是我，名叫陈沐雪的高三女学生。
更正，贫穷女高中生。
“福尔摩斯曾经说过，贫穷会让女性皮肤干燥、头发分叉，甚至提前进入更年期哦。”
我转过头，一名满脸胡茬，梳着中分头的青年正在胡说八道，那是住在我隔壁的26岁失业宅男——叶新一。
虽然他一直自称私家侦探，但据我所知，他几乎每天都窝在房间里打网络游戏，每次路过他门口都能看见成堆的外卖塑料袋。大概新一这个名字也是假名。
“首先福尔摩斯没说过这话，其次贫穷不管对谁效果都是一样的。”
“啊呀呀，真是瞒不过小雪，”他笑着挠了挠后脑勺，“我还以为福尔摩斯肯定说过这话呢。”
“想也知道不可能吧，柯南·道尔又不是午夜言情小说作者。”
我叹了口气，扭开水龙头。
“不过小雪可以试着好好打扮自己啊，别浪费了这么可爱的脸蛋。”
“可爱是吗？”我抬起头，不带感情的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上一次被人说可爱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不对，根本就没人这么对我说过吧。
“我既没有喜欢的人，也没有多余的闲钱去买化妆品，”我将自来水泼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睡意也随之消散，“不然新一哥你送点给我……怎么跑掉了……”
当我抬起头时，他不知何时已经溜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名初中女生。她是七月舍这个廉价公寓的另一个住户——周蒙，比我更早搬来这里。今年刚升上初三，据说成绩还蛮好的。
“小蒙今天起的挺早啊。”我一边梳理头发一边向她打招呼，她则是边刷牙边朝我点了点头。她一向惜字如金，除了必要几乎不会说话。
虽然性格冷淡，但她无疑是个美少女。五官如同人偶一样精致华丽，更别说那光滑白嫩，吹弹可破的皮肤。
而她那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黑色长发更是让我羡慕不已。可恶，要不是为了节省点洗发液我也想留长发啊！
我一度怀疑过她是不是在学校每天都会被告白，但是随着相处时间增长，现在我已经明白，估计没几个男生会有胆子向她告白。比起拒绝，男人应该更害怕告白了但得不到任何回应吧。
“那我先走咯？”
洗漱完毕后，我随意说了一句。周蒙并没有回应我，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回到房间后，室内已经恢复光亮。不到五十平的窄小的房间内随处可见脱落的墙皮，天花板上更是布满油污的痕迹，还有不少看上去像是弹孔的痕迹。天知道上一任住户在这里干了些什么事。
而墙壁上那被我贴上用来遮掩的二次元海报也已经变得松松垮垮，似乎风一吹就会落下。房间内除了一张简易单人床以及小书桌外，唯一的家具就是我从二手网买来的小冰箱。不过这季节倒也不怎么用得上冰箱，因此我将电源线给拔了。
穿上宽松的蓝色校服，提起塞满了试卷的书包，现在该去学校了。话虽如此，这大冷天的真不想出门啊。
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走出房门，快走到校门口时才想起来自己没有锁门。
“不过应该也没有小偷看得上吧。”如此自嘲一番，我便放下心来，大步走进学校。
很久以后我才意识到，这就是一切的开端。
但如果让我重新来选择一次的话，我大概还会选择忘记去锁门吧。
···
“沐雪你又在补觉啊，昨天也没睡好吗？”
午休时间，就和往常一样，尹梦瑶从窗外探出头向我搭话。她是我的幼年时就熟知的好友，且一直都是在一个班的同学。
不过高二分科我选了文科而她选了理科，就此分开了班级。
“是喔，又漏风又滴水的，这也太要人命了。”
我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回应道。
“你还没有搬出那个公寓吗？”
“月租400元的房子除了七月舍也没别的地方了嘛，只要熬一熬总能过去的……”
“但是你这样，天天午休补觉不吃饭，身体迟早会垮掉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啊。”
我的座位在靠窗的倒数第二排，要是课上偷偷睡觉的话，很容易就会被窗外走过的老师发现。与其提心吊胆的在课上偷睡，倒不如在午休时间放弃午饭好好睡一觉，还能省下不少钱。
此话刚出，便被她敲了一下脑袋。
“好痛哦，梦瑶。”
我双手抱头睁开眼，看见她已经面对我坐下来。
那名个头小小的少女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问道：“这个月还剩多少钱。”
被她那锐利的眼神盯着，让我忍不住移开视线。
“4、400多元啦，上次打工的钱还有剩一点。”
“骗人!”
“真的啦。”
“肯定就剩一半，说不定连一半都没有!”
“我没有骗你啦，生活费完全够用。”
“骗人……”
正当我想要再次反驳她时，却看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眼眶中堆满了泪水，似乎随时都会满溢出来。看到她这么表情我还怎么好意思继续欺骗她。
从以前就是这样，只要她一哭我就完全拿她没办法。
我叹了口气，将真实情况说出来：
“还剩220元，要是没买试卷的话真的完全够用。”
又被敲了一下脑袋。
“笨蛋沐雪。”
她取下眼镜将泪花拭去，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被我套出来了吧。”
“你明知道我拿那招没辙的。”
“作为交换我请你吃我的一半便当。”
“你是日本的高中生吗？”
“那要不要嘛，不要的话那我可走了哦~”
“请务必分我！”
她微微一笑，不知从何处取出两份便当盒放在课桌上。看来她从一开始就准备了两份午饭。
“我今天恰好做多了一点，才不是特意为你的……”
“呜呜呜梦瑶老婆我爱死你了！”
“我可不是女同！”
又被敲了下脑袋，于是我吐了吐舌头：“那我变成男的娶你？”
本来只是普通的玩笑话，但她却变得扭捏起来。
尹梦瑶脸颊微红，将头转向窗外说道：“那、那倒也不是不行啦……”
“不，怎么想都不可能吧。”我冷静的吐槽。
“但是沐雪你那平平的，看起来和男生也没什么区别呀。”
说着，她双臂向着胸前挤压，让那本就宏伟的两团脂肪显得更加硕大，似乎随时都会冲破校服的束缚暴露在空气中。
“就算是我也有所成长的。”我学着梦瑶的姿势去挤压胸部，很可惜什么都没有碰到。
“笨蛋沐雪。”
“少罗嗦啦！”
我猛地喝了口她带来的牛奶，真不知道她吃什么长得这么大的！
···
梦瑶的午餐还是一如既往的豪华，既注重外表也注重口味。但在饥饿的驱使下，我没有细细品尝就囫囵吞下。我一边吃着，一边在心里向梦瑶道歉，下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品尝的!
打了个饱嗝，我倚着墙壁闭上眼，享受着饱腹带来的满足感。
这时，梦瑶也已经吃完了自己那份：“说起来，沐雪你知道最近的少女连续失踪案吗？”
“失踪？”我试着在记忆里搜寻相关信息，但很可惜并没有找到。
梦瑶将便当盒合上：“这个月已经是第七起了，算上上个月的，已经有九人失踪了。而且所有人，最后目击都是在秦淮区。”
“在我们区吗……”
她的视线变得锐利起来，只要谈及工作她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除了她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以外什么都不会去做。
“虽然不知道pc那边有没有行动，不过我们这已经接到了委托，来自某个母亲。”
“这样啊，这次需要我参与吗？”
“就目前来看，大概只是普通的劫持事件，但犯人的目的还不明了。所以沐雪，”她露出温柔的笑容，“要注意安全哦。”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我将剩下的牛奶一饮而尽，把盒子扔进垃圾桶。
···
下午的课程虽然我没有打瞌睡，但心思也完全不在讲台上那个说个不停的中年妇女身上。我无法不去在意梦瑶所说的那个少女连续失踪案，不过我在这担心也毫无意义就是了。
很快到了放学时间，天空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作为走读生的我有权不上晚自习，因此我背上书包向同学告别。说是如此，不上晚自习的除了我也就另外几人罢了。
和许多租着豪华单间或是干脆寄宿在别人家的走读生不同。我所住的七月舍属于上世纪遗留下来的老旧建筑物，因此出租价格也十分便宜。
每个月的出租费用加上水单大概450元，在物价年年飞涨的江宁市可以说是非常罕见了。拜此所赐，这让我原本紧张的生活费能余下一点，不过即使如此生活也依然很困苦就是了。
走出校门，沿着小路走上十分钟，被一片葱郁的树林围绕着的老旧建筑物，便是我所居住的七月舍了。在这个布满钢筋水泥的城市里显得十分格格不入。
这个建筑物据说是当年某个国有企业的员工宿舍，多年过去，企业早就搬迁，而这栋建筑被现在的房东——沈冲买下。
一楼二楼继续被当作宿舍出租，而其他楼层都被封了起来。
七月舍除了我以外还有五名住客的样子，不过至今为止我只见过初中生的周蒙和无业游民叶新一，但对于他们我也是所知甚少。
在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就是不得过问彼此的过往，我们也不会主动透露自己的信息。
不过偶尔大家还是会一起去附近的浴室洗澡。七月舍里面没有浴室，卫生间则是所有住户共同使用。
我踏上楼梯走向二楼，我的房间在二层的最里面。
在走到门口时，我停下了脚步。
房门被虚掩着，显然在我不在时被人侵入了，这时我才想起早上出门时忘了锁门。一般而言，我是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的，但自从入秋天气转冷，我几乎没有一天睡过好觉。在精神状态极差的情况下，犯下这种错误倒也是无可奈何的。
我慢慢走近房门口，隔着腐朽不堪的木门可以听见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虽然我不知道我这一贫如洗的房间里有什么值得小偷光顾的，不过来了不留下点东西可不行啊！
我猛地打开房门，将书包朝着模糊的人影扔去，趁着那人伸手挡下书包的空隙，我冲过去将“他”按倒在地。
“光顾了老娘房间还想跑？”我骑在“他”身上，单手按住“他”的肩膀，同时取出手机，“让老娘看看你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当我打开照相功能时，借助闪光灯，我看清了那人的脸。
那是名年约十五岁，有着一头银白色长发的娇小少女。
她眼中含着泪水，娇嫩的嘴唇蠕动着说出“对不起。”
说着，她伸手将布丁送入嘴中，咀嚼起来。
“这是我留着准备周末吃的啊！！！”
我双手抱住她的肩膀摇晃起来：“快点给我吐出来！”
“不可能的啦！”她含糊着回答我，同时不忘将布丁咽下去。
这就是我和她的初次相遇，也是一切孽缘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