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这个梦。
无边的黑夜之下,接连至天际的烈火熊熊燃烧着,热浪裹挟着焦炭的气息涌进鼻中。
周围充斥着路人的谩骂声与痛哭,还有消防车的鸣笛声。
又一次,我看着眼前的女孩跪倒在坍塌的建筑物前。她正在用足以撕裂喉咙的声音、竭尽全力地去哭泣。
我没有上前安慰她,我也不会去安慰她,只是冷冷的站在那,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因为那就是曾经的我,那个被“红莲”摧毁一切的,无助的女孩。
父亲母亲,还有许多我不曾记住姓名外貌的邻居,所有人都被那片火焰所吞噬。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世界。
在那天,年仅七岁的陈沐雪失去了在这世上和自己有着血缘联系的所有人,子然一人苟活于世。
留下的,只有一张署名红莲的犯罪宣告书。
从那时起我明白了,这个世界上除了普通人,还有一群拥有奇特能力的人。他们超脱于法律之外肆意妄为,只凭借着天生拥有的能力,就自以为了不起将绝望赋予他人。
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曾谋划着向“红莲”发起复仇。用高压水枪、用激光、用大口径狙击枪……
但现实却告诉我,我不仅连这些武器都搞不到,甚至连“红莲”的位置都无法确定。
他还在国内吗?还是说去了别的国家?我不得而知。
在那之后,我被父亲工作上的朋友收养,在他家度过了八年的时光。叔叔一家待我很好,将我看作亲生女儿抚养长大,年长我许多的姐姐也将我当成亲妹妹疼爱。在那里,我获得了一度离我而去的亲情。
我也曾一度以为,我已经走出了那片火灾。
但某天,我从报纸上了解到发生于国内某处的特大火灾。记忆再次苏醒,狂浪般侵袭而来。
原来我仍停留在那天从未向前迈步,我仍被“红莲”束缚在原地。
然后,我搬了出去。
那个女孩直到现在也依然恨着“红莲”,也依然惧怕他吧……
不,她恨的应该是当时幼小无力的自己。那个连死的勇气都没有,试图将一切遗忘扮演起别人家孩子的自己。直到现在,她也在逃避着。
逃避过去、逃避自己……
不知不觉,我已经悠然醒来,正望着天花板上的油渍发呆。
太阳早已升起,阳光照进逼仄凌乱的房间。我试着撑起身体却发现有什么东西压着我,让我动弹不得。
掀开被子,只见一名小小的少女趴在我身上睡得正香。阳光洒在她那娇小的身躯,银白色的长发折射出柔和的光辉。
对了,昨天收留这家伙在我家睡觉……
好软……
我轻抚她的长发,感受那如丝绸般柔顺的触感,简直就像一只慵懒黏人的白毛猫咪。
她从何而来?总不会真的是冥界吧。那她又是为何而来,是为了将我引到去往冥界吗?到了那里我是不是就能见到父母?
我要是见到他们,该说什么是好。是说好久不见,还是说对不起?
他们是不是还恨着我,恨这个软弱无力的女儿,恨这个报仇都无力实施的女儿……
“你哭了吗?”
一道软糯柔和的声音响起,那血红色的眼眸正从下方凝望着我。
“没有。”
“真的吗?”
“真的。”
“骗人。”
她伸出白嫩的手指,抹去我眼角的泪珠,放入嘴中。
“咸的。”
她眯着眼伸出鲜红的小舌头,发出类似“rua”的声音。
我撇过脸,不去看她。她骑在我身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咕……”
水仙脸颊红的像是被灼伤,她双手捂住平坦的小腹,但抗议声并没有停下。
“你饿了吧。”
“没有。”
“明明就在叫。”
“我不饿。”
“我家已经没有东西给你吃了,昨天可是被你收拾的一干二净。”
散落在地的塑料包装已经被我捡进垃圾桶,将其塞得满满的。
“你也差不多该离开我家了吧,我真的养不起你。”
她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拼命的掩饰叫个不停的肚子。
半响,她说了一句:
“……不要赶我走。”
我叹了口气,翻身起床,将她从身上抖落。
“今天我要去打工,那边会管饭。”
今天是星期六,我按照惯例从床下拉出破旧的行李箱,取出里面的黑色运动装将其穿上。
“打工?”
“不劳动就吃不上饭,这是社会的铁则。”
“那我也要工作吗?”
“你去等饭吃就行了。”
那家伙应该不会吝啬到多一份盒饭都不肯给,怎么说也是个有钱人。吃完饭就直接把水仙扔到派出所,接下来怎样就和我无关了。
水仙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将娇嫩的小脚放进高跟鞋中,抹平身上那件晚礼服的皱褶。
“话说,你为什么穿着这身衣服?”
“因为是这是我们的制服。”
“死神?”
“嗯。”
她双手十指交叉握住,像是在祈祷似的阖起双眼:“仁慈的主将引导迷途的亡灵前往彼岸,将他们从无边苦痛中解救出来。这也是我们作为主的代行者——死神的职责。”
简直和路边摊买的廉价小说中描写的一样滑稽,毫无由来,她的话让我感到很火大。
“你们的职责只是超度亡灵吗,那么法律无法制裁的那些恶人又该由谁来处理?!”
水仙被我的话吓到,呆立在原地,我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说下去。
“难道就任由那些臭虫逍遥法外吗?‘红莲’是,‘歪空’也是,被那些家伙无情虐杀的人真的能解脱吗!”
我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只要一想起“红莲”,恐惧感就像是要将我吞噬般袭来,让我不由自主的将情感倾泻在水仙身上。
我知道,我只是单纯的在迁怒他人罢了,和长不大的小孩没有任何区别。
水仙不知所措的站在那,双手纠结的缠在一起。
“对不起……”
“你没有错,是我在随意发泄情绪……”
我深深吸了口气,看了眼手机的时间。
8:25
距离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小时,绰绰有余。
“总之得先洗漱一下,昨天果然应该让你洗一下再上床的。”
她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光滑洁白的腋下。
“我不臭。”
“我不是那意思……”
···
我拉着水仙的手,将她带到公共洗手间。
还好路上没遇到其他人,不然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原本是打算带她去一趟浴室的,不过考虑到来回要花不少时间,还是在七月舍简单解决罢了。
今天是周末,新一哥应该还没起床,而周蒙应该早早就去补课了。至于其他人既然之前也没遇过,那今天估计也不会遇到。于是我将门锁上。
“把衣服脱了。”
“哎哎哎?”她双手抱胸,一副遇到痴汉的表情。
“快点把身子冲一下啦,真是受不了你。”
结果在我强迫下,她只能不情不愿的将身上那件血红色晚礼服脱下,露出光滑洁白的娇小身躯。除了晚礼服外,她身上连一件内衣都没有,真不晓得她以前接受的是什么样的教育。
不过她那娇嫩的身躯实在是让人羡慕不已,就连我这种对外表毫不在意的女生都有点嫉妒。
幸好她没有稀里糊涂的闯进陌生男性家中,否则事情可不好收场。不,在那之前得考虑那人会不会被水仙一刀砍死吧……
“低头,把眼睛闭上。”
水仙站在洗手台前乖乖听话照做,我将混好的温水淋到她头上。
“好冷哦。”
“明明就是温水。”
我一手握住水仙的长发,一手将洗发液涂上去。再一次感叹,这头发保养的真好。不过我这里可没有护发素,只能让她用洗发液将就了。
“你这头发也太长了……”我心疼的挤出洗发液,抹上刚刚没有顾及到的地方。
“大家都留这么长的。”
“大家?”
“冥界的大家。”
结果冥界又是哪啊,某地的代号吗,还是某个组织?对这我倒是毫无兴趣,也不打算深究。
帮她洗完头发后,我将温水淋到她身上。
“好了,你自己擦一擦吧,别感冒了……”
话未说完,她已经甩动头发,将水花溅得到处都是,我身上也不例外。
“你是狗吗?”
···
好不容易让她擦干身子,她再次穿上了那件血红色的晚礼服。在她穿衣服的空隙我也洗漱完毕了。
虽然想要让她换一身至少能够抗寒的衣服,不过我这也没有能借给她的小尺寸衣服。或许可以向周蒙借,不过她现在也不在家。
不对,我在想什么东西……
我拼命的摇头,将那想法驱逐出去。
吃完午饭就把她送去警局!之后我俩就再没有关系了!
这么想着,我带着她走出七月舍,向着约定好的打工地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