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能再次行走时,距那场初雪,已经过去两个月了。在那之后,水仙再也没有出现过。
“水仙的话,应该去别的城市继续追查‘不动要塞’了吧。”那名死神代理者耸耸肩说道。
刚刚醒来时,我已经置身于纯白的病房中,全身都被石膏捆绑地严严实实。站在我身旁的,便是那位死神代理人。
他仍是戴着墨镜,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
“别找了,水仙不在这里了。”
“这样啊……”我垂下眼帘。
“你是不是很好奇,水仙是如何赶到的?”他弯下腰,贴近我的脸颊。
我别过脸:“并不是很好奇。”
“稍微好奇一下也没事啊,真是个别扭的女人。”
他踱至桌边,拿起病历:“四肢全部骨折,肋骨也断了两根。小伤而已,躺几天就好了。”
“这可不是躺几天就可以的事吧……”
我看向床柜上放着的电子日历,今天已经是11月29日了,也就是说我睡了4天……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一个关于和我一样孤独的少女的梦。
但当醒来时,一切又变得模糊不清。
“既然你已经苏醒,那我的任务也就结束了。对了,这是那家伙让我交给你的。”他将一部智能手机放在床头,那是我曾经送给她用的紫雨手机,“还有一件事,关于死神,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他的嘴角勾起弧度。
即使是现在,我的答案也没有变化:“水仙说过,她会亲自告诉我。在那之前,我愿意等待。”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回答,微微一怔,苦笑一声:“果然是这样啊,那我们就不提这个了。”
“宫紫桐她,活下来了哦。说实话挺让人意外的,我本以为她已经是必死无疑。但是‘不动要塞’给她灌的东西看来确实是有点用的。”
“那她会变得怎样?”我刚试图撑起身子,强烈的痛感便管穿全身,只得作罢。
“她的话,本来是躺在你隔壁床的,不过前天就被宫家人带走了。”
“带走了?”
按道理来说,宫家除了万叔应该没人有权利带走她,不,有的,如果是亲属的话……
他推了推墨镜:“宫家的势力比明面上看起来还要强大得多,我们都将目光放在了宫紫桐和万叔身上,却忽略了他的叔父。”
“这样啊。”
“宫家和不动要塞的合作,应该并不止于此,关于这方面……”他顿了顿,不再说下去,大概是不能透露给外人的机密事项。
他理了理衣角,将话题转移:“说起来,陈小姐你有没有兴趣成为死神的代理人?”
“代理人?”
“就是像我一样啦,负责在后方支援死神,提供情报什么的。”
“那关于‘红莲’,你们手里有多少情报。”
反应过来时已经太晚,他是故意的。
“情报的话,我们肯定是不缺的。关键是这些都是不能泄露给外人的哦。”他伸出食指摇了摇,“不过若是你愿意成为代理人的话,那一切都好说了。”
我点点头,直视男人:“那我要怎样才能成为代理人?”
我想要进一步靠近水仙,也想要不再回避过去。
“这个嘛,就需要陈小姐你报台城大学了,不过分数还挺高就是了……”
正说着,门把手被转动。他立刻跨过病床,向窗外跳去。
梦瑶从门外探出脑袋:“沐雪,你醒了啊,刚刚有谁在里面吗?”
“是我自言自语罢了。”我看向被吹动的窗帘,回应道。
梦瑶替换掉床前即将枯萎的花束,在我身边的病床坐下:“对不起,沐雪,如果我早点发现的话,事情就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她深深低下头,不再说话。
“不,这只是我为了满足自己可笑的私欲罢了……”
我想拯救宫紫桐,想帮助水仙,借此来缓解自己的负罪感。
十年间无时不刻不环绕着我的罪恶,那是名为逃避的罪行。
“都是我的问题,我自以为一切都已经处理好了,结果却害得沐雪你再一次受伤。”
“事情已经过去了。”纯白的天花板除了白炽灯外空无一物,不由得让我怀念起七月舍,但是事到如今,空无一人的房间还有什么回去的必要吗?
唯一支撑我的,只剩下那人所说的“台城大学”。
···
次日上午,向云梦也来了一趟。她顶着厚重的黑眼圈,倚着墙壁坐下。
“学姐,看来我的预估出问题了……”
事情并没有像向云梦所预料的那样顺利发展,即使是“天麟商会”与尹家合力,也无法撼动宫家在江宁市的地位。谣言很快就被终结,用于接收短信的紫雨手机也一条信息都没有接到。
至于失踪者家属,前两天已经联合起来在PC局门口抗议,但似乎仍未得到回应。作为重要证人的苏简已经死去,“天麟商会”内部保存的录音也被不明人士窃取,情报就此中断。
“不动要塞”再也没有出现在江宁市,她此时此刻,应该也在某处犯下罪行吧。而她的身后,一定有名纯白的少女在追踪她。
下午,养父母和秋玲姐也来了。在我和养父交谈时,秋玲姐一直以复杂的眼神看着我,但当我看向她时,她却又移开视线。
两个月后,我终于能够拆掉石膏行走。医生都震惊不已,据他的推算,我应该还得在床上再躺一个半月才对。而CT检查后,更是发现我身体内的骨骼已经完全恢复,看不出曾经受伤的痕迹。
当我离开医院时,已经是2018年一月中旬,完美错过了大市一模考试。
回到七月舍,房屋被还原到了我与水仙相遇前的模样。那张席梦思大床消失不见,变回曾经的破旧单人床。
而我买给水仙的贴身衣物以及洗漱用品,也都被人拿走。打开冰箱,里面放满了我平常吃的切片面包以及布丁。
一切都好像在告诉我,水仙不曾存在过,她从未来到过我的生活中。与水仙共同度过的那一周,如泡沫般升空,最后破裂。
唯有脑中残留的痛觉告诉我,那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将水仙留给我的紫雨手机接上电源,开机后便看到空白的界面,大概是她将手机格式化了。
点开资源管理界面,我找到了被命名为“给沐雪”的文本文档。
“给沐雪:对不起,我食言了。我本来以为解决了不动要塞后可以陪伴在沐雪身边,不过现在看来还是有些困难啊……
在打败不动要塞以前,我必须继续前进。但是,请你相信我。
我一定会回来的。”
真短啊,明明写长点也没事的。不自觉的,温热的水滴砸在屏幕上,模糊了视线。
她仍在向着未来前进,我却在原地止步不停。
自愿被“红莲”束缚,用虚无填补空洞,逃避现实,逃避过去……
是啊,她必须往前走,所以我也不能停下。
为了,总有一日相遇的未来。
迈出步伐。
水仙走后,我的生活恢复至与她相遇前的常态。
我辞去了“天麟商会”的兼职,坦率接受了养父的生活费,全身心投入到学习中。
距离高考只剩四个多月,为了与水仙相遇的未来,我必须更加努力才行。
每天机械的重复起床,洗漱,学习,吃饭,学习,学习……
我的生活场景只剩下七月舍和教室,但这和我以前为了麻痹自己而安排大量事去做不同。如今的我,早已决定不再逃避。我将正面面对“红莲”,面对未来。
二模考试,三模考试,最终,我迎来了高考。
···
2018年6月25日
“咚——”
敲门声将我唤醒,我呜咽着倚着床背支起身子。
地上到处都是啤酒空瓶和塑料袋,在垃圾堆中有着一名只穿着蕾丝内衣的成年女性。她以大字型躺在地板上,发出微微鼾声。
对了,昨天为了庆祝高考成绩,梦瑶和秋玲姐来我这边一起吃饭来着。据秋玲姐所说,我的成绩应该能冲一冲江宁大学,但是我心中早已有了目标学校。
之后,梦瑶先走一步,秋玲姐以成年为借口强迫我喝啤酒……
“咚咚——”
“谁啊,一大早就扰人清梦……”
我穿上拖鞋,小心翼翼地跨过秋玲姐的身体,走向房门。
“咚咚——”
“来了来了!”
头好痛,这就是宿醉的痛苦吗,以后我绝对不要再喝酒了。
扭开房门,出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名娇小的纯白少女。
银白色的柔顺长发自然垂至腰间,那血红色的眼眸,在白色连衣裙的衬托下越发显眼。
她葱白的十指不自觉地缠绕在一起,低着眉头,不敢直视我。
宿醉的痛觉从脑中消失了。
“那个,就是,那个……”她露出羞涩的笑容,脸颊微红,“我可以,暂住在你家吗?因为我现在无处可去……”
“唉!不要突然扑过来啊!”
“轰隆”一声,身体快过大脑思考,我已经将她扑倒在地,用力将她抱住。
她温柔地抚摸我的后背,在我耳边轻语:“真是的,像个小孩一样。”
“这次不许走了……”
“嗯。”
“不许走。”
“我不会走的。”
“真的吗?”
“真的。”
“真的真的吗?”
“真的真的!”
她双手捧起我的脸颊,让我与她对视。
温软的触觉从嘴唇传达至大脑。
她撇开脸,但红透的耳根早已将她出卖。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