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半年多没有梦到这个场景了。
火焰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魔，贪婪地吞噬房屋与天空。在“噼啪”的声响，灼热的烈焰将一切染为赤红。
就和许久以前一样，一名小女孩呆呆的跪坐在火焰前方。不同的是，如今多了一名赤果着身子的少女。
她的身体像是拼凑出来的一般，身上到处都是黑色的接合线。不仅是四肢和五官，就连内脏都是从他人身上剥夺来的。
我是知道她的名字的，那与“红莲”一样臭名昭著的存在——“不动要塞”。
传说中，在几十年前就不断犯下杀害少女罪行的恶魔，而据其本人所说，她已经存活超过一百二十年。直到现在，她也仍在为了一己私欲而伤害他人。
她在小女孩的身边屈膝蹲下，勾起轻浮的笑容。
“现在你知道‘死神’为什么会来到你身边了吗？”
是啊，她曾经说过，她知道为什么“死神”会找上我。
她凑到女孩身前，双手捧起那张尚为稚嫩的脸颊：“因为你本该死去啊——”
···
真是个糟糕的梦……
我睁开干涩的双眼，使劲揉了揉，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那是与以往不同的纯白天花板。对了，我和水仙还有秋玲姐一起出来旅游了，这里是台城来着……
掀开被子，那名小小的纯白少女正徜徉在梦境中，即使如此，她也双手紧紧揪住我睡衣的衣角。
说起来，今天要去海滨度假区来着。昨晚睡觉前，因为秋玲姐说今天天气不错，所以提前买好了票。
现在已经是上午9：03，约定好的时间是半小时以后。
摇了摇她裸露在睡衣外的白皙胳膊：“水仙，醒一醒。”
她像小猫一般呜咽一声，翻了个身：“再睡一会嘛。”
“都已经九点咯，太阳都晒屁屁了。”
“那就让太阳下班！”她卷起被子，两条小腿扑棱起来。
“那还真有点困难的。”
看了眼天气预报，今天最高温有34℃，就算是海边应该也不好受吧。老实说，我觉得待在旅馆里还舒服一点。正这么想着时，秋玲姐已经给我发来唯信，
“两个大懒虫，起床没？”随后跟着发来的是一张龇牙黄豆表情。
如果可以的话，真希望你别用这种怪怪的表情，总觉得像是在嘲讽人一样……
滑动屏幕，无意间看见了宫紫桐的对话记录框，顺着点进她的朋友圈。
记录停留在了去年她生日的前一天。
“明天是我的生日，大家记得要来哦。”配图是一名化着淡妆，身穿纯白晚礼服的高挑少女。那也是我和她最后一次相见时她的模样，现在她又在哪呢，是不是已经醒来了……
明明想要给她发出消息，但手指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动弹。
···
我几乎是硬拖着水仙，才把她拉起来，一手撑着她昏昏欲睡的身子，一手给她刷牙。
“好歹漱口你自己来吧？”
看着镜中那名困得睁不开眼的娇小少女，恍然间，我已经知道了她疲惫不堪的理由。
“昨晚，你是不是偷偷去看了，那个小巷。”
她忽地睁开红色眼眸，不安定的视线从镜中折射过来。
看来困意在一瞬间完全消散了。
“沐雪，你昨晚醒来了吗……”
颤抖着的声线，仿佛是怕被我责骂一般。
我轻抚她柔顺的银白色长发，低声回应：“因为你一直都这样啊，‘不动要塞’那会是这样，游乐园那次也一样……”
明明平时总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似乎只要有的吃便可以忘记一切的少女。但水仙她，无论何时都不会逃避自己的职责。那作为“死神”的职责。对她而言，这与其说是“责任”，倒不如是“义务”。
“你没有生气吗？”她垂下眼帘，仍是不安的语气。
“怎么会生气呢，但是啊，”我将下巴抵在她娇小的头顶，感受着她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清香，“如果有事的话，一定要和我商量哦。”
“嗯。”
她终于露出笑容。
“那沐雪你有问题，也要及时和我商量！”
梦境在脑中苏醒，布满黑色接合线、双瞳颜色不一的少女浮现在眼前。
她用粗糙的双手捧着我的脸颊，在我耳边低声轻语。
“因为你本该死去……”
···
“沐雪，沐雪，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耳边传来秋玲姐的呼喊。
回过神来时，我已经置身于出租车的后座，在我身边的是一脸不安看向我的水仙。而秋玲姐则是坐在副驾驶座上，回首向我说话。
“不好意思，稍微走神了。”
我低下头，试图隐藏自己的情绪。自从梦到“不动要塞”后，耳边总是回荡着那句不明所以的话。明知道“不动要塞”不可能“托梦”给我，但我还是忍不住去思考那句话的含义。
尽管从中无法得到任何东西。
水仙将右手放在我膝上，握住我的左手，温软的触感从娇嫩的小手传递过来。
“沐雪，你有什么心事吗？”
“心事，没有啦……”明明刚刚还说，有事的话要和水仙商量，但我仍然选择了逃避。就像我独自去与宫紫桐见面一样，当初不仅是因为水仙尚未醒来，更是因为，我想要代替她去解决问题。
同时，我也很清楚，要是我讲这句话说出来，她说不定会再次离我而去。
“死神能够听见将死者的哀语”，我无法鼓起勇气去询问水仙，在循着“失踪少女”的哀鸣来到江宁市后，又是为何来到我的房间。
是因为我“本该死去”吗，还是说……
将视线投向窗外，一成不变的钢筋水泥不管在哪个城市都是千篇一律的，毫无变化。不仅仅是建筑物，就连人也是一样，弱肉强食不单是动物世界的法则，在人类社会也同样适用。
实施暴力的人，被施暴的人，欺骗者，背叛者……
“别想有的没的了，我们得先去买泳衣。”
秋玲姐的话将我拉回现实，但我一时间还无法理解她的话。
“唉？泳衣？”
她转过来头来，表情很是认真：“我们可是要去海边啊，怎么可以没有泳衣呢？”
“说到泳衣的话……”
我看了看自己平坦的胸前，不禁打了个啰嗦。水仙倒是很兴奋，身体靠着我微微前倾，带着略显诡异的笑容说道：“我想看沐雪穿学校泳衣。”
学校泳衣……怎么可能啊！我绝对不要！
“嘿嘿，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让你们提前去买泳衣？当然是为了让我亲自给你们挑选啦！”秋玲姐脸颊泛起红晕。
喂，现在可是在车上，司机还在看着呢！
司机发出礼节性的克制笑声，听得出他在竭力制止自己的尴尬。
“三位小姐姐是外地来旅游的吗？”司机大叔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向我们搭话，秋玲姐立马闭上嘴巴，正襟危坐。除了必要外，她几乎不会和男性说话，看来她显然是认为不需要和这位司机交谈，搞得氛围有些尴尬。
作为替代，我做出回应：“是啊，高考刚结束，所以我们就出来旅游了。”
“这几年台城这旅游业确实发展的不错，吸引了不少游客。看样子，你们应该是从挺远的地方过来的吧？”
“我们是江宁人，应该不算太远吧。”在路上的时间加起来应该不到五小时，要是坐高铁的话应该还能再快点。
“江宁市倒是不远不近，这几年江宁来这边发展的人也蛮多的。”
“事实上，我志愿填了台城大学。”
“台城大学吗……”他顿了顿，许久才继续说道，“也行吧……”
仿佛台城大学是某种污秽之物，让他想要尽力避开，不去谈论一样。
···
出租车在度假区外围停下，先去了一趟附近的泳衣店。
“沐雪的话，这种泳衣就行了吧？”秋玲姐拿起一件泳裤，“要不要试试不穿上身，看会不会被人认出是女孩？”
“就算是玩笑话也太恶劣了……”
我拿起比较保守的蓝色分体式泳衣和白色纱裙：“我的话还是穿这种吧。”
“是不是有点太保守了？”秋玲姐挑选的比较大胆的，能够凸显身材的黑色比基尼泳衣。
“保守点才好吧，话说秋玲姐你这件不会暴露太多肌肤吗？”
“套件衬衫就好了，而且我本来就没打算下水，再说，我也没义务给别人展示自己的身体吧。”
看来单纯是为了凉爽，这一点倒是挺有秋玲姐的风格的。水仙则是选了件印花的连体泳衣，试穿了一下，挺适合她那娇小身躯的。不过银白色的长发也越发显眼，大概一到海边就会立刻被搭讪吧。
买完泳衣和防晒霜后，我们便动身前往海滩。
“到时候我就躺在遮阳伞下休息，你们去玩就好了。”秋玲姐如此说道。
“该不会秋玲姐，你其实不会游泳吧？”话音刚落，秋玲姐便怒而转身看着我，涨红了脸却一句话说不出来，看来是被我戳中痛处了。
水仙歪了歪脑袋：“我也不会哦。”
唉？虽然说起来很羞耻，我也只不过在游泳课上下水过几次。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顺利游起来。
好像稍微有点糟糕了，难道三人都是旱鸭子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