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存活，就必须剥夺他人生存的权力，这种事真的正确吗？
少女蹲在路边，双手握着矿泉水瓶，看着泥地上爬行着的蚂蚁群。
不知为何，这个想法从脑中冒出。
回首迄今为止的人生，几乎一直都遭受着毫无理由的欺压。
总是微笑着道歉的妈妈，面无表情的邻居老太，一直让少女反思自己的班主任，嬉笑着的同学……
过长的刘海将少女整张脸遮住，她低着头，透过刘海的缝隙看向那群工蚁。
密密麻麻的微小生物大排长龙，正在搬运着硕大的昆虫尸体。
少女就这么看着蚂蚁合力将其搬向洞口。
在那窄小隐蔽的洞口之下，应该隐藏着更多的蚂蚁吧。
她曾在生物课上学过，蚂蚁是典型的社会性群体，就和人类一样有着明确的职责划分：
负责生殖的蚁后。
负责搬运食物的工蚁。
负责保卫群体的兵蚁。
存在意义仅仅是交配的雄蚁
……
不管是人类还是动物，都存在着无法逾越的阶级。他们不约而同地靠压迫底层来获得生存空间，争取繁衍后代的权力。这大概是源于本能的行为吧，少女如此想道。
待工蚁全部进入地巢后，少女扭开瓶盖对准窄小的洞口，将矿泉水全部倾倒进去。
蚂蚁的社会虽然也存在阶级划分，但每个成员都是平等的存在，各司其职。
更何况，蚂蚁是没有自我意识的，就算是受到来自他人的压迫，也没有知觉。
如果人类也像蚂蚁一样就好了，或者，至少让我失去意识，做个默默无闻的齿轮……
就算就此消失，也可以吧……
“找到了！丑八怪颜涵在这里！”
“抓住她！不要让她跑了！”
远方传来少年们的声音，她丢下空瓶，抓起书包奋力向前跑去。
她不知道她自己该跑向何方，也不在乎。她所想的，只有远离那群“恶魔”罢了。
蚂蚁涌出巢穴，四处逃离，染黑一片。
···
那是什么时候的记忆了，好遥远……
啊，是初二时吗，应该是暑假前一段时间吧……
颜涵缓缓睁开眼，困意再次袭来。
“你还没吃饱吗？”她轻抚隆起的小腹，似是在喃喃自语，“就算把我吃掉也没关系，但我们约定好的，不要忘记……”
话未说完，她已沉沉睡去。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教室中，照亮了靠着墙角坐下的颜涵，以及护卫在她身边的两名绿色的“鱼人”。
那正是刘莹最后的模样，被山吹误认为“夜叉姬”的存在。
或者说，高普通夜叉一级的护卫。
若是放在蚂蚁中，大概就是兵蚁吧。
···
翻过栅栏，水仙指向不远处的教学楼主楼。
“气息就是从这里传来的，可以感觉到是个庞大大物。”
“没错，说实话我很怀疑，仅凭我们三人能否解决里面的家伙，要不寻求支援？”
烈海的额头流下冷汗，声音有些颤抖。
越是靠近教学楼，来自气息的威压越是强大，似乎要将人压倒一般。
那是比起山吹那时候，更强大的威压。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或者在颜涵身上发生了什么？
水仙之前说过，颜涵应该没有受到夜叉的影响，那这东西又是什么？
还是说，这就是来自夜叉姬的压力吗？
站在教学楼下，我拿出手机拨通了梦瑶的号码：“有道理，颜涵很有可能就在里面，而且，我们很有可能无法应付。”
简单和梦瑶交代现场情况后，她沉吟片刻，决定派出尹家的护卫队。
“要不你们等人到了再进去？毕竟里面的情况还不清楚……”
玻璃的破碎声传来。
“看来是等不到人来了，抱歉，我得挂电话了。”
“什么？沐雪你那边发生了什……”
挂断电话，现在我们必须将精神集中到眼前的状况才行。
两只壮硕的绿皮蜥蜴人正踏着月色靠近我们。
说是蜥蜴，是因为身上有着鳞片一样的东西，身后还拖着尾巴。
但将灯光照在它们脸上时，却发现那更像是干涸了的……鱼？
鱼鳍，鱼眼……
有点恶心，咋一看就像皮套一样滑稽可笑。但他们身上那股浓郁的，令人作呕的腥味。
却在告诉我们，这是真实存在的，而非特摄动画中的皮套演员。
“这东西就是沐雪小姐你之前说的夜叉吧？看起来就和之前那个男人一样……不过，”烈海深吸了口气，攥紧拳头，“比前段时间遇到那家伙要强大很多，就好像，是成熟体一样。”
夜叉脑袋上的四个眼睛咕噜咕噜转着，最终定在水仙身上，眼神凶恶。
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好熟悉的感觉，我应该曾经见过类似的东西。
虽然一时间想不起来，但我确实……
“沐雪，这两人现在在注视我，你们趁现在离远点。”
急促的声音打破了我的沉思。
黑色镰刀出现，周围的气息随之变得凝重起来，意味着水仙已经进入战斗状态。
“可是……”
“三人中最强的是我，他们也知道这点，会集中力量来对付我。”
水仙挥了挥手，示意我退下。
“那我们也要一起走啊！等支援到了再……”
“不能让他们从这离开！”水仙那血红色的眼眸，折射出怒意，“必须，将他们在这里彻底解决才行！这次一定！”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愤怒的水仙，让我不禁呆立在原地。
“水仙小姐说的没错，我们在这也只能添乱罢了，”烈海抓住我的胳膊，咬牙切齿道，“体格相差太多了，而且这强烈的气息，光是站在这里就已经很困难了。”
说完，他便拉着我向校门一路跑去，而我甚至做不出任何反抗。
是啊，就连武学世家出身的烈海都这么说的，战斗力和普通人没两样的我，又能做什么呢？
留在这里，也只能拖水仙的后腿。
明明想要帮上水仙的忙，但直到现在，我也没能做出改变啊，还是一样的无力。
望着天上渐沉的月轮，我苦笑出声。
···
挥舞着镰刀的白色死神，与夜叉共舞。
水仙快速运转刀柄，折射出寒冷白光的巨型镰刀撕破空气，不断击打在夜车身上。但是，却未能对其造成任何伤害。
镰刀派不上用场的话，水仙便再无优势，只能不断闪避夜叉的攻击。
照这个情势下去，很快水仙就会因为体力耗尽而无法动弹，只能承受住来自夜叉的攻击。
因为她说过，这次一定要在这里解决，等等，“这次”？
这时，我终于想起来，这股熟悉感来自何处。
那是和被不动要塞注入神秘液体后的宫紫桐，极为相似的气息。
不同的是，宫紫桐身上并没有出现鳞片，但也不能肯定，要是水仙没有及时赶到的话，宫紫桐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也就是说，在我昏迷以后还发生了什么，但水仙故意没有告诉我吗……
“果然，普通的兵器无法破开鳞片，明明这镰刀看起来挺锋利的。那就是说，力道不足吗？”
烈海盘腿坐在电动栅栏旁，托起下巴，遥望与夜叉搏斗的水仙。
“冷兵器不行的话，火器呢？”
“子弹吗，感觉得很大口径的才行吧，”烈海摩挲着下巴说道，“不过我们也没办法搞到火器就是了，现在只能等支援……”
我从背包中取出不知是梦瑶还是向云梦放进去的，那支漆黑的半自动手枪。
“你怎么会有这东西的！很危险啊，快收起来！”
“没错，我也知道很危险，至少这不是作为平民的我，应该拿到手的东西。”
明明从未用过，但却本能般的理解了该如何去使用。
想起来了，那时我尚未年幼，仍一心想着将“红莲”亲手毁灭。仅仅凭着一腔热血，查阅了大量关于使用火器的书籍和视频。
很快，我便意识到，我根本没有途径接触到这些东西。
但现在，我手里握着的正是曾在无数书籍插图里见过的92式。
按照记忆，将弹夹拆卸，从重量来看，应该是满仓的。
“要不我们还是等支援来再说？沐雪小姐，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这种东西很危险的。”烈海慌忙起身，但又不敢贸然靠近我，只能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试图来劝说我。
“没事的，我记得该怎么使用，而且……”推入弹夹，打开保险，上膛，深呼吸两次，抑制住狂跳不止的心脏，“我非去不可。”
水仙已经做出了改变，那我也得跟上她的脚步才行。
或者说，不跟上不行。
因为我曾在那个雪夜中做出誓言。
···
再次和梦瑶联系，得到了支援会在五分钟到来的讯息。
五分钟，说长不长，但也不短。
更何况，现在水仙似乎已经体力不支了。
“做自己想做的事就好了，你应该会用吧？”
在挂断电话前，梦瑶如此说道，尚未等我反应过来，通话已被切断。
是啊，我知道该怎么用，所以却不能再次停步。
握紧枪柄，我不顾烈海的阻拦向着水仙冲去。
“沐雪！不要过来！”
水仙回过头来，神情扭曲。
没事的，虽然鳞片坚硬，但只要贴身射击的话……
温热的触感由腹部向着全身蔓延，肢体逐渐失去知觉，视线也模糊了。
唉？
水仙丢弃镰刀，向我伸出手，我也伸手回应。
明明快要碰触到了，距离却又倏地边远。
这样啊，我又搞砸了。
管穿腹部的手臂将我高高抬起。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看见的是披头散发、神情憔悴的少女。
“颜、颜涵……”
鲜血从喉咙涌出，掩盖了话语。
（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