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觉淡去，视觉也逐渐明晰起来。
熟悉的充斥着医用酒精味的房间，还有过度晃眼的白炽灯。
我又被送来医院了啊。
“水仙？”
我轻声呼唤身侧那名泪眼朦胧，看着我的少女。
“嗯。”
带着哭腔，她轻轻点头。
“我又搞砸了啊，明明想帮助你，却没注意到颜涵从后方接近。”
摇晃脑袋，银发色的长发随之摆动起来。
“不，这不是沐雪的错，不是的……”
“姑且我还活着啦，别哭了。”
摸了摸腹部，已经没了刚被管穿时的强烈痛楚。
隔着绷带，能感觉到伤口在缓慢地修复身体。
在我身上，发生了什么？
其实在很久以前，就隐约察觉到了。
和宫紫桐一战中，身上的伤势就算当场去世也不奇怪，但我仍是活下来。而四肢近乎全毁的损伤，不到三个月就已修复，甚至医生都大呼“奇迹”。
或许从那时候起，我的身体就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某种异变。
虽然比不上作为死神的水仙那种近乎变态的修复能力就是了……
“对了，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现在又是什么时间了？”
“距离事态解除，已经过去四个小时了。在夜叉姬即将出现之时，尹家的支援也及时到达，将其扼杀在摇篮之中。”
“什么？”忍不住撑起身子，又因动作幅度太大扯动伤口，我只得再次躺下。
望着纯白天花板，我眨了眨眼：“颜涵，她不是夜叉姬吗？”
“应该说是‘容器’更为合理吧，夜叉姬似乎需要通过胎生的方式诞生，借助人类，也就是颜涵的身体。”
“这样啊……”
闭上眼，浮现在脑海中的是第一次与颜涵相遇时侯的场景。
被不良少年纠缠的害羞的少女，尽管软弱，却有着母性光辉。
那让我不经意间叫出“妈妈”的温柔少女。
她为什么会自愿成为“夜叉姬”的容器？
是因为被昔日同学欺负终于爆发？被夜叉姬诱骗了？
还是说……
那靠着医疗器械为生的少妇，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是她的母亲……”
“唉？”
“没什么，是我的自言自语罢了。”叹了口气，我继续说道，“那颜涵现在怎样了？”
水仙点了点头：“颜涵身中多发子弹，当场倒下，虽然身受重伤但仍活着，详细还是得问尹梦瑶。”
“这样啊，那我的手机，水仙你有带回来吗？”
水仙茫然地摇了摇头。
“就是梦瑶给的那个包啊，我放在那里面了。”
她仍是摇头，表示没有见过那个包。
这样的话，那应该是在烈海那里了，糟糕……
不过设置了设备锁，而且里面也没什么私人资料，倒也不用太担心就是了。
再说烈海虽然五大三粗，但为人正直，估计也不会强行开手里看里面的内容。
那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该如何处理颜涵了吗……
那如同怀孕一样高高隆起的腹部，其中孕育的便是“夜叉姬”，也是鸢尾想让我调查的存在。
“没想到，夜叉姬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啊……”
同时，疑问也在我心中生根。
鸢尾，到底对夜叉姬了解多少？
虽然在文件里她说过，这一切都是基于自己的猜测以及少量的上任夜叉姬留下的痕迹，而写出的档案。
但现在看来，里面记述的基本属实，或者说，太过真实了。
她到底隐瞒了什么？还是说，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夜叉姬到底是谁？
在台城时，水仙一度盯着小巷。
从江宁市的情况看来，那里面很有可能也曾出现过“夜叉”，但被某人给及时收拾了。
驻守台城的死神，我所知道的只有鸢尾和山吹，有没有其他人我不知道，那现在看来……
将夜叉处理掉的，很有可能就是鸢尾本人。
“沐雪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回一趟七月舍。”
水仙摇晃着站起身来，险些跌倒。
“水仙？”
“只是有些疲劳罢了，我睡一觉就好了。”
她面露苦笑，撑着墙壁向病房外走去。
想要出声挽留她，“在这里休息就好了”，但喉咙却出不了声。
为什么？
是因为在我身上发生的异变和死神有关？
不，不是这样的，如果是因为水仙，那我应该感谢她才对。
那是因为和水仙关系很好的鸢尾隐瞒了情报，导致江宁市的动荡？
尝试倚着床背撑起身子，痛觉再度袭来，麻痹了思考。
···
再次睁开眼时，橘黄色的夕阳光已是布满室内，柔和地照在纯白的床单上。
以及坐在我床边椅子上的这位，身着黑色大衣，用猎鹿帽掩住自己脸庞的金发女子。
她将被白色过膝袜裹住的修长双腿搭在床角，双手抱胸，似乎还没睡醒。
不过从她的性格来看，大概是在装睡吧。
“找我何事？著名侦探妮娅·莱希特，我记得你的外号应该不是‘沉睡的妮娅’吧？”
“喔，你醒啦原来？”
她单手抬高帽檐，露齿而笑。
明明这么可爱，去当偶像肯定会有一堆阿宅追捧，为什么要当费脑费力的侦探呢？
而且这年头，除非顶尖侦探应该也挣不了多少钱。
记得以前偶尔看过一个叫《DEOTH NOTE》的漫画，里面那个国际侦探倒是很有钱的样子。不过那个角色的是位于世界第一的最强大脑（似乎第二第三也都是他的化名），有钱也是自然的。
妮娅虽然也算有名，不过在我印象里，她接手的案子大多是凶杀案，谈不上有趣。
而她的名气也大多来源于她那不祥至极的外号——厄运侦探。
她单手压住裙摆，并拢双腿：“你是不是在偷偷看我下面？”
“我才没有，好歹我也是女生，对你的胖次一点兴趣都没有。”
“虽然胖次的款式不能告诉你，不过颜色可以透露一下哦。”
“我对你的颜色和款式都没有兴趣，所以不要贴着我，一副要告诉我小秘密的表情了。”
被她气到，忍不住支起身子，意料之外的腹部已经不再疼痛。
于是我靠着床背，重新审视眼前这名美少女侦探。
听说妮娅出身英国，不过从相貌来看，与其说是欧洲人面庞，倒更像是JP动画中会出现的那种金发大小姐形象。
她似乎对我的反应不甚满意，便悻悻然坐了回去，鼓起脸颊：“陈小姐你还真是无趣啊，明明其他人都对我的胖次很感兴趣的。”
“你所说的其他人是谁我暂且蒙在鼓里按，不过我肯定是对你胖次没兴趣的。”
朝着面前这位露出不怀好意笑容的金发少女，我翻了个白眼。
这些天才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来干嘛了的没？要是撞到水仙，你俩怕是又要打起来了。”
她站起身来，背过双手，围着我的病床踱步：“‘夜叉是人与某种异常生物的混合体’，没错吧？”
“是这样啦，而且就我们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确实像是某种生物附着在人身上，从而改变了体型样貌，甚至理性也丧失了。”
“位于夜叉顶端的，便是这代号为‘夜叉姬’的存在，其没有独立意志与精神的生物，通过寄宿在人体，赋予宿主力量。作为代价，宿主将自己的肉身作为苗床繁衍夜叉。因此，夜叉姬可以看作为所有夜叉的母体。”
说的没错，但是为什么，感觉这段话这么熟悉？
捕捉到我疑惑的眼神，妮娅扬起嘴角。
“很熟悉，对吗？”
她从大衣口袋中取出一台智慧型手机，在我面前晃了晃：“想起来没有？”
“啊，这是我的手机！”
伸手试图夺回手机，她却只是微笑着后退数步。
“陈小姐，对于捡到手机的我，你都没感谢的话要说吗？”
“这手机理应在烈海那吧，你是怎么拿到的，而且你是不是看过里面的文件了？”
“别用那种吓人的眼神看着人家嘛，超可怕的。”、
从你的表情完全看不出被吓到了。
“好啦，不逗你了。”她将手机抛给我，在床边坐下，“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为什么鸢尾对于夜叉姬这么熟悉？明明说的是推测，结果几乎所有的记录都是真实的。”
“这个……”忍不住环顾四周，但室内除了我和妮娅以外，的确再没他人。
“不用看了，今天山吹没有跟过来，应该是去你家探望水仙了。”妮娅耸了耸肩，继续说道，“听说那孩子，昨天第一次使用了镰刀的力量，虽然我没看到那场景，不过从山吹那吓死人的表情来看，镰刀对水仙身体的伤害……”
她的嘴角勾起轻蔑的笑容。
“应该不小吧。”
“水仙她，”
是为了我吗……
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是因为对自己怀疑水仙一事而感到羞愧吗？
“不过那家伙，到最后都没有对颜涵下手，是因为手软，还是说……”
话未说完，颜涵将视线投向门外，我也跟随看去。
隔着玻璃窗，什么都没有看到。
但妮娅却站起身来，轻笑道：“你应该很好奇，颜涵为什么会和夜叉姬扯上关系吧。那么现在就让我这名‘厄运侦探’，为你还原真实。”
“‘厄运侦探’，吗……”
那是在网络广泛流传的，只属于妮娅·莱希特一人的外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