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皮鞋音回荡在楼道中，那披着黑色大衣的少女，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我前方，三步并作两步迈上楼梯。
虽然她动作很快，但却有意照顾我，时不时停下脚步等我。
腹部虽然不再疼痛，但因长时间未进食，没多少力气的我只能撑着栏杆，缓步跟在她身后。
真是的，干嘛突然说要去天台吹吹风；我又干嘛要跟着她来，但现在说要回去，岂不是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没有办法，我只能咬紧牙关，努力攀爬楼梯。
“说起来，陈小姐你知道有一种植物，只开花不结果吗？”
妮娅忽然背过双手，原地转了个圈，对我说道。
“只开花不结果，那是什么花？”
“呜，要举例的话其实还蛮多的，比如重瓣的木槿、山茶花还有迎春花什么的。但是，在我们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例子吗？”
“现成的？”
“对啊，夜叉姬不就是吗？明明都在江宁市种下了那么多使徒，明明准备的那么充分了，自己却被扼杀在摇篮之中，你不觉得很滑稽吗？”
见我没有说话，妮娅继续说了下去。
“只开花不结果，这种植物一般被称作‘徒花’哦。
只为了凋零而绽放，毫无意义的存在，名副其实的虚有其表。要是剥开它的内在，大概发现不了半点实质性的东西。
对了，它还有个别称。”
不知不觉，已经行至尽头，到了顶楼，再往上便是天台。
“谎花，即说谎的花。”妮娅快步上前，拧开天台门，风声呼啸着，吹过耳畔，“就和爱情一样。”
有花无实，徒花。
···
“不错不错，陈小姐坚持下来了呢，值得嘉奖！”
妮娅倚着铁门，挂着笑容，眼睁睁看着我迈着沉重的步伐走来。
“要是你能扶我一把，我会很高兴的。”
“那可不行哦，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嘴上这么说，妮娅还是主动过来，搭起我一条胳膊，走出室外。
“现在已经是下午五点，天也差不多该黑了呢。”
妮娅手搭凉棚，眺望远方。
从周围的建筑物来判断的话，这里应该是天麟商会旗下的私人医院。
“好像没什么有趣的建筑物呢，果然每个城市都是千篇一律的钢筋水泥，还以为来这里能看到些不一样的风景。”
妮娅叹了口气，扶着我在空调外机上坐下。
呜，总感觉很脏的样子，不过顶楼也不可能用长椅，只能将就坐着了。
“说起来，陈小姐，我不小心看了你手机里收到的短信，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妮娅眨了眨眼，忽然说道。
“你都看了鸢尾的文件，觉得我还会在乎这个吗？”
听到我的回答，妮娅愣了一愣，哈哈笑道：“陈小姐你可真有意思，我很中意你哦！”
“很遗憾，我对你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那我给你看我的胖次？”
“我对胖次也没有兴趣，真抱歉。”
“难道陈小姐，喜欢水仙那种幼齿的类型？”
“你、你在说什么啊！”
突如其来的话语，让我一时间慌了神，待回过神来看到妮娅那不怀好意的笑脸时，已经太迟了。
“果然是这样吗？”
“才没有啦！我和水仙不是那种关系！”
“红着脸说这种话可没有任何说服力哦。”
“呜……”
看来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妮娅了，我只得掏出手机，转意话题：“我说啊，你是怎么知道我手机密码的？”
“因为陈小姐你的密码设置的很简单嘛，只是尝试着输入你的生日，居然真的进去了。”
妮娅双手撑着空调外机，百无聊赖地踢起腿来。
“那的确是我的问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我继续问道，“但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这世上，没有任何秘密能在侦探眼中遁形。”
她眨了眨碧瞳，如此宣告道。
这样吗……
嘀咕了一句，我打开收件箱，果然梦瑶今天发来的短信已是“已读”状态。
刚点开短信，便看到了名为“颜涵”的文件，尚未来得及点开，我便听到了妮娅那轻佻的呼声。
“对了，那位小哥你要不要也来这边坐下，这里可是有着少见的JK美少女哦。”
妮娅手作喇叭，不知对谁呼喊道。
JK美少女什么的，肯定指的是她自己了，虽然想说她大言不惭，但也的确是事实。
不过，她现在还在念高中？
“啊？你是不是在想‘这家伙看起来这么老了，居然是高中生？’这种没礼貌的事情？”
“我才没有这么想啦！而且把这话说出来的你更加没礼貌不是吗？”
“这倒也是！”她轻哼一声，不再计较，翘起二郎腿，“所以小哥，你还不出来吗？”
“你到底在和谁说话啊，这里除了我们还有别人在吗？”
环顾四周，除了遍布的空调外机和太阳能供电板外，再无活物。
“啊，你看不见吗？”
顺着妮娅的手指看去，在墙角，蜷缩着一名缠绕着绷带的人形。
因为倚着空调外机，所以我一时间没有看出来。
“呜……居然是伪装色吗……”
“是吧，我就说有人在，而且还是名很帅气的小哥哦。”
妮娅站起身来，小跑过去，抓住少年的手臂。
“别害羞嘛，让这位姐姐看看你的样子。”
少年呜咽着，试图甩开妮娅。但妮娅却只是笑着，牢牢扼住少年手腕的右手纹丝不动。
“脸上怎么也缠住了，别害羞嘛，让我康康！”
说着，妮娅另一手已经覆上少年的面庞。
“撕啦”一声，少年脸上的绷带被扯落，露出被大面积灼伤的脸颊。
“不要！”
少年终于挣脱了妮娅的束缚，或者说，是妮娅自己松手了。
他双手掩面，跪倒在地：“为什么，为什么是我！”
“你在说什么啊，快把你帅气的面容给我们看看嘛。”妮娅微笑着蹲下身子，轻抚少年的后背，那笑容在我眼中看来，和魔鬼无异，“你不是最擅长，用这个笑容来欺骗女生的吗，陆子言同学？”
陆、陆子言？
虽然听说他是那场火灾的唯一受害者，不过居然伤得这么严重的吗……
正好我也有些事情想要问他，于是我便走了过去，站在两人中间。不过陆子言这副发了疯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会回我话的样子。
“陆子言，我想和你确认点事情。”
果然，他没有理会我，只是自顾自地嘶喊着，声音也逐渐变得沙哑起来。
“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咳、我咳……”
他剧烈咳嗽起来，侧身翻到在地蜷缩起身子。
“慢点说，别呛着了。”
妮娅仍是笑着，但她的眼中却全无笑意。
她站起身来，俯视眼前这名全身缠着绷带的少年，冷冷道：“昨晚，其实你是醒着的吧？”
昨晚，昨晚发生了什么吗，他们两人见过面？
妮娅并不解释，继续说了下去：“亲眼看见自己的青梅竹马化作野兽，死在面前，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不过对于你临危不乱，始终保持装睡这一态度，我很赞赏哦。”
妮娅轻轻鼓起掌来，那声音在我耳中听来，更像是在嘲讽陆子言。
“陈小姐，对于陆子言和颜涵的过去，你了解多少？”
“唉，我吗？姑且了解一点啦……”
颜涵曾遭受校园霸凌，而主导者便是陆子言的青梅竹马刘莹，不过这和陆子言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毕竟他也说过，他是喜欢颜涵的。
至于妮娅说的，刘莹化为野兽又是什么情况，是指夜叉吗？
那也就是说，已经被妮娅杀死了吗……
想到这，寒意从指尖向着心脏蔓延，妮娅的笑容在我眼中看来越发冷酷无情。
“我啊，稍微试着调查了一下哦，当然也参考了陈小姐你收到的信息。”
“信息？”
“尹小姐，是你的好朋友吧，她的调查可真是详细。”妮娅面带戏谑笑意，俯下身子，双手**口袋中，金色长发垂落下来。
碧色双眸，盯着倒地不起，双手掩面的陆子言，继续道：“徒花，用来形容你和颜涵的关系，倒也挺恰当的，所谓无果的爱情。欺负颜涵的并不是刘莹，而是你，我说的没错吧？”
陆子言身体停止颤动，缓缓移开手掌，露出那张被大面积灼伤的脸庞。
他茫然地望着血色残阳，一句话都没说出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