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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滴答。淅淅沥沥。淅淅沥沥。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愿望是...应该是能够让家里变为原来的样子吧。我想修复他们的感情,想修复我与同学们的关系。哈哈...但这也只能是愿望了吧。”
“强烈的愿望自然会成真,只要你愿意相信。”
“相信......”
“嗯,相信我,相信你自己的意志,相信你的愿望,守住自己的本心。你的愿望就会实现。”
雨幕下的一位少年,他给了他希望。
那个少年的异色双瞳实在是过于扎眼,软软的栗色短发给人一种毫无威胁的柔弱感,他的个子不高,唇角平直,习惯性地皱着眉头,似乎不是很爱笑,也不像是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可向他伸出的手却给了他一个微小的契机,一个——不应该存在的希望。
他的双眼中是不符合外表的悲悯和沉稳,他似乎...过得不是很好,为什么会过得不好?你不应该是一位无忧无虑的少年吗?
想伸手安抚这个少年。
——我名为秦,是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位仙人,许诺你的愿望...成真。
“二力为修复者的白冥...愿你守住本心,在这个极恶的世界里尽力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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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那位少年的经历就像梦一样。
然后我获得了梦寐以求的,只有在书中才会出现的超能力。
我能修复任何东西。不,不是任何。是只能修复实物,而像感情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是没法修复的。
——这一刻我深切的感觉到了我那未被任何人束缚的灵魂终于得到了自由。
然后——我的耳边经常会出现一种声音。
那个声音每天,每分,每秒,不断地,不断地在我耳边重复着以前那些如同噩梦一般的声音。
它不断地否定着我,挑逗着我那岌岌可危的精神,一遍一遍的说着我最不想面对的事情。
——于是下一秒我又觉得自己从未逃离过那个家。从未逃离过以前的学校。从未逃离过他们的阴影。
但那个少年的祈求我却铭记在心。
愿我守住本心,在这个极恶的世界里尽力的生存下去。
——直到我遇到了林何,亲手摧毁了林何的精神。
我的意识在一片自责中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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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冥的家里原本是一个正常的普通小家庭。父母白日工作,晚上在家一起谈论一天的趣事,宁静自然的夜晚就在这平和轻松的语调中悄然流逝。
那是白冥最怀念,也是最轻松的时光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开始信仰了神明。
也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开始和母亲无休止地争吵起来。那个一家之主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握紧了拳头,噩梦就此开始了——
最后的最后母亲握住了那把噩梦中不断出现的小刀,略微疯狂的面容中,低语声从她口中传来:
“和我一起去见见那位伟大的神明吧,小冥。”
他被捂住口鼻,挣扎着却逃不开女人的怀抱。那只手轻柔的将那个尖锐的物什抵在了他的胸口上,轻柔的就好像是——好像是在和他开玩笑一样,好像那个东西,根本就不是能够刺穿他身体的东西一样。
最后他怎么逃出来的?
他不记得了。
只记得当时那一天,雨也是这样的大。
大的想要冲刷他今夜之后就会一直存在于他梦境中的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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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的力量是强大的,强大到与之对抗就像,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听说了吗,白冥的父母都被警察抓走了啊...”
“这件事我也听说了啊...白冥他家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我猜测...一定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不然为什么两个人都要被抓?”
“说的也是...我那一丢丢的怜悯心成功被你一句话打散了,还是离他远一点吧......”
于是之后的之后,白冥被孤立了。
每一个想要接近白冥的人都在一件极为简单的问题上犯了难。
“你会想要和一个父母都被抓走的孩子交朋友吗?”
答案自然是不可能。因为他们很可能会变得和父母一样。而这在旁人的揣测想象下更为严重,白冥的形象逐渐从一个受害者,被曲解成一个加害者。一个亲手送走父母的恶人。
“和这样的人牵扯上,会走上不归路的。”父母们会这样教育他的孩子。
于是原本还算开朗的白冥变得越来越沉默。
“我并不是那样的人啊。”他想呼喊。
“求你别就此离开啊。”他想求救。
可是一个被旁人的诽言束缚住的少年,他的声音终究无法传达给想要装聋的人。
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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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放任了自己,自生自灭。”
“他们的话语让我再也无法开口诉求希望。我承受不住那些话的重量。”
“我开始自我催眠,我不需要朋友,我不需要他们的帮助。”
“但实际上我...挺无法忍受这种孤独的。”
“可是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已经无法再呼救了。连呼救的力气也没有了。”
“直到林何把我拉出了深渊。”
“林何,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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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收二力的任务结束之后,毕加索所绘的结界也解除了。一切还是班级的样子。
——除了某个晕了过去的学生。
毕加索和洛羲和大眼瞪小眼,谁都不愿意当搬运工。
“...不如我们来猜拳决定谁把他搬回家吧。”洛羲和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可是我已经是个病号了哦。”毕加索懒散一笑。
“显得就你是病号是吧?”洛羲和在毕加索脑门上来一记暴栗。
“哎呦!就依你的!我认输!别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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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吧。这命运的石头剪子布!”毕加索一只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做出奇怪的动作,然后摇了摇拳头。
“中二病是个病,得治。”洛羲和温和一笑。
“说得好像班长你不是中二病似的。”毕加索小声嘟嚷。
“三,二,一,”两个人同时摇晃拳头。
“石头剪子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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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冥家门口。
“这少年真惨,自己一个人生活在空旷的大房子不觉得恐怖吗...”
一米六的毕加索努力做好搬运一米七的白冥的伟大工程,在心里骂了班长无数次笑面虎。
他背着白冥,腾出一只手在门口旁边窗台上的花盆里摸了几下,摸到钥匙打开了门。
“还有闲心伺候花...挺会享受生活。”
毕加索艰难的把白冥运到他房间后一把把背后的人扔到床上抬脚就想走。
却看到了他书桌上的一张全家福。
不知为何,毕加索在书桌旁停下了脚步,拿起这张全家福端详了许久。
他的眼前逐渐被一片雪原所掩盖。
“你的名字?这对你,对我们来说有意义吗?你只需要知道你是一把武器,一把对我们不利敌人专攻的武器!”
“实验体竟然跑了?快拦下他!你们都是怎么看着他的!”
“以后...咳咳...就叫你毕明吧,因为...你可是‘神明’啊......不用再担惊受怕了,你自由了......”
“我...是......谁?”
他狠狠闭了闭眼睛,从那片雪原中抽离思绪,放回那张全家福,看了一眼白冥那惨样,叹了口气给他安顿好后才抬脚离开这间房子。
月光如水。
毕加索拿出画笔,看着那上面的晦涩纹路,叹了口气,自嘲一句:
“什么时候,你才能回想起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呢......带着你给我的名字一起......”
***
班长这边也没有闲着。
他循着白冥的记忆,在走错第一百八十八次街巷后终于找到了林何的家。
“唉~这次应该不会错了吧?”
无奈地挠了挠头,将腰间的面具取下扣在脸上,白发的少年捏着颈上的淡蓝色围巾,借助二力的强化跃进窗户中。
恰好是林何的房间。
看了一会林何仿佛深陷噩梦的表情,洛羲和无奈地摇了摇头,伸出手揉了揉林何的眉心。
有光点从其飘出,被他一把抓住狠握一下后缓缓摊开,光点被碾碎成尘,飘散入空气中。
“陷入质疑链可是一件不好的事...呢......?!”
洛羲和忽然浑身发软半跪在地板上,一呼一吸间都带有了一些血腥气。胸口那里正遭受着被穿心的疼痛。
这是猎杀他人二力的惩罚,
但洛羲和没想到会这么快惩罚就临到自己身上。
“嘶......”
于是强撑着身体毫不犹豫地跳出窗口,落到地面后缓步移到阴暗的街巷中,半跪下来,努力抬起僵硬沉重的手臂摘下面具,艰难的呼吸着。
似乎有无数人,大大小小的声音盘恒在他耳边,一遍遍的诅咒他否定他。
甚至还有...二班人的声音。
是二力蛊惑他,想要让他崩坏的小伎俩。
“洛羲和,你竟然骗了我们,骗了我们你的真正的二力,骗了我们你所患的病,像你这种骗子根本不配当我们的班长!”
“你就是个魔鬼!他们所传说的白发的魔鬼!”
“你就应该孤身一人,孤零零地被我们狠狠的抛弃,然后去死!”
“根本没人会需要你,我们也不需要欺骗我们的魔鬼当我们的班长!”
握着面具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是面具掉落在地上的轻响声。
“咳咳...”
抑制不住喉咙间的血腥气上涌,一阵痒意使得他捂住嘴不断地咳嗽着。
然后缓缓移开那只手,有鲜血从其中滴落。
洛羲和不免笑了一下。
“你们别这么说啊...我还是被需要的呢...我并不是孤身一人,也不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啊......”
干净的那只手从衣兜中拿出纸巾,缓缓擦干血迹。
“每次都说这些事情,只会往我耳朵里说着那些他们绝对不会说出来的话,领导者的惩罚简直就不痛不痒嘛.....”
——确实是不痛不痒。
但那是没有在彻底的精神崩溃的时候。
精神崩溃后被言语攻击的滋味,他最终会尝到的。
“但。”
有泪在月光的照映下缓慢滑落于少年的脸颊间。
“每次都是...我果然还是...受不了你们的指责啊。”
受不了,朝夕相处的同伴那露骨的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