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今天很开心。就在早上,她的妻子告诉他他们即将迎来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他和妻子上个月才结婚,对于处于蜜月期的他们来说没有比这更让人兴奋的消息了。
所以当矿井里传来他从来没听过的沙沙声时,他一点都没有重视。他脑子里正盘算着如何把这个消息分享给工友们才显得自然。
“喂,你有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吗?”
“嗯?有吗?”身旁的工友问他时他这样回答道。约翰身边的这位名叫费尔纳,是他的至交好友。在约翰的母亲重病,他又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是费尔纳伸出援手帮助了他们母子,甚至还把约翰引荐给了自己的上司,让费尔纳有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他们开采的硅矿可是直接由皇室负责的,他们这些矿工也是有编制的国家公职人员,虽然工作辛苦但胜在稳定,并且薪资待遇相当不错。有的时候约翰觉得,自己现在的美好生活就是费尔纳给的。如果没有费尔纳,他现在还是个做着白日梦的潦倒青年。他暗暗发誓,如果哪天费尔纳有需要他的地方,他拼上性命也要帮助他。
此时,矿井深处传来雷管爆炸的声音。对此约翰和费尔纳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这是开采硅矿时常规的小规模爆破。他们每天都要听上上百次,约翰有自信他能在这样的爆破声中酣然入眠。
而费尔纳听见的那悉悉索索的声音也被巨响声掩盖。也许是下方开采前线的电线又出了什么问题。他们这个矿井的电线铺设很有些问题,上周甚至停了五分钟电,大家只能在矿井里打着手电面面相觑。
希望这次不要那么离谱。费尔纳在心里祈祷着。
“话说你今天怎么回事?你以前下来不都蔫了吧唧的不想干活吗,怎么今天这么高兴?”费尔纳看着约翰的脸问道。
约翰尚带着半分稚气的圆脸蹭地一下红了。“那个,弗尔,其实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真的?”费尔纳瞪大了眼睛,旋即露出了爽朗的笑容。他拍了拍约翰的肩膀。“行啊老弟,动作够快的啊。哥哥我还单着呢,你就要当爸爸了。怎么说?啥时候喊我吃饭?”
“恐怕要等到天气变冷的时候了。”约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道。费尔纳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电梯嘎吱嘎吱地停稳。两人吸了一口气。辛苦的工作正在前面等着他们。
这时两人还觉得,没有什么比在闷热的天气里在地下百米深处干体力活更让人沮丧的事了。如果有,那顶多就是地下停电。
当刚下电梯的他们被脸色煞白朝电梯上冲的工友推搡到一边的时候,他们都懵了。费尔纳试图拉住一个工友问问情况,却被他一把把手甩开。
约翰和费尔纳面面相觑。约翰心里涌起一股没来由的焦躁。他拉着费尔纳打算先挤上电梯再说。可是等他产生此番想法的时候,窄小的电梯已经完全塞不下人了。外面的人还想往里挤,里面的人粗鲁地把他们推出来,然后拉上了电梯的铁网门。外面的人乓乓敲着门,嘶吼和谩骂塞满了阴暗的矿道。
“北边……北边有安全通道!”惊慌中不知谁先喊了一声。众人愣了一下,立刻飞快地往北边赶过去。
费尔纳终于得空拦下了一个瘦弱的工友。他叫乔治,是整个矿工队里最懦弱和善的人。
“怎么回事?塌方了?”费尔纳问道。但是塌方也太离谱了。这条矿井可是有负责矿道结构稳定的巫师的。这样的矿井安全系数全世界最高,至今还没有塌方的先例。难道就给他们碰上了?费尔纳皱起眉头。
乔治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不是……矿井下面……有怪物……萨穆尔和洛克已经死了……”
费尔纳和约翰瞪大眼睛。这两个都是他们的熟人。可还没等他们再问什么,乔治已经像一只惊慌的兔子一样一瘸一拐地逃跑了。
费尔纳还在发愣,约翰已经推着他往前跑了。
两人虽然知道要跑,终究还是缺乏真实感。这种状态在他们通过第三个矿道时才彻底消失。
在那里的地上他们看见了一个人。那是秃头的洛克。他的工龄很长了,最近一直在就退休后的生活喋喋不休。大家都很喜欢他。费尔纳下意识地就想把他扶起来,却被约翰拉住了。
“干什么……”费尔纳刚想喊,却发现费尔纳的手臂在颤抖。于是他意识到了不对劲。他重新看了一眼洛克。他这才反应过来,躺在地上的洛克只有一半。他的身体从腰往下的部分已然消失不见。而且窗口不是平整的切口,而是一团颜色复杂的碎肉,看上去就像身体下半部分被压路机压烂了一样。费尔纳不敢去想那绿油油的物质是什么。约翰知道,那个恐怕是肠子。
两人在原地愣了两三秒,直到洛克的手臂剧烈地痉挛了一下,他们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恐惧感淹没。他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没了命的跑。
很快,费尔纳就又听见了刚才听见的那种悉悉索索的声音。那声音现在就近在咫尺。那绝对不是什么让人舒服的声音,听上去就好像很多人同时在用手指甲刮铜版纸。他在奔跑的过程中回头看了一眼。在他们身后的主矿道里,某种通体惨白色的圆球状物体正在慢慢地把空间填满,看上去就像一个接一个分裂生成又慢慢胀大的白色充气气球。毫无疑问,老洛克就是被那个东西压没了下半身。费尔纳吓得心脏狂跳。可就在他想把头转回来的时候,因为没看着路,他的右脚一下踩进了地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坑里。剧痛感和紧张感让他惨叫出声,吓了约翰一跳。费尔纳想把右脚从坑里抽出来,但无论他怎么动,右脚就是没法被**。冷汗从他的皮肤表面迸发出来。他喘着粗气看着身边的约翰,眼睛里布满恐惧。
约翰看了看费尔纳。他也喘着粗气。肺像进了燃烧的火焰一样疼痛难耐。他咽了一口口水,看了一眼身后的白色气球状物体。它们已经越来越近了。身边的墙壁上布满被它们撑出来的裂缝。
“别慌。一起使劲。”他抱住费尔纳的右腿。声音试图保持镇定,但还是在不住地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