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宏无法言说现在的心情，离开家七年的妹妹突然回到回到身边，就像找到丢失多年的宝物一样。
不，比那个更加令人激动。因为家人是无可替代的，真正无价的宝物。
在听到面前的女孩叫自己哥哥之后，陈子宏猛地眨了眨眼睛，确认她真的在自己眼前。而后又用力拧了自己脸颊一下，疼得牙根发酸。
但依然不敢相信，于是又呼唤对方一声。
“晓雯。”
“嗯。”
是真的。
确认这件事的同时他把女孩紧紧抱住，不一会，陈晓雯也回抱过来。
时隔七年的拥抱，甚至已经快要认不出来，但抱在怀里的真实触感，以及从对方那里传来的淡淡体温都在表明这个人真真正正地存在着。
陈子宏担心这只是一场梦，怕梦醒之后发现自己其实孤零零地待在家里。于是贪婪地感受着这份真实，双手越抱越紧，直到对方表明呼吸困难，他才依依不舍地把手放开。
陈晓雯整理散乱的头发，陈子宏默默看着她，越来越和记忆中的妹妹重叠在一起。
“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问我吧。”
整理完毕的陈晓雯对陈子宏问道。
“嗯。”
堆积如山一样的问题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最终他选择了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那个。
“爸爸呢？他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谁知此话一出，陈晓雯的眼神便黯淡下去。陈子宏心里一紧，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但什么也不敢说，只是默默地等待妹妹的回答。
半晌之后，陈晓雯做了一次深呼吸，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摇摇头。
“爸爸他......死了。”
一阵恶寒席卷了陈子宏的身体，气温瞬间降低到冰点。
许多年前，当警察无法追查到两人的下落时，便向宣告他们可能已经死去。多年过去，陈子宏以为自己已经接受现实，但如今其中一个人回到面前，确切地表明另一个人的死亡。
和以往的猜测不同，真实的打击更加深入人心。
“他是怎么死的？”
陈子宏追问，陈晓雯低下头咬紧嘴唇默不作声，似乎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是不是和刚才的怪物有关？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它就是怪物。”陈晓雯无力地解释，突然抓住陈子宏的手“接下来我说的话你要仔细听，可能会颠覆你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但我保证全都是真的，一定要相信我。”
“嗯。”
陈子宏默默咽了口唾沫，听娓娓道来。
“刚才袭击你的那个东西叫做吞噬犬，是妖魔的一种。不仅仅是它，这世间还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妖魔存在，就连爸爸也是。”
“你开玩笑吧，爸爸他和那怪物根本就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陈子宏完全不相信，但妹妹的表情却不像是在吓唬人。
“因为他们是不一样的妖魔。有像吞噬犬那样的低级妖魔，也有像爸爸那样能变化成人类，作为普通人而存在的妖魔。其实绝大多数都是后者，只是仍然有小部分妖魔不甘心只能靠伪装生活下去，企图用暴力伤害人类，所以才需要‘寻猎者’去制止它们。”
“‘寻猎者’又是什么？”
“就是我现在的身份，也曾经是爸爸的身份。我们是专门为了制止发狂的妖魔而成立的组织，七年前爸爸带我离开家，就是为了让我接受寻猎者的训练，成为组织的一员。”
“所以，你现在在和妖魔战斗，而爸爸已经在和妖魔的战斗中死去了。”
陈晓雯点头，陈子宏则用双手捂住脸。
这样的剧情出现在电子游戏或是电视剧里那还比较让人容易理解，但若是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那只能认为......真的只是一场梦吧。
陈子宏不想再去尝试确认梦境和现实的差别，而是将话题继续下去。
“妈妈也是吗？”
“妈妈是普通人类。爸爸是这么告诉我的，所以我们两个只是半妖。”
“为什么他要选择你？”
“我猜，是因为我们离开之后只能有一个人陪在妈妈身边，所以他希望留下一个坚强的人，可以保护妈妈吧。”
坚强？
陈子宏一点都不相信。自己坚强吗？
曾经无数次躲在房间里偷偷哭泣的自己，每一次和别人分离都会忍不住担心是最后一次道别的自己，他们真的认为可以承担得起保护妈妈的重担吗？
陈子宏强忍住冲上脑门的悲愤，问最后一个问题。
“妈妈知道吗？”
“知道。”
陈子宏噌的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不顾脚上的伤强行走到厨房。他必须要行动起来，不能再老实地坐在一个地方。
又给自己倒一杯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去之后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走出厨房，他看见后门破开的大洞，和地板上残余的血迹。没有乍一看的那么恐怖，但却深深地刻印在脑海中。
他多希望妹妹跳到自己面前，摆出一副戏谑的表情说刚才说的全都是谎话，其实只是因为好玩才欺骗自己而已。
可坏掉的门不会自己复原，地板上的血迹不会凭空消失，小腿上的伤也不会突然痊愈。而来到面前的陈晓雯，表情充满了抱歉。
除了去相信妹妹说的话，陈子宏没有另外的选择。
“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因为我也只知道这么多。那时候战况很紧急，爸爸必须要带新的战士加入组织，他们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肯定也有他们自己的想法。”
“那我们的想法呢？我的想法呢？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我平白无故地失去了两个家人，他们凭什么认为我能承受下来？”
陈晓雯畏缩地后退一步，陈子宏立刻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在整件事上，她也不过是被带走的人而已，没有自己决定的权力，而真正做出这个决定的人已经不在了。
不应该向晓雯发脾气，她一点错都没有。
想明白这一点，陈子宏拉过晓雯的手，让两人的额头紧靠在一起。
“欢迎回家。”
*****
后来，从那里晓雯听来的话的确从妈妈那里得到了证实，对于晓雯的回归妈妈也同样惊讶，她们俩来了个十分感人的母女重逢，不过陈子宏没有必要去操心那些了。
那一夜陈子宏的脑袋里一直回想着发生的事情，尝试让自己消化接收到的信息，结果所有的东西在大脑里搅成一团乱麻，导致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眼睛下方挂着浓厚的黑眼圈，他在卫生间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看见了自己十年之后的模样。
拧开水龙头，水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哗啦啦地回响。清水洗过脸颊之后精神稍微提起来一些，却也还是挡不住满脸的疲惫。
陈子宏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水滴，转身看见陈晓雯站在自己面前。
一直以来，妈妈在工作日都会早早地离开家，陈子宏还不习惯在洗脸之后突然看见身后有人，而且还是一名只穿着内衣的美少女。
尽管是自己的妹妹，陈子宏也还是被吓一跳，大叫一声退后撞在洗手池上。
陈晓雯原本也是睡眼惺忪，被这么一吓顿时醒了大半。
“哇，哥哥，怎么了？”
“没、没事。”
陈子宏定了定神，可由于对方的情况，不知道该往哪看，只能默默把视线移开。
“我想用一下厕所。”
“好。”
他侧身走出去，经过陈晓雯身边时心脏砰砰地跳。直到门在背后关上，他才想起要呼吸，于是深吸一口气，拼命控制着逐渐狂乱的心跳。
然而等陈晓雯从卫生间里出来，所有的努力都化为乌有。
“你的腿还好吗？”
“不疼，应该是特效药起作用了。”
“那就好，你看起来脸色很糟糕。”
“大概是因为昨天没睡，毕竟发生了......那么多。”
陈子宏摊开手，陈晓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这样没错，最初开始那段时间我也好几天没睡着，不过会好的。”
她露出微笑，然后径直走向餐厅，那里有妈妈留下的面包和牛奶，还有一张写着“早餐”字样的的便利签。
陈晓雯拿起一块面包，还没坐下就被陈子宏叫住：
“你不打算先回一趟房间吗？”
“为什么？我饿了，要吃东西。”
“但是你现在是不是去穿一件衣服比较好。”
陈子宏支支吾吾地说，陈晓雯低头看了一下自己，才意识到哥哥在说什么，不过她并不在意的样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奥，我习惯了。”
“你在那边就这样？”
“是女子宿舍啦，出去的时候还是会好好穿上衣服的。”陈晓雯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明明以前可是一起洗过澡的关系，还会因为这种事情脸红。”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再说，我脸红了吗？”
陈子宏摸着脸颊，确实有点发烫。
“红得和苹果一样。回来之前我还在想哥哥到底成长成了什么样，没想到居然胆子这么小，连同龄女孩子的手都没摸过吧。”
不知为何陈晓雯的笑容变得戏谑起来，无论再怎么温柔，陈子宏也是不愿意被妹妹瞧不起的人。
“我只是尽哥哥的义务在关心你而已，另外，别看我这个样子，好歹也是在学校交了女朋友的，感情好着呢。”
陈子宏曾经想过，在高中期间，自己一定要对谈恋爱的事情保密。倒不是担心妈妈会责怪自己早恋，只是不想再让她多一件需要操心的事情，在她面前，自己只要做一个普通的、校园生活没有任何波澜的高中男生，然后平平凡凡地成长到可以自立的年纪。
不过是妹妹的话应该没关系吧，作为同龄人，应该可以理解这种心情。
就是还得麻烦她别向妈妈告状。
话还没继续说下去，陈子宏就发觉陈晓雯的表情僵在脸上，眼睛仿佛失去光芒。
“这样啊。”
她喃喃地说，随后站起来，椅子被小腿撞到后面。她一言不发地经过陈子宏面前，走进昨天才刚刚住回去的原本是她的房间。
“那个......妈妈还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对她保密啊。”
嘭！
回应陈子宏的只有重重的关门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