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一天起陈子宏没有再和魏玲说过话，他们依然在一间教室里上课，会面对面地经过，但尽量避免肩并肩地行走。他们不会靠近彼此，也不再一起上下学了，保持着令人煎熬的安全距离。
教室这么小，几乎一抬头就能看到，当然后来陈子宏才意识到，是因为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魏玲那里看。
魏玲则一直摆着一副苦闷的表情，让人觉得她在等待着什么。
他知道她在等的是什么，也想过要到她身边去，但同时也知道自己并不能让她得到她在等的东西。
所以一直没有行动。
陈子宏很想听见魏玲的声音，像从前一样和她说话，看到她笑起来的样子，一切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但是陈子宏无法鼓起勇气，去寻找无意义的话题，说些对现实没有帮助的话。
所以他也在等。
等一个必要的交流时机。
也许是老师要求两人帮忙去拿资料，走过转角时两人非常意外地面对面撞在一起，或是下雨天她忘记带伞，周围没有其他人，而自己的书包里恰好有一把。
总之也许会有某个恰到好处的时间会让两人不得不去和对方说话，然后再次听见她的声音，哪怕并不怎么情愿。
可偶然就是偶然。
就像它会在令人意外的场合出现一样，需要它出现的时候它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在等了许久之后陈子宏才明白，原来必要的交流真的不多。
两人之间结束了吗？
也在最失落的时候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并没有答案。太果断地这么认为似乎对自己的感情很不负责任，但如果自信地觉得两人还能继续交往下去，好像也没有什么根据。
陈子宏倒是和晓雯说了很多，把魏玲退出组织的理由告诉了她，魏玲是不会在意的，她自己也知道这个理由得告诉晓雯，陈子宏只是一个传达者。
但晓雯并不是魏玲那样的倾听者，听了陈子宏转述的话之后，她算了算时间，得出的结论是魏玲比自己晚一些接受莱奥娜教官的训练。莱奥娜教官是先把晓雯那一批学员训练到可以上战场的程度，然后又来这里训练魏玲这一批，接着又被调去北方。
然而陈子宏对莱奥娜教官的生平并不感兴趣，他只想知道未来会如何。
不希望和魏玲分开，但是又不能去勉强她。如果她不是轻松地和自己在一起，那么两人间的裂痕就会越来越大。但继续这样下去，两人的未来可以说是毫无交集。
很烦躁，心中积累着怨气。
与仇恨不同的心情，更多的是无奈，但依然想要发泄。
于是在训练的时候更加卖力，更快地移动，更迅猛地出拳，即使身上受了伤也不在乎。
魏玲说过，疼痛算不了什么，留在心中的是更深刻的东西。
现在陈子宏可以体会到了，反倒是疼痛让人觉得畅快，它们转移了注意力，发泄了心中的焦躁，让想要释放，想要呐喊的身体得到了充分的运动。
所以再多来点。
更痛一点。
还远远不够。
“诶诶诶，好了，好了，我认输，我认输！”
陆琳高举双手投降，怕陈子宏听不见，还刻意说得很大声。
陈子宏停了下来，发现自己非常疲惫。没有了运动的畅快，浑身上下的疼痛凸显了出来。
“你太用力了，最近越来越不留情，变得有点恐怖哦。”
连实战经验比陈子宏多得多的陆琳都这么说，他也确实感觉到身上的伤比从前严重了很多，走起路来都非常难受。
不过这正是他需要的。
“抱歉，我只是想快点变强。”
变强之后会让魏玲放心一点吗？
如果像奇芸那么强，甚至变得像莱奥娜教官那样强，魏玲就不需要担心自己会受伤。
这样单纯的想法竟然多多少少也能成为动力。
不过今天的训练看来到此结束了，陆琳已经收起了战斗模式，而自己的身体也差不多要到极限。
“是因为那位女朋友吧？最近心情一直不好，吵架了？”
“出了一点问题。”
“嘛，虽然对于谈恋爱的事情我不太明白，不过既然她上次救了你就说明她还是在乎你的。”
“就是因为这个，她不能接受我在这里继续战斗下去，但是我不能停。”
“情侣之间会有一点分歧是很正常的事，不过双方都还互相喜欢着，那就不会有问题。”
“没有那么简单。”
陈子宏又开始觉得烦躁了。
“很多事情都很简单哦，只要想做就去做，只要有毅力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整天嘻嘻哈哈的人怎么可能会明白！”
陈子宏忍不住咆哮，当他看见陆琳惊讶的表情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了错，但是不想道歉。
自己并没有被温柔地对待，也没有心情去温柔地对待别人。
他没再说什么，绕过陆琳离开了训练场。
*****
“嘶，好痛，喂，轻一点啊！”
上药的时候，触碰到伤口的棉签带来了比以往更加剧烈的痛苦，同时也扩大了心中的焦躁，陈子宏相当不满地瞪着奥德莉，后者依然是那副无所谓的样子。
“不能怪在我头上哦，不是我让你像发了疯似的去训练，也不是我在你身上留下这么多比以前更严重的伤痕。诶，我倒是知道世界上存在着这样子一种人，会因为疼痛而感到兴奋，我向来是很随和的，你要把自己发展成受虐狂不是不可以，我去查查怎么当一个抖S好了。”
只有这个人怎么发脾气都是没用的，完全忽视了陈子宏怨念的表情，发表着奥德莉风格的发言。
“我不会因为疼痛而兴奋，只是在全力训练的时候我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也能让我暂时忘记在烦恼的事情。”
为什么会开始向这个无药可救的人倾诉？
不，在考虑之前就已经说出来了，大概倾诉的对象是谁都不重要了吧。
只是想找个人把心中的话说出来，无论是谁都好，也无法预测对话的方向。
但实际上怎样都无所谓，就算最后不欢而散也没关系。
已经是破罐破摔了。
“恩，我明白这种感觉，有非常想做但却做不到的事，清醒着的每一秒都是煎熬，恨不得自己的脑袋变成一片浆糊，恨不得化作一片尘埃就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偶尔也能说出这么正常的话来啊。”
陈子宏很惊讶，甚至有点钦佩。
“我可一直是以积极向上、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优良品格来标榜自己的哦。我能理解每个人心中的想法，别人的失败、寂寞、焦虑、怨恨，就好比我从前实验总是失败，气到不行的时候把化学试剂整瓶喝下去。”
“喂，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吧。”
什么钦佩，瞬间就消失了。
“没什么不同，人在经历低谷的时候就希望有点更痛苦的东西来伤害自己，好让那些快要打败自己的事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地强大。虽然喝了一瓶试剂让我在医院里躺了好几个月，还差点被阎王爷他老人家请去做客，但是在病床上我想通了困扰我的问题，没过多久我就拿到了自己的第一个硕士学位。”
“你竟然没有被退学，还真是个奇迹。”
“没有人会拒绝一个强大的人。”奥德莉抬起头，眼睛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向他们证明了我身体强悍，还有头脑聪明，我从痛苦中挺了过来，成为了我强大的证据。”
啪！
“啊！”
奥德莉狠狠地把一块膏药拍在陈子宏肩膀上。
“你看，你被注射了化魔药，但却坚持保存着自己的意识，今天受的伤比以前严重得多，但还是能和我在这里说话。无论是人的身体还是精神，都是非常强大的，可以从任何伤痛中恢复过来，如果你觉得承受不了，只是因为没找到承受它的理由而已。”
